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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一个郑重的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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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沈聿明忽然又动了。他伸出手,没有碰触林予安,而是拿起了桌上那个被林予安遗忘的、属于林予安自己的遗憾卡片。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目光落在上面林予安亲手写下的“潦草收场,终成心结”几个字上。
“你的遗憾,是没能好好告别。” 沈聿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近乎温柔的磁性,与刚才逼问道歉时的冰冷截然不同。他抬眸,看向依旧低着头的林予安,眼神专注而深沉。
> **“我的‘圆满’方式,是给你一个正式的、郑重的‘结束’。”**
林予安闻言,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结束?彻底结束了吗?
只见沈聿明从自己羊绒衫的口袋里,缓缓地、郑重地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封信。
一个纯白色的、没有任何花纹的信封,封口处用火漆封缄,上面压印着一个简洁的字母“S”。信封看起来很旧了,边缘有些磨损,透露出被反复摩挲的痕迹,带着时光沉淀的重量。
沈聿明捏着那封信,目光复杂地看着它,仿佛在看一件承载了太多回忆与痛楚的旧物。然后,他抬起手,将这封信,轻轻地、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推到了林予安面前的桌面上。
“我也有遗憾,我的遗憾,是很多年前,” 沈聿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却又蕴含着惊心动魄的力量,“我和前任分手以后,我写给他的信,没能送出去。”
林予安猛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信?
沈聿明迎着他震惊的目光,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无尽苦涩和释然的弧度:
> **“里面写了很多话。愤怒的,不甘的,质问的…还有,当时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告别。”**
> **“它没能送出去。或者说,当时的我,已经没有立场和勇气送出去了。”**
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个带着岁月痕迹的信封,眼神复杂难辨:
> **“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予安,请你帮忙打开它。”**
> **“这,也算替我和前任,补上了一次遗憾。”**
沈聿明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最终审判般的沉重感。这封尘封了三年的信,像一颗深水炸弹,被投掷在了刚刚经历过道歉风暴、尚未平静的湖面上。
林予安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封白色的信上。信封上那个“S”的火漆印章,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嘲弄地注视着他。三年前的信…里面会是什么?是沈聿明声泪俱下的控诉?是恨之入骨的诅咒?还是…他不敢深想的、被自己亲手碾碎的真心?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自虐般的好奇攫住了他。他想立刻撕开它,又害怕看到里面的内容。他感觉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要伸出去触碰那封承载着过去沉重时光的信。
沈聿明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如海,等待着。
就在这时,花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工作人员探头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沈老师,林老师,打扰一下。外面…外面出了点小状况,可能需要两位暂时中断一下录制。”
沈聿明微微蹙眉:“什么状况?”
工作人员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是…是热搜!爆了!好几个话题!‘#林予安沈聿明#’、‘#林予安道歉#’、‘#沈聿明三年前的信#’…还有…还有网友扒出了三年前林老师颈侧咬痕的清晰旧照!现在全网…全网都炸了!”
轰——!
林予安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彻底炸开。完了…一切都完了!
“知道了。” 沈聿明对工作人员淡淡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那封白色的信,以及林予安惨白绝望的脸上。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柔和的灯光下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微微颤抖的林予安完全笼罩。
他没有解释热搜,也没有回应林予安眼中的质问。
他只是微微俯身,靠近林予安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低沉而危险的耳语,一字一句,如同恶魔的低吟:
> **“你看,林予安,这次…”**
> **“你我都逃不掉了。”**
他的气息拂过林予安的耳廓。说完,他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桌上那封决定命运的信,又看了一眼如同被抽去灵魂般僵坐在椅子上的林予安,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意味深长的弧度,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率先走出了这片被风暴席卷的玻璃花房。
留下林予安一个人,对着那封承载着过去与引爆了现在、象征着“结束”的信,以及四面八方冰冷窥探的镜头,坠入无边的黑暗深渊。玻璃花房外,是喧嚣鼎沸、足以吞噬一切的网络舆论风暴;花房内,是死寂无声、足以将他凌迟的冰冷绝望。那封带着火漆印的信,静静地躺在桌上,像一枚已然启动倒计时的炸弹。
花房的门在沈聿明身后无声合拢,却像一道闸门,将外界山呼海啸般的喧嚣与他独自承受的、令人窒息的寂静截然分开。暖黄的串灯依旧编织着梦幻的光晕,馥郁的花香却腻得发闷,沉甸甸地压下来。四面八方,黑洞洞的镜头如同沉默的审判官,记录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崩裂。
他的目光,被死死钉在桌面上那封纯白的信上。
深蓝色的火漆,“S”的印记像一只冷眼,无声地睥睨着他。信封边缘的磨损,诉说着它曾被怎样反复摩挲、拿起又放下,浸染过多少日夜的挣扎。
三年前的信。
在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斩断一切后,沈聿明写下的。
里面……会是什么?
指尖冰麻,心脏在胸腔里发疯般地冲撞,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钝痛。他能想象——必然是倾泻而出的愤怒、刻骨铭心的指责、将他贬入尘埃的鄙弃,或许还有……蚀骨的恨意。沈聿明方才那番杀人不见血的“隐喻”和步步紧逼,已将他心理防线摧毁得摇摇欲坠,这封信,就是最后的断头台。要将他仅剩的尊严与伪装,在镜头前剥得干干净净。
完了,全完了。他的事业,名声,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在这个夜晚土崩瓦解。而沈聿明,那个始作俑者,却用一个冰冷的背影,将他独自遗弃在这片废墟,承受最终的凌迟。
“打开它。”
“看完它。”
“这,就是我们之间,迟到了三年的…句号。”
沈聿明低沉决绝的声音,如同魔咒回响。句号?用他的社会性死亡来画上的句号吗?
手指颤抖得几乎不听使唤。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信封。冰凉的纸张,却烙铁般烫得他一缩。
弹幕疯狂滚动:
> **【打开!快打开!让我看看沈影帝写了什么!】**
> **【肯定是血泪控诉!林予安你敢看吗?!】**
> **【不敢看了…他手抖得好厉害,脸白得吓人…】**
> **【沈影帝这招太绝了!杀人诛心!】**
> **【活该!当年他伤人多深!】**
> **【终极审判来了…林予安要撑不住了…】**
监视器后,王导屏息凝神,死死盯着特写里林予安那只毫无血色、剧烈颤抖的手。最高能的时刻即将到来!
林予安闭了闭眼,长睫如垂死的蝶翼般剧颤。再睁眼时,眼底是一片近乎麻木的绝望。他猛地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抓起那封信,粗暴地撕开了那枚象征封印与决绝的蓝色火漆。
“刺啦——” 细微的撕裂声,在死寂中惊心。
他抽出信纸。质地良好的白色纸页,略泛旧色,上面是沈聿明熟悉而有力的字迹。那字迹,曾在他剧本上留下批注,在他旋律旁写下赞赏,也曾在一张小小便签上,落下“等你回来”的温柔……
如今,这字迹要呈现的,怕是刀锋利剑。
林予安心跳骤停。他展开信纸,目光沉重地落在第一行。
然而,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未降临。
信纸开头,甚至没有称呼。
只有一行冷静得近乎诡异的字句:
> **“写这些字时,窗外在下雨。很像你走那天。这样也好,情绪不会因天气太好而显得不合时宜。”**
林予安一怔。这过分的平静,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他心头发毛。他强迫自己看下去。
> **“我试图回忆我们之间的一切,想为你最后那句‘玩玩而已’找个合理的解释。我回忆每个细节,每次对视触碰,你写歌时哼的调子,你睡着时的呼吸……我发现,找不到任何支持‘玩玩’这结论的证据。”**
> **“除非,你是我见过最顶尖的演员,从头到尾,都在演一场深情。但我宁愿相信,你不是。”**
没有愤怒,没有嘶吼,只有一种冷静到极致的、抽丝剥茧的分析和……一种深切的困惑。林予安的手指无意识收紧,信纸被捏出皱痕。
> **“所以,我换个思路。如果不是‘玩玩’,那是什么?是什么能让一个人,看似毫无征兆,用最伤人的方式瞬间切断所有,甚至否定掉曾经一切真实?”**
> **“是无法抗拒的压力?是不得不离开的理由?还是……你认为,那样做,对我才是最好的?”**
看到这里,林予安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沈聿明……他猜到了?他三年前就猜到了这种可能?!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冲垮强装的镇定,眼眶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
他慌忙往下看,心跳撞着耳膜。
> **“我无法确定。你什么都没说。只给了我一个冰冷的盒子和一句碾碎一切的话。”**
> **“我愤怒过,非常。恨你的不坦诚,恨你的自作主张,恨你连个像样解释都吝啬。甚至想过,若重逢,定要你也尝尝这被瞬间摧毁的滋味。”**
> **“但愤怒过后,更多的是无力和……一种可笑的可悲。我们之间,竟连最基本信任和共同面对的勇气都没有?还是说,在你心里,我脆弱到不配与你分担任何重量?”**
字迹在这里稍显凌乱,书写者的情绪似乎终于波动。林予安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拼命眨眼。
> **“这信,断断续续写了很多天。每次提笔,都觉可笑。写给你?你不会看。写给自己?又像无病呻吟。”**
> **“最终让我写完的,是个简单念头:林予安,我希望很多年后,你若偶然想起我,想起的不只是最后那句混账话,和那个混账的我。至少,该还有一点点……真实的、好的东西。”**
> **“比如后台更衣室那个带着铁锈味的吻,比如你偷偷塞我剧本里的润喉糖,比如你赢了游戏时亮得惊人的眼睛……哪怕这些对你最终都成了‘玩玩’的佐证,但对我,它们真实存在过。”**
> **“我宁愿记住这些。”**
泪水终于决堤,大滴砸落,晕开蓝色墨迹。林予安慌忙去擦,越擦越模糊。他不是没想过沈聿明会恨会报复,但从未想过……这封他以为盛满恨意的信,藏着的竟是试图的理解,克制的愤怒,撕开痛苦后……依然想留住美好的挣扎。
这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无地自容,痛彻心扉!
信末,字迹重归稳定清晰:
> **“写到此,雨停了。情绪也殆尽了。”**
> **“这大概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也是唯一的‘告别’。不是赌气,不是报复,只是……算了。”**
> **“就这样吧。林予安。”**
> **“祝你……算了,不祝了。”**
> **“再见。”**
没有署名。只有最后那两个沉重得耗尽一生力气的字——再见。
信,结束了。
林予安呆坐着,捧着被泪浸湿的信,魂灵像被抽空。预期的风暴没来,来的是一场无声海啸,冲垮内心所有堤坝。震惊与酸楚将他淹没。
这根本不是想象中恨意滔天的控诉!有痛有惑有怒,但更多是试图理解不得的疲惫,是巨大伤害后仍想保持体面、甚至留住美好的……近乎仁慈的告别!
沈聿明……他……
林予安猛地抬头,泪眼模糊望向门口——沈聿明早已离开。他却仿佛能穿透那门,看到三年前雨夜,没等到蛋糕却等来致命一击后,独自坐在房间,不是想着报复,而是挣扎写下这样一封信的沈聿明。
为什么?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还能写这个?
无数疑问与滔天愧疚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心神剧震、无法思考的此刻,目光无意扫过信纸右下角——一个极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印记,像不小心用笔尖点上的极小墨点,形状有点怪。
平时绝不会注意。但此刻,在极致情绪波动和高度专注下,这细节却像根针,猛刺了一下。
等等……
这信纸……质感似乎过分好了,虽做旧,和三年前沈聿明惯用的似有微妙差别?还有这墨迹,这墨点……这形状……
一个荒谬绝伦、却如闪电般劈开混乱思绪的念头,猛地撞入脑海!
他像被烫到,猛将信纸拿到眼前,手指因激动与难以置信的猜测抖得更凶。死死盯住那小墨点,又飞快扫视信纸其他部分,甚至凑近鼻尖,像要嗅出线索。
不对!
这封信……感觉不对!
沈聿明三年前若真写这样一封信,以他当时状态,字迹怎么可能始终保持这种整体稳定力度?最后“再见”怎么可能如此平静?还有这墨点……这形状,仔细看,根本不像无意滴落,反而像……像刻意留下的、极其隐晦的标记!
一个只在近期某些特定场合、他俩之间才可能心领神会的标记!是某次对台词时,沈聿明玩笑说要做“真品”暗号的小玩笑!
难道……
林予安心脏狂跳,几乎破膛而出!更大胆、更匪夷所思的猜测浮现——
这信,根本就不是三年前写的!
是……刚刚写的?!或至少近期写的!是沈聿明故意做旧的?!
刚才沈聿明所有逼迫,所有“隐喻”,所有冰冷决绝,都为此刻铺垫?都为让他怀着极度恐惧愧疚打开信,然后……看到里面“原谅”与“理解”,让他在极致情绪反差中彻底崩溃、愧疚达顶?!
林予安猛地抬头,目光如利箭射向花房角落最隐蔽的摄像头!脸上泪痕未干,眼底却不再是绝望痛苦,而是极致震惊、难以置信,以及被巨大戏弄后的茫然和……一丝微弱得不敢捕捉的……荒谬希望?
就在这时,花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沈聿明去而复返。
他并未真离开,或许一直等附近,算准时间。
他斜倚门框,姿态重归那种慵懒的、掌控一切的优雅。暖黄灯光勾勒完美侧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偏头,目光精准捕捉到林予安那双哭得通红、却盛满震惊质问的眼。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
沈聿明的视线,缓缓地、极具暗示地,落在林予安手中那泪湿的信上,然后又缓缓抬起,重新对上林予安目光。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勾起。那不是温和笑,也不是冰冷笑,而是带着浓浓玩味、几分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以及一种深不见底、令人心悸的掌控感的笑容。
然后,在无数镜头聚焦下,在林予安震惊目光中,沈聿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
朝林予安,挑了一下眉。
那个挑眉动作,快如闪电,轻佻无比,充满戏谑和“你终于发现了?”的暗示。
仿佛在说:
**“怎么样?我这封‘三年前’的信,写得还像么?”**
**“吓到了?哭这么惨?”**
**“现在,脑子还够用吗?”**
“轰——!”
林予安只觉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又重组!所有恐惧、愧疚、悲伤、绝望,在沈聿明这个挑眉面前,瞬间变得无比荒谬可笑!
他真的……真的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