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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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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宿舍时整栋楼吵翻了天,铁器碰撞声、吆喝声混在一起。空气里全是汗臭味——被汗水浸透的校服、堆在角落的运动鞋,还有没拧干的毛巾,全都散发着酸咸的气息。唐星耀扛箱子时,看见许朝阳被床垫压得直咧嘴,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湿。
宿舍铁架床被晃得吱呀作响,唐星耀把最后一箱习题集甩上柜顶,扬起的灰尘在夕阳里打转。许朝阳瘫在下铺嗦泡面,热气糊住眼镜:“这破楼六楼,爬得我腿软。”
浴室水管的铁锈味还黏在皮肤上,唐星耀叼着牙刷出来,毛巾随意搭在肩头。水珠顺着发梢滚进领口,他抬手抹了把脸,忽然听见走廊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李阳朔抱着蓝白格子被褥立在门口,额前碎发被汗浸湿,银链从挽起的袖口滑出来,在暮色里晃了晃。他歪头冲唐星耀笑,眼角的痣跟着弯成小钩子:“看来最后一张床位归我了。”
许朝阳被泡面呛得直咳嗽,汤渍溅在床单上也顾不上擦,盯着李阳朔塞进衣柜的篮球鞋直挑眉:“真巧啊……这缘分,啧啧。”
唐星耀喉结动了动,转身把毛巾狠狠甩在晾衣绳上,金属杆被撞得哐当响。
许朝阳低头盯着床单上星星点点的泡面汤渍,皱着眉扯了扯衣角:“完犊子,这味得熏死我。”嘴上嫌弃得很,嘴角却压不住地往上翘,露出两颗虎牙,活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
熄灯管阿姨的梆子声“咚——咚——”穿透楼道,查寝手电的光斑在走廊窗棂上晃来晃去。许朝阳抱着枕头,猫着腰像只偷腥的猫,蹑手蹑脚地溜到门口,又突然探回半个身子,压低声音说:“我去找邓元夏了,你记得给我留个门,明早我还得回来!”说罢冲唐星耀挤了挤眼,不等回应就消失在走廊拐角,拖鞋拍在地面的“啪嗒”声渐渐混进对门的嬉闹里。
唐星耀扯过枕头底下的耳塞塞进耳朵,翻身时带得床架吱呀作响。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切在床栏上,他把被子蒙过脑袋,隔绝掉李阳朔翻书的沙沙声,总算寻到个舒服的姿势沉入梦乡。
清晨第一节课的数学小测来得猝不及防。搬宿舍熬到深夜的困倦还黏在眼皮上,教室里一片东倒西歪的景象——前排女生用课本支着脸,脑袋一点一点像啄米的小鸡;后排男生直接把脸埋在臂弯里,卷子上洇开大片口水印。唐星耀狠狠掐了把大腿,生疼的触感让他清醒几分,笔尖刚落回答题卡,身旁突然传来“啪”的闷响。
许朝阳的额头结结实实磕在桌面上,惊得前排女生手里的笔都飞了出去。原本昏昏欲睡的教室瞬间炸开锅,压抑的笑声混着抽气声此起彼伏。唐星耀撑着桌沿笑得直不起腰,瞥见许朝阳通红的耳尖和眼下青黑的眼袋,好不容易憋住笑,压低声音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别提了。”许朝阳揉着撞红的额头,“这破床小得跟棺材似的,我和邓元夏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动一下就吱呀乱叫……”他絮絮叨叨抱怨着,晨光透过窗户斜斜切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把那圈浓重的黑眼圈衬得愈发明显。
下课铃刚响,卷子堆成小山的讲台上还沾着几处未干的墨渍。整个教室瞬间陷入寂静,此起彼伏的哈欠声里,同学们纷纷把脸埋进臂弯,课桌间此起彼伏响起脑袋磕在桌面的闷响。就连总像永远精力充沛的李阳朔,此刻也趴在摊开的习题册上,银链子垂落在桌角,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走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时,唐星耀正撑着下巴发呆。门口立着的米色身影让他目光一滞——是昨晚和李阳朔并肩离开的男生,手指依旧绞着帆布包带子,苍白的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他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推醒李阳朔,忽然瞥见斜后方的许朝阳已经像只灵活的猴子似的窜了过去。
第二天课间时间数学课代表抱着一叠试卷往下发。
“我去,我考了64。”许朝阳拉过唐星耀的试卷:“你居然考了75……”
唐星耀盯着李阳朔空荡荡的座位,后槽牙咬得发酸。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天,那人一下课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课桌上摊开的草稿纸,钢笔字被风掀起边角。
上节课下课他被叫到办公室。
班主任的茶杯在办公桌上磕出闷响:“唐星耀,你和李阳朔一个寝室,监督他午休回宿舍。要是他不回去,你俩都扣分;要是他连续一个月按时午休,就给你加德育分。”话音未落,粉笔灰簌簌落在唐星耀肩头,像压着团化不开的乌云。
第四节课下课铃炸响的瞬间,唐星耀直接跨过两张课桌,校服衣角扫落李阳朔桌上的圆规。“走,回宿舍。”他伸手拽住对方手腕,银链硌得掌心生疼。
李阳朔挑眉转身,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唐同学这么关心我?”他故意凑近,皂角香混着温热呼吸扑在耳畔。
唐星耀耳尖发烫,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少废话,谁想和你一起回去,要不是班主任威胁我。”他踢开脚边的矿泉水瓶,塑料瓶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今天你必须跟我走,不然——”
“不然怎么样?”李阳朔单手撑住门框,把他堵在阴影里,“你也威胁我?”他突然抬手,指尖擦过唐星耀发烫的耳尖。
走廊传来此起彼伏的嬉闹声,唐星耀感觉心里莫名的烦躁。他别开脸,抓起李阳朔的书包甩在对方怀里:“爱走不走。”
李阳朔的手指扣住唐星耀的小臂,蝉鸣正黏腻地淌过树梢。两人谁都没抽手,就这么半推半就地牵着手往宿舍走,交错的影子在地面上晃成一团模糊的墨迹。
铁门推开的瞬间,冷气裹着许朝阳探究的目光扑面而来。他把翻到一半的小说倒扣在桌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行啊,什么时候发展的?”唐星耀这才如梦初醒,触电般甩开手,后背撞得铁架床吱呀作响:“想什么呢?正常男人谁搞这套!”
空气突然凝滞。李阳朔垂眸收回手,默不作声地爬上上铺,床板发出细微的震颤。唐星耀望着对方蜷缩在阴影里的轮廓,喉间泛起酸涩,那句脱口而出的“草”卡在齿间。
蝉鸣声在铁窗外聒噪了整个午休,唐星耀翻来覆去数着天花板上的水渍。
当指针划过十二点半,他终于伸手扯过许朝阳枕边的小说——那是从邓元夏那儿辗转借来的,书脊还带着股陌生的洗衣液香气。
泛黄的纸页在指尖簌簌翻动,某个段落突然让他呼吸一滞,耳尖腾地烧了起来。两个男人...怎么能做那种事?他攥着书页的指节发白,脑海里却不受控地浮现出今早和李阳朔交握的手,还有对方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
"叮——"午休铃刺破凝滞的空气。唐星耀猛地合上小说,像是甩开什么烫手山芋般扔回许朝阳床头。铁架床发出吱呀摇晃,惊醒了刚转醒的人。许朝阳揉着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眼底还浮着层水雾:"怎么样?我就说这本绝了吧?"
"也、也就那样。"唐星耀别开脸,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不得不承认,作者笔下纠缠的爱意如同蛛丝,早已悄无声息缠上他的心脏。那些细腻得近乎滚烫的文字,此刻还在他脑海里反复灼烧,和李阳朔收回手时那抹冷淡的背影,一起搅得他坐立难安。
唐星耀烦躁地薅了把头发,发茬刺得掌心发痒。他走到洗手池,冷水泼在脸上的瞬间,镜中人通红的耳尖终于褪下几分热度——自己堂堂直男,怎么净琢磨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周五的阳光裹着蜜糖般的甜腻,将整个校园浸成暖融融的琥珀色。平日训起人来连珠炮似的英语老师,此刻在讲台上板书时,飞扬的马尾辫都跟着雀跃,竟让唐星耀觉得可爱得紧。
体育课集合完毕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唐星耀与许朝阳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两人猫着腰趁着放学混在初中部的队伍里,躲过保安的视线溜出校门。这片校园里,初中部与高中部的教学楼比肩而立,虽然共享同一片操场,但只有初中生每周能回家。。
"我去!居然有流动甜品车!"许朝阳突然拽住他的校服袖子,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快看!草莓慕斯!还有巧克力千层!"唐星耀任由好友拽着往摊位走,鬼使神差地伸手拿起块缀着新鲜草莓的慕斯蛋糕。冰凉的纸盒贴着手心,甜香混着奶油气息钻进鼻腔。
下课铃撕开闷热的空气时,李阳朔攥着矿泉水瓶回到教室。他的目光瞬间被课桌上那盒草莓慕斯黏住——奶油顶还沾着半颗娇艳欲滴的草莓,像未说完的话。修长手指抽出压在盒底的纸条,歪歪扭扭的字迹里,"上次是我说错话了"旁边,"对不起"三个字被反复划得发毛,铅笔印都快戳破纸面。
唐星耀正隔着两排课桌,用课本挡着脸偷瞄。喉结不安地滚动时,许朝阳旋风般卷进教室,校服下摆兜着风:"星耀!邓元夏说那草莓慕斯绝了!咱们下周还去?"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唐星耀猛地抬头,却撞进李阳朔突然回望的目光里。四目相接的瞬间,他慌忙低头,耳尖烧得发烫:"好......好啊。"课本边缘被指甲掐出褶皱,而对面传来的,是草莓慕斯盒盖被轻轻揭开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