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的夏天》理想国之臣

3、第 3 章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教室，体委抱着报名表站在讲台上，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下个月就是运动会了，每人都得报名！这可是咱们高中最后一届运动会，每个项目名额有限，大家抓紧时间！”话音刚落，许朝阳就像被点燃的小火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凑热闹。
　　唐星耀却稳如泰山，他才不信什么“必须报”的鬼话，连屁股都没挪一下。

　　没过多久，许朝阳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兄弟，我帮你报了个一千米！”唐星耀差点跳起来，瞪着他的眼神能喷出火：“许朝阳！谁让你多管闲事的？”许朝阳立马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撇着嘴说：“真不怪我！剩下就一千米和五千米了，我当然得给你挑个轻松点的！”

　　唐星耀气呼呼地说：“体委说必须报就是吓唬人的！”许朝阳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其实……我看见李阳朔也报了，就跟着一起报了。”唐星耀心里“咯噔”一下，表面却强装镇定：“那他报的啥？”“跟我们一样，也是一千米！”许朝阳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兴奋，完全没发现好友耳尖已经悄悄泛红。

　　晚自习铃还没响透，三人就被体育老师拎到操场。暮色给跑道镀上层灰蓝，许朝阳没跑两圈就像条脱水的鱼，扶着膝盖直喘气。邓元夏却像上了发条，连续两个一千米下来，连额发都没怎么乱，还变魔术似的从书包掏出瓶冰镇可乐，直接贴在许朝阳汗津津的后颈。

　　"嘶——！"许朝阳跳起来怪叫，"谋杀啊！"
　　"这么虚？"邓元夏晃着可乐罐挑眉，拉环"啵"地弹开气泡声，"喝完接着跑，别给你们班丢人。"

　　许朝阳抢过可乐猛灌两口，喉结滚动间溢出的冰凉液体顺着下巴滑进衣领。他抹了把嘴重新起步时，唐星耀正和李阳朔做拉伸。暮色里两人的影子交叠摇晃，邓元夏抱着胳膊踱过来，目光在李阳朔身上打量："这位是？"

　　"李阳朔，1000米同组的。"唐星耀的手指不自觉攥紧裤缝。

　　邓元夏突然笑了，露出两颗虎牙："久仰大名啊。"

　　"少来这套。"唐星耀用拳头轻轻撞了撞李阳朔肩膀。

　　晚风卷着远处篮球场的喧闹掠过，跑道上几串脚印蜿蜒向前，在路灯亮起的刹那，拉出绵长又暧昧的弧度。

　　终于熬到放假，教室里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唐星耀甩了甩发酸的手腕，作业本上的数学大题刚画完最后一条辅助线，就看见许朝阳趴在桌上戳他胳膊："耀哥，我这物理卷子还剩三道......"

　　"自己写。"唐星耀把笔帽扣得咔哒响，"想把作业带回家发霉啊？"他戳了戳对方作业本上大片的空白，"赶紧的，写完请你去便利店。"

　　许朝阳瞬间弹起来，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飞白。两人踩着放学铃冲出教室时，夕阳正把走廊染成蜜糖色。便利店冰柜"叮"的弹开，凉气裹着碳酸饮料的甜香扑面而来，唐星耀扫过满墙的汽水——许朝阳盯着橙味芬达的眼神快粘上去了，校服裤兜里却窸窸窣窣，估计零花钱早就在游戏厅败光了。

　　"拿吧，我请。"唐星耀抽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拍在收银台，瞥见好友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许朝阳抓着芬达拧开瓶盖，气泡"滋"地冒到瓶口："够意思！下个月运动会我给你当专属啦啦队！"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唐星耀咬着冰棍往家走，他回头望了眼空荡荡的教学楼，喉结滚动着把剩下的半根冰棍塞进嘴里——反正放假了，总不会再撞见那人吧。

　　钥匙拧开门锁的瞬间，唐星耀就把书包甩在玄关，拖鞋都没换就扑向沙发。手机屏幕亮起时，朋友圈正刷到许朝阳晒的游戏战绩，□□空间里初中同学的毕业旅行相册还没翻完，突然瞥见微信通讯录角上的红标——像颗烫人的小火星。

　　点进去是个顶着空白头像的账号，昵称"向日葵"三个字在列表里晃得刺眼。他皱着眉通过验证，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个问号，消息刚发出去，对话框里就蹦出只歪头卖萌的小猫表情包，紧接着是行简洁的文字：

　　"我是李阳朔。"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聒噪，唐星耀盯着"向日葵"的ID，他把手机往沙发缝里一塞，又猛地捞回来——好好的男生起这种软趴趴的昵称，那我还玫瑰花呢。

　　他扯了扯嘴角，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最后只回了个敷衍的句号，却没发现自己耳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玄关的书包还歪在地上，拉链没拉严的侧兜里，半融化的草莓硬糖正渗出黏腻的糖汁，像极了此刻他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滋味。

　　暮色把阳台的晾衣绳染成深紫色时，奶奶的嗓门穿透纱窗："星耀！下来去李婶家吃饭了！”
　　唐星耀闻言胡乱应了声，把手机塞进裤兜拿着刚收到的小风扇就往楼下冲，拖鞋在楼梯间敲出啪嗒啪嗒的响。

　　李婶家的饭香混着蚊香味扑面而来，唐星耀熟门熟路地往餐桌旁一坐，筷子还没拿起，就看见里屋门帘一掀——李阳朔端着盘炒青菜走出来，额前碎发沾着水汽，显然刚洗过手。

　　四目相对的瞬间，唐星耀的筷子"哐当"掉在桌上。

　　"这……这家伙怎么在这儿？"他扯着奶奶的袖子压低声音，眼睛却忍不住往李阳朔那边瞟。对方正把菜盘放在桌中央，手腕上的银链在灯光下晃了晃。

　　奶奶拍开他的手，往他碗里夹了块红烧肉："傻小子，这是李婶的大孙子阳朔啊！小时候你俩在院子里抢糖葫芦，你哭着把他胳膊咬出个牙印，忘了？"

　　唐星耀的后槽牙突然开始发酸。记忆里那个总穿着白背心的小男孩，鼻尖沾着草屑，手里攥着半根被抢走的糖葫芦，眼眶红红的却不肯哭——原来就是眼前这个人。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肘，仿佛还能感受到多年前那声闷响，和对方胳膊上渐渐浮现的齿痕。

　　李婶端着最后一盘番茄炒蛋从厨房出来时，唐星耀正对着碗里的红烧肉发愣，筷子在米饭里戳出个深坑。

　　"星耀咋不动筷子呀？"李婶把菜盘往桌上一放，围裙上还沾着油星，"是不是不合口味？"

　　"没没没！"他猛地回神，筷子差点戳到鼻尖，"就是...想先去趟洗手间！"说罢不等回应，就拎着小风扇溜下板凳，拖鞋在瓷砖上滑出刺耳的声响。

　　刚拐过走廊就撞见李阳朔擦着手出来，唐星耀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对方手腕往洗手间拽。门"咔哒"反锁的瞬间，李阳朔挑眉看他："唐同学这是要..."

　　"少废话！"唐星耀扯开他左袖，指尖在微凉的皮肤上胡乱摸索。路灯透过磨砂玻璃照进来，在李阳朔小臂内侧映出淡褐色的月牙形疤痕——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早已磨得平滑，却像枚生锈的图钉，突然扎进记忆深处。

　　"还真有啊..."他喃喃着，指腹无意识蹭过那道痕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夏天，自己抢完糖葫芦撒腿就跑，被追上来的小男孩死死抱住脚踝，情急之下张口就咬在对方胳膊上，阳光晒得人发昏，连哭腔都带着蜜饯味。

　　李阳朔的手腕轻轻动了动，银链滑下来撞在他手背上："怎么，想再咬一口？"

　　唐星耀触电般缩回手，镜子里映出两人挨得极近的影子，他的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而李阳朔嘴角的笑纹里，似乎还藏着当年没哭出来的委屈。

　　整顿饭唐星耀都吃得心不在焉，筷子夹着的青菜在碗里转了三圈，差点掉进汤盆里。李阳朔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扒饭，偶尔抬眼时，他就猛地低下头，假装研究碗底的花纹。奶奶夹来的排骨堆成小山，却怎么也压不住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尤其是看到李阳朔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牙印疤痕时，后槽牙就忍不住发酸。

　　刚跨进家门，他就一摊软泥似的躺到沙发上，追着晾衣服的奶奶问：“奶，李阳朔咋突然回来了？他不是一直在外地吗？”

　　奶奶把被单抖得哗啦响，衣架在晾衣绳上蹭出吱呀声：“嗨，听你李婶说，好像是跟他爸妈闹了点别扭。”她回头看了眼魂不守舍的孙子，又补了句，“说起来也巧，跟你一个高中呢，好像还是一个年级的……”

　　唐星耀的心跳漏了半拍，他想气之前学校的传闻，以及那位经常等李阳朔下课的男生，却也没敢继续问。

　　周六早晨的阳光像把灼热的刷子，将唐星耀从睡梦中刷醒。他眯着眼晃到洗手池，冷水扑脸的瞬间才驱散了困意。拿起手机时，屏幕上十几条未读消息像炸开的爆米花，最上面许朝阳的头像跳得格外显眼："我来你家玩呗，我爸又喝酒了。"

　　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许朝阳家里的事他早有耳闻，从最初的同情到如今，那家伙咋咋呼呼的样子早已成了生活里甩不掉的影子。他飞快回了"速来"，往下翻时却突然停住——李阳朔的对话框里躺着条新消息，后面跟着个JPG图标，备注是"家里的小橘"。

　　点开图片的刹那，晨光仿佛顺着屏幕淌了出来。李阳朔窝在沙发里，灰色家居服松垮地搭在肩头，怀里团着只胖得像南瓜的橘猫，猫爪正勾着他腕上的银链晃悠。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和学校里那个总被流言包裹的身影判若两人。

　　唐星耀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随手丢了个"猫咪打哈欠"的表情包，趿拉着拖鞋往楼下走。院子里的西瓜藤攀着竹架疯长，他挑中颗滚圆的青瓜刚扬起剪刀，院门外就传来自行车铃铛的脆响。许朝阳叼着根快要化掉的绿豆冰棍冲进来，车把上挂着两瓶冰镇酸梅汤，校服后背洇出大片汗渍。

　　"耀哥救命！"他把饮料往石桌上一磕，拉环"啵"地弹开，"我爸昨晚又喝多了，摔爸碗都摔了......"话音未落就瞥见唐星耀手里的西瓜，立刻蹭过来扒拉藤叶，"先吃瓜先吃瓜！我跟你说，今早我看见李阳朔在巷口喂猫，手里那袋猫粮比我家狗粮还贵......"

　　唐星耀"咔嚓"剪断瓜藤，冰凉的汁水溅上手臂。他想起手机里那张照片，李阳朔指尖蹭过猫爪肉垫的样子，突然觉得这盛夏的蝉鸣都变得黏腻起来。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奶奶拎着滴着水的菜篮子跨进来，身后跟着的李阳朔。
　　"星耀啊，"奶奶把菜篮往石桌上一放，围裙上还沾着泥点，"李婶今天去医院体检了，阳朔中午在咱们家吃，你别欺负人家哈。"

　　许朝阳立刻丢下手里的西瓜皮，蹭地站起来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李奶奶好！"他熟门熟路地拽过李阳朔的手腕往石桌旁拉，西瓜汁还沾在嘴角，"快坐快坐！耀哥刚摘的西瓜可甜了，我给你挑块最红的！"那热络劲儿，倒像是在自家招呼客人。

　　唐星耀握着西瓜刀的手顿了顿，刀刃上的反光晃得人眼晕。李阳朔穿着件蓝衬衫，腕上的银链在阳光下晃了晃，忽然抬眼看向他，嘴角似笑非笑："不介意吧，唐同学？"

　　院角的老槐树沙沙作响，许朝阳已经把最大块西瓜塞进李阳朔手里，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唐星耀别开脸去切第二块瓜，却在低头的瞬间，看见李阳朔手腕内侧那道若隐若现的月牙形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