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的夏天》理想国之臣

1、第 1 章

　　文理分科的第一天，为了图方便唐星耀直接把原教室的桌子搬过去，拖到门口时却卡住了，因为有一小个台阶，被书装满的课桌非常的重，摞在桌面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摇摇欲坠，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抵住了书脊——指尖泛着冷白，指腹却有层薄茧。

　　“谢了。”他闷声抬头，撞进一双带笑的眼睛里。对方额角的汗珠正顺着颧骨滑下，眼角那颗芝麻大的黑痣跟着轻轻颤动。唐星耀别开眼，盯着对方校服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腕，骨节凸起得有些凌厉。

　　等反应过来时，课桌忽然变轻了。穿白衬衫的男生单手撑着桌沿，另一只手把滑落的卷纸往里推了推，袖口蹭过他手背，带着股淡淡的皂角味。后来唐星耀才知道，这人是李阳朔，那个全校传闻“喜欢男生”的风云人物，此刻正弯腰帮他抬桌腿，后颈露出一小截冷白的皮肤。

　　“许朝阳！死哪儿去了！”搬完东西，唐星耀就冲走廊喊了一嗓子。
　　死党叼着根冰棍晃进来，T恤后领还沾着半截粉笔灰。“帮邓元夏搬书呢，”他抹了把汗，拽着唐星耀往便利店跑，“热死了，买汽水去！”

　　冰柜打开的瞬间，冷气裹着甜腻的果香扑出来。许朝阳熟门熟路抓了瓶雪碧，唐星耀却在苏打气泡水前顿了顿——想起刚才那人额角的汗，随手拿了瓶冰镇的。

　　“给谁的？”许朝阳灌了口雪碧，气泡在喉咙里炸开，“不会是刚才帮你搬桌子那哥们儿吧？叫啥来着……李阳朔？”

　　“欠人情总得还。”唐星耀把汽水塞进书包侧兜，拉链拉得哐当响，“下次他要搬东西，我也帮忙。”书包里的气泡水晃了晃，瓶壁上的水珠渗出来，洇湿了一层薄薄的布料。

　　走廊尽头，李阳朔正靠在窗边翻物理卷子。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手腕上的银链随着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直到唐星耀把汽水递到他面前时，他才抬眼笑了笑，眼角的黑痣跟着弯起来——

　　“谢了，唐星耀。”他笑得张扬，拧开瓶盖时，气泡“滋”地冒出来，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我也得谢谢你帮我搬课桌呢。”
　　“唐星耀！走了，打球去！再磨蹭我自己去！”
　　唐星耀看向窗外，然后踩着满地斑驳树影，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阳朔倚着窗台，目光追随着唐星耀蹦跳远去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拐过走廊转角，被夏日炽烈的阳光彻底吞没，才收回视线，垂眸继续演算习题，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

　　晚自习的铃声骤然刺破燥热的空气，唐星耀和许朝阳一路狂奔着冲进教室。两人脸颊被汗水浸得通红，脖颈间的汗珠顺着校服领口不断滑落。唐星耀随手扯起衣摆，用力地在脸上胡乱擦拭，试图挡住刺痛眼睛的汗水。

　　教室里依旧喧闹，三三两两的同学围坐在一起，窸窸窣窣的八卦声在闷热的空气里流转。唐星耀刚在座位上坐下，就听见后排传来刺耳的议论。

　　“听说了吗？李阳朔居然是同性恋……”

　　“真的假的？也不知道他喜欢谁……”

　　“这种人也太恶心了吧……”

　　污言秽语如尖刺般扎进耳朵，唐星耀的动作猛地僵住。他下意识皱起眉头，朝教室右上方望去。

　　李阳朔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修长的手指握着笔，正在习题集上写写画画，仿佛完全没听见周遭的恶意。只有他反复涂画的那道数学题，墨迹层层叠叠，晕染成一片深色的痕迹，暴露了平静表象下的波澜。

　　“砰！”唐星耀突然攥紧手中的篮球，用力砸向前方的课桌。震耳欲聋的声响瞬间炸响，教室里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噤若寒蝉。

　　李阳朔的笔尖重重顿在纸上，洇开一团墨渍。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唐星耀的目光带着一丝错愕与不解。

　　唐星耀毫不避讳地迎上那道视线，故意扯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不好意思哈，球没拿稳。”话虽如此，他的眼神却直直地盯着李阳朔泛红的眼眶——对方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光，在教室白炽灯下微微发亮。

　　胸腔里突然泛起一阵钝痛，像被人攥住心脏轻轻揉捏。唐星耀别开眼，弯腰捡起滚落的篮球，指节在球皮上碾出几道褶皱。就在这时，值班老师夹着教案推门而入，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翻开书本的声音。

　　李阳朔垂下头，再次将视线埋进习题册。只是翻页时，指腹反复摩挲着草稿纸上那团被涂烂的墨迹，迟迟不肯写下新的字迹。

　　暮色浸透教室玻璃窗时，唐星耀盯着课表角落的宿舍调整通知，后槽牙咬得发酸。书包里塞满的课本还带着搬迁时的褶皱，许朝阳又把脑袋探过来，作业本哗啦摊在他面前：“老唐，最后两道大题借我抄抄？”

　　“自己写。”他闷声把草稿纸往怀里拽了拽，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墨点。窗外的蝉鸣混着隔壁班的喧闹灌进来，蒸腾的暑气里，连呼吸都黏腻得让人烦躁。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铃骤然炸响，阴影先于脚步落在作业本上。李阳朔斜倚着桌角，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练习册，轻轻敲了敲唐星耀的胳膊：“喂，借你参考答案。”

　　“不需要。”唐星耀把脸埋进臂弯，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李阳朔的白衬衫沾着淡淡的粉笔灰，手腕上的银链晃得他眼晕。

　　“嘴硬。”李阳朔忽然俯身，皂角香裹着温热的呼吸扑在耳畔，“上次月考盯着我卷子看的眼神，可不像是不想抄。”他故意把练习册往唐星耀手边推了推，红笔批注的解题步骤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唐星耀猛地坐直，后脑勺撞得椅背吱呀响：“谁看你了？我只是...”喉间突然发紧，小学时被通报批评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别开脸闷声说，“我要自己考。”

　　“有志气。”李阳朔直起腰，眼角的痣随着笑意弯成小钩子，“打算什么时候超过我？”

　　“快了。”唐星耀攥紧钢笔，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歪扭的线条。许朝阳突然从后排扑过来，一把抢走练习册：“他抄不了！发过毒誓的！小学抄作业被全校点名，回家跪阳台上对着月亮发誓——”

　　“许！朝！阳！”唐星耀抓起课本砸过去，耳尖烧得通红。李阳朔笑得单手撑住桌面，银链晃出细碎的光：“原来唐同学是小狗啊？”

　　“滚！”唐星耀踹开椅子冲出门，身后传来李阳朔清朗的笑：“明天给你带火腿肠！”

　　唐星耀攥着水杯的指节泛白，冰凉的金属外壳都快被他捏出体温。方才李阳朔那句轻飘飘的“小狗”像根刺，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明明才帮了这人，转头就被调侃！他一脚踢开脚边的矿泉水瓶，塑料瓶咕噜噜滚到过道，惊得前排女生回头张望。

　　后排的许朝阳缩了缩脖子，第无数次偷偷瞥向同桌。往常这个点唐星耀早该和他吐槽数学老师的口音，可现在对方闷头狂写卷子，笔尖戳得草稿纸沙沙作响，活像和习题集有仇。他小心翼翼递过去一根辣条：“还生气呢？要不我请你喝汽水？”

　　回应他的只有更用力的翻书声。唐星耀咬着后槽牙，把“小狗”两个字狠狠写在草稿纸上，又凶巴巴地划掉。余光瞥见斜前方李阳朔专注做题的侧影，银链子在他腕间晃啊晃，怎么看怎么刺眼。

　　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铃声撕开凝滞的空气，唐星耀把作业本拍进许朝阳怀里：“快走，赶在老师锁门前交了。”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他步伐如常，余光扫过教室里收拾书包的李阳朔，只当是寻常同学。

　　从办公室折返时，楼道已经空了大半。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穿米色针织衫的男生倚在班级门口，手指绞着帆布包带子，看见李阳朔走出来的瞬间，耳尖立刻泛起薄红。两人没说话，却默契地并肩往楼梯口走，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长，快要叠到一起。

　　“我去！”许朝阳突然撞了撞唐星耀的肩膀，喉结兴奋地上下滚动，“你看那是谁？不会是李阳朔男朋友吧？”

　　唐星耀随意瞥了眼渐渐走远的两道身影，转身往反方向走：“八卦这么多，不如操心明天的数学小测。”他踢开脚边一颗石子，石子骨碌碌滚远，惊飞了墙角的蟋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