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传信来》辛澜漪

11、与君共饮一江水

　　她回帐篷里，松了松腰间的系带，才坐下来。问：“明天早上谁有空能送我回一趟月照？”

　　月照是延桐旁边的一个小县，属于隔壁市，距离倒不是很远，不到两百公里的样子，只是一来一回的肯定要耽误一些时间。

　　帐篷内几人面面相觑，江雨凝先开口：“明天我早上有事儿呢。”这次不是刻意，明早是真的有要接待的客户。

　　谢梵音也接话：“明天我朋友来找我，我要接机。”

　　今天总共就三辆车，柏希和谢梵音一辆，江雨凝和她一辆。

　　这样说起来就只有贺逢尧了。

　　明天早上回市区再开车去月照要耽误很长时间，说不定接到老人家过来都快下午了，又要耽误一天。

　　于是，她侧头去问贺逢尧：“你……明天有安排吗？”

　　两人四目相对，他说：“没有。”

　　“那你…能不能送我去？”

　　他答应得爽快，不问她时间不问她缘由，只说：“明天来叫我。”

　　“好。”

　　到十点多，三个女生睡在一个帐篷里，絮絮叨叨聊到十一点多才各自睡去。

　　第二日曦和醒得很早。

　　一是生物钟养成了，二是心里记挂着要早起回月照去这件事儿。

　　江雨凝和谢梵音都还在睡梦中，她轻手轻脚的出了帐篷，穿好外套呼吸了会儿新鲜空气，拿手机给贺逢尧打电话。

　　电话打了两通都没人接，也顾不上会不会吵醒旁人了，走到他们帐篷前贴着小声喊他：“贺逢尧？”

　　里头没人应。

　　她声音大了点，又喊了几声，隐隐听见里头柏希带着困意的声音：“外头喊你。”

　　然后是贺逢尧的带着困倦的声音应她：“来了。”

　　她站远了点，伸了个懒腰等他出来。

　　他走出来的时候还在扣黑色衬衫的袖扣，那件风衣外套搭在他臂弯里，耷拉着眼看了看她，声音是早起的沙哑：“你起得真够早的。”

　　她看了眼时间，才刚八点，确实很早。

　　“上班习惯了。”

　　“现在就走？还是缓会儿？”

　　“现在吧，早去早回。”

　　他也不问了，打了个哈欠穿上外套往停车处走去。

　　又回头去看她：“走呗，等什么呢？”

　　她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挑了个舒服的坐姿，开了一半窗户给闷了一晚上的车内透气。

　　他从上车开始就哈欠不停，惹得她也打了好几个。

　　车子在山间的路上，他像是缓过神来了，问她：“回月照做什么？”

　　“接我外公。”

　　“接你外公做什么？”

　　曦和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只含糊的回：“去我家里吃饭。”

　　果不其然，贺逢尧用一种不理解的表情看她。

　　下了山，车开到有人烟的地方，曦和伸长了脖子去看街边花花绿绿的招牌，碎碎念：“想喝水。”

　　后来车停在便利店的门口，他一言不发的下车进了便利店，再出来时提了满满一袋的东西，放在座椅间的位置。

　　曦和挑了个面包吃，顺手打开了车载电台。

　　不知道是什么频道，播音的女声温柔又悦耳，正在念广告。

　　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是路况播报。

　　她换了好几个频道，最后还是又调回路况播报去了。

　　车开上高速，曦和很有眼力见的关了窗户，拿出手机看信息，那瓶喝到一半的水顺手放回了杯座上的塑料袋里。

　　等回完了夏临州昨晚问她感冒怎么样的信息，再抬头来看红灯的秒数，余光里瞥到身旁的人喝完了水正在拧瓶盖。

　　她视线跟着水瓶移动，转眼又看见他之前喝的那瓶水在方向盘右边的挡风玻璃处。

　　她话完全没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你喝的是我的水......”

　　她能感觉到他瞬间的怔愣。

　　然后他看了她一眼，带着笑问：“你有传染病？”

　　她有点跟不上他的天马行空，只机械的摇头，“当然没有。”

　　然后他侧过头去看红绿灯倒数的秒数，边打着方向盘右转边说：“那就行，喝一瓶水也不是什么大事。”

　　曦和脸颊骤然升温了，不愿意在口头上落了下风，故意怼他：“你是不是老跟人喝一瓶水啊？”

　　他闻言，勾起嘴角笑，“那倒没有，我只是老喝别人剩下的。”

　　曦和差点要被噎到。

　　那时候他经常在学校里打球，他好像什么运动都擅长，篮球、足球、羽毛球、连乒乓球也打得好。

　　她有时间的话就会买了湿巾和水去等他打完，坐在体育场的大台阶上，她都不用挥手他就能看见她。

　　有一次他一场球打的时间太长，夏天天热水分蒸发得快，她实在太口渴就拧开喝了一口。喝完一看场上快打完了又来不及重新买，想着他大不了不喝了吧，没想到他打完球带着一头汗水跑过来一把拿了她喝过的水过去就猛灌一口。

　　她当时声音有点小：“这水我喝过的......”

　　贺逢尧也愣了一秒，然后边拧紧瓶盖边笑：“没事，你别往里吐口水就行。”

　　她也逗笑了，那点尴尬荡然无存，又把湿纸巾递过去给他擦汗。

　　后来就演变成了她喝过的水他毫不介意，就算她买两瓶也挑她喝过的那瓶。

　　这样算间接接吻吧？

　　那时候手指尖不经意间触碰都要开心很久，同喝一瓶水这样有点荒谬又暧昧的行为两人都心照不宣。

　　车子停在外公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半。

　　曦和下了车，看见驾驶位那人没动静，又跑过去敲车窗问他：“不进去？”

　　贺逢尧看了看绿叶围绕的栅栏大门，有点犹豫：“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外公认得你。”

　　于是他把车挪到一旁，跟着她进了满园花草的前院。

　　来开门的是照顾外公生活的刘叔，见了曦和惊讶又惊喜：“曦曦来了。”

　　等进了屋内，老人家正在看抗战电视剧，曦和走近了才喊：“外公。”

　　“哎哟，曦曦来了，外公等你一早上了。”

　　说完又注意到一旁的高大身影，略带迟疑的问：“这位是你的朋友？”

　　曦和笑着解释：“外公，这是小程阿姨家的嘉平呀。”

　　“嘉平？都长这么大了？”

　　贺逢尧在一旁陪着笑，跟着纪曦和一样喊外公。

　　“唉，以前你妈妈和我家青青总是黏在一块上学，一眨眼间你和曦曦都这么大了。”

　　曦和笑得眼睛呈月牙型，“外公，那都多少年的事情啦。”

　　说笑间，刘叔洗了些梨子来。

　　曦和不爱吃，又想到怕贺逢尧不好意思拿，顺手递了一个给他。

　　她在和外公说话，全然没注意到身侧他的神情，只是下一秒，他温热的皮肤触感自指尖传来。

　　曦和心口一紧，缩回手指捏在手心里。

　　到十一点多气温高了些，曦和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长裙。

　　曦和催着老人家赶紧出发，没准儿还能赶得上下午看诊。但是外公怎么都不同意，非说吃饭是人生大事，看诊的事情明天去也一样。

　　到最后曦和妥协：“好，我承认吃饭是人生大事。”

　　她进厨房去看刘叔炒菜，又在冰箱前打量了半天，从厨房的玻璃门处探出头来喊：“外公，我给你做一个我的拿手菜怎么样？”

　　外公笑得合不拢嘴，“你还有拿手菜？看来我今天有口福了。”

　　“当然，我可厉害呢。”

　　于是她系了围裙开始备菜，打鸡蛋的时候听见贺逢尧在身后问她：“你还会做饭？”

　　她手上的动作没停，不停的用筷子在搅蛋液，“在意大利吃不惯，就自己学做饭了。”

　　“浪费了不少食材吧？”

　　曦和凝噎，侧头去看他：“你很想挨打吗？”

　　门口的人正经了神色，问：“我帮你？”

　　确实时间上比较赶，多一个人就快一分钟，于是她指着灶台上的葱对他说：“把葱择了，然后洗干净。”

　　他依言照做，卷了袖口去拿塑料袋里的小葱，骨节分明的手指很快就沾上了一些细细泥土。

　　他大概没怎么进过厨房，择菜的动作很慢，到最后她洗的时候发现根本没剥干净，连黄叶都没掐完。

　　她欲言又止：“你……连择菜都不会？”

　　贺逢尧面色很坦然，“确实不会。”

　　她大声嘲笑他：“以后谁嫁给你要靠叫外送过日子啊。”

　　贺逢尧：“我有钱，可以请保姆。”

　　曦和认输，“好，当我没说，你的手还是留着画画吧。你出去等吧，我马上要开火了。”

　　十来分钟后，曦和端着那盘酱汁豆腐出了厨房。

　　外公和刘叔都很给面，夸她手艺好夸她聪明，说到最后都开始夸她可爱了。

　　曦和被夸得心花怒放，扬言下次做满汉全席。

　　等临走时，外公和刘叔到卧室里去拿换洗的衣服，曦和端着笑问贺逢尧：“我的手艺怎么样？”

　　后者沉默了一瞬，最后说了一句：“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