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标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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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秋分，摄影社采风活动
“学长，你好，请问可以帮我看一下我的照片吗？”
“当然。”
林之遇接过女孩的相机，耐心地教她调整参数，“你看，现在阳光很好，可以适当减小曝光，增加景深，比如说这里，缩小光圈，或者提高快门速度，然后这张你的框架很自然，但是……”
“大概就是这样，只是几个新手容易犯的错误，多熟悉就好了，你拍得已经很好了，构图巧妙又有层次感……同学？”
“啊？好的，谢谢学长……学长，”榆昔顿了一下，仰头直直望向林之遇的眼睛，眼底情绪翻涌，一半期待一半忐忑，
“学长，我是榆昔。”
林之遇看向面前有些眼熟的女孩，坦然迎上那抹炽热，妥帖道：“很高兴认识你，榆昔同学，我是林之遇。”
炽热的目光慢慢变冷，女孩攥紧相机的带子，勉强扯动嘴角，声音僵硬：“谢谢学长。”
她匆忙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和上前找林之遇请教的同学擦肩而过。
……
‘他没认出我，不，他忘了我，他忘了我的名字，他忘了我！’
杂草不是很高，堪堪够到女孩脚踝，留下浅淡吻痕，很快又消失不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认不出我，为什么忘记我，我不是说了我叫榆昔吗！’
呲——
拦路的荆棘也想盛装出席，撕坏了女孩的纱裙，据为己有，还附带一道血痕，血滴渗出，醇香馥郁，酒酽春浓。
榆昔蹲下，伸手摁住那道血痕，五指陷进皮肉里，摁得骨头生疼。
“榆昔，是不是你认错了啊？”
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双眼猩红，却流不出泪来。
可能眼泪也说服不了自己。
“你没事吧？”
“谁？”
榆昔回头，一个身材过分高挑的男生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扔掉的相机。
看着女孩起身明显防备的眼神，男生赶忙解释道：
“我姓姜，我叫姜明信，是你们社长林之遇的好朋友，隔壁医大的，就过来蹭个风景。”
“我看你从阿遇那边过来就气冲冲地跑了，有点担心就想着过来看看，”姜明信走近几步，把摔坏的相机冲她示意，“还捡到了这个。”
“是不是阿遇说你什么了，你别在意，他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但小时候摔坏过脑子，时不时就犯个病。”
他想他这个好兄弟批评学弟学妹就不知道委婉点，肯定是说了什么打击到小学妹了，不然怎么连相机都扔了。
“你说什么！他有什么病？”
女孩反应过于激烈。
“啊？也不是有病，就是……”姜明信吞吞吐吐，有点不知道怎么编。
“那记忆呢？他有没有忘记过什么事？”
“忘记过什么事？”
姜明信皱眉，试探着说：“他好像是记忆力不太好吧，小时候很多事都记不清了，他老是说我小时候爱哭，其实是他自己，嗯，对！” 男生越说越肯定。
“……谢谢。”榆昔终于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掌心痕迹斑驳，她很想用裙摆直接抹了，但这件不行。
榆昔抬头冲姜明信笑笑，“你好，有手帕或者卫生纸吗？”
女孩笑得明媚又天真，美好得过于标准。
*
两人回到集合点时，大部分人已经走了，本来就是社团活动，来去也自由。
“你们回来了。”
林之遇还在等他们，或者只是等姜明信。
“怎么了？是摔了吗？”
可能是她狼狈得太过明显，对方关心的视线让她有点无措。
榆昔拿着摔坏的相机，对林之遇点点头：“不小心摔了一跤，相机摔坏了。”
“相机坏了还能修，人没事就行，摔伤了吗？”
“没有，没受伤。”
榆昔摇头，手上暗自往下拽了拽裙摆，庆幸小腿的伤不算明显。
姜明信在一旁看着，默契地没有拆穿，“阿遇，咱们送学妹一道回去吧，反正顺路。”
……
人是姜明信要送的，但是车却是林之遇在开，姜明信黏着榆昔坐到后排。
“学妹，你是什么专业啊？”
“心理学。”
“是吗，厉害呀！那学妹咱们也算半个同行了，我是临床医学的，一个医心，一个医身嘛。”
姜明信朝榆昔笑得灿烂，露出两颗晃眼的虎牙，再配上他人高马大的身材，颇有点四肢发达，头脑不知道简不简单的味道。
“没有，临床医学比较难吧，而且学心理也不一定会做心理医生啦。”
榆昔这次回了个腼腆的笑，眉眼舒缓，像个普通的乖巧学妹。
姜明信得寸进尺，掏出手机要榆昔的联系方式，“学妹，咱们加个微信吧，以后多交流，我对心理学也特别感兴趣。”
“咳咳！”
前排‘司机’忍不住咳嗽两声打断，往车内后视镜睨了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心理学感兴趣了，而且别一口一个学妹的，你是医大的，学长学妹打哪论的？”
榆昔闻声望向林之遇，刚好撞上对方的视线，她看见他放缓了声音：“榆昔同学你不用理他。”
姜明信刚想反驳，榆昔就主动扫了面前的二维码，点了添加。
“没事，我对临床医学也很感兴趣。”
“……”
前排司机觉得自己有点自讨没趣，也没理好友那得瑟的傻样，继续安静开车。
手机的提示音响起，榆昔把眼神从林之遇身上收回。
「您已成功添加“一姜明信片”为好友，打个招呼吧。」
还没正式介绍过，榆昔发了自己的名字过去，姜明信也瞬间回了「姜明信」三个字过来，还附带一个狗狗卖萌的表情包。
「谢谢。」榆昔回了个谢谢，也不知道在为哪件事道谢。
「不客气，榆昔学妹，你的裙子没事吧？要不要借件外套给你，车上有多的」
「没关系，只是一道小口，不明显。」
「可惜了，你的裙子很漂亮」
「很衬你！」
「没事，可以补的。」
「那就好」
［……］
车上没人说话，显得此起彼伏的微信提示音格外明目张胆。
榆昔低头看着裙摆被刺破的外纱，抚上那道‘伤口’，她问自己，
‘可以补吗？’
……
薄纱的‘伤口’已经结痂，痂上布满了浅绿色的花萼，搭上粉色白色的碎花，从盛夏又多了丝春天的味道。
但现在春天已过，盛夏未至。
“是之前那件裙子吗？”
刚好是红绿灯，林之遇看副驾驶的榆昔一直低着头，找了个话题搭话。
“什么？”榆昔猛地抬头，眼神颤动，有点不敢置信。
“你今天这件裙子和去年摄影社外出采风穿的那件很像，就是你相机摔坏那次。”
林之遇左手虚虚地搭在方向盘上，腕上还贴着无菌敷贴，他看向榆昔语气不太确定，“不过……好像也不太一样？”
榆昔眼里的光慢慢暗了下来，她收回目光，轻声回：“是的，就是那件，上次裙子坏了一点，又补好了。”
“这样啊，那你一定是很喜欢这件裙子，很多人衣服坏了都会选择换件新的，或是同款。”
“这件裙子就是同款。”
林之遇有点讶异，绿灯了，他视线转回前方，轻踩油门，耳边传来女孩波澜不惊的声音：
“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遇见他的时候就是穿的这样的裙子，只是后来那件裙子穿不了了，就做了条一模一样但是可以穿的，算是同款吧，就是这条。”
人身上的血液和细胞七年就会更换一次，骨骼生长，器官发育，儿时的裙子长大后再也穿不了了。
但有些东西却被做成了标本，每天刻骨铭心一遍，它在经年累月的时光里被打磨，越发清晰……
林之遇莫名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他忍不住偏头看了榆昔一眼，榆昔也似有同感地转过头，朝他扯了扯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
女孩眸光似水，平静无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标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