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特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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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影影绰绰，像画布上特意添上去的高光，又用深色的颜料晕染出层次。
画布上画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密林，没有路，没有溪流，有的只是一棵连着一棵，一片连着一片，望也望不到尽头的大树……
不，还是有什么不一样的，看！那里有一座小木屋，是亮着灯吗？
这里哪里有灯，只不过是滴不小心溅到的白颜料。
“吃糖吗？”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块糖果，被绑的双手别扭地剥开糖纸，凑到女孩面前，
“啊——”
女孩犹豫地张开嘴，一股橙子的果香在嘴里蔓延，真的很甜。
看着女孩明显睁大的眼睛，少年笑着问：“甜吧？我朋友硬塞给我的，他特别喜欢橘子橙子什么的，我不喜欢，就给你吃吧。”
其实少年看起来比八九岁的女孩大不了多少，只是在更小的孩子面前，他得像个哥哥。
女孩还没来得及点头，门就被砰的一声暴力踹开。
来人径直跨向女孩，攥着她细瘦的胳膊，单手就把她拎了起来，砸到桌子上。
“咳、咳咳……”女孩蜷缩在桌子上，呛咳不止，身上的纱裙也被桌角撕下一大片。
“你干什么？！”少年手脚都被绑着，只能挣扎着怒吼。
“我干什么，你问问她干了什么？小妹妹，偷偷搞小动作的孩子是不乖的哦~”
拎人的大汉上一秒还愤怒无比，下一秒又发出渗人的冷笑，脸上的刀疤也跟着抖动，他一手掐着女孩的脖子，一手掏出手机，在女孩脸上拍了拍，“既然上一张照片不行，那我们就只能重新拍一张咯！”
话落，刀疤脸随手就把女孩从桌上扔下，像平时扔掉根吸剩的烟蒂。
少年刚忙挪过去扶起女孩，女孩小小一团，像个揉皱的破布娃娃。
对方在点大的屋里翻来翻去，嘴里念念有词，“用什么呢？还不能太重，免得一下弄死了……啊，这个可以。”
是一盏烛台，很顺手。
“小妹妹，要见点血，妈妈才会担心哦，对吧？”
“你别过来！你可以拍我。”
少年单薄的身体挣扎着挡在女孩身前，但和成年人相比他还太过弱小，一脚就被踹开。
“滚！别浪费我的时间，你值多少钱，她值多少钱！”
刀疤脸还特意蹲下来，轻言细语地安慰女孩：“没事，闭眼，一下就过去了。”
砰——
预想的疼痛没有来临，女孩睁开眼，正好看见少年带着满脸鲜血转过身来。
他靠过来，额头贴上她的，黏腻的鲜血带着他的体温，一同蹭到了她的脸上，一滴血珠滚过，渗到了眼里。
“拍吧。”少年撤开身体，慢慢挪到旁边。
刀疤脸没说话，伸手随便按了下快门就走了，似乎真的很赶时间。
“小林哥哥”
这是被绑这么久女孩第一次说话，血珠明明是渗到了眼睛里，却刺得她心脏发疼。她后知后觉地爬到少年身边，颤着手捂住他额头的伤口，声音也抖，“小林哥哥，疼吗？”
“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少年嘴角扯出抹弧度，声音虚弱，眼睛却带着笑，“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榆昔，我叫榆昔。”
*
“小昔，小昔，醒醒，没事吧?是不是做噩梦了？”
缥缈的梦境像阵晨雾散去，阳光打在宿舍床头，照亮榆昔苍白的半张脸，还有额间渗出的细密汗珠，她在室友担忧的眼神里艰难睁开双眼，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梦中的血腥味。
榆昔使劲按了按头，哑着嗓子问，“没事，几点了？”
“九点了，我看你昨天好像睡得很晚就没打扰你，浅姐和小艾都出去了，我等会儿也有事得回趟家，小昔，我下楼去给你带份早餐吧，你要吃什么？”
夏一一是宿舍里唯一一个A市本地的，家里开了家私人诊所，离A大不远，还拖着榆昔去玩过。
面对好友还是像以往一样，机关炮似的一连串关心，榆昔有点好笑，又觉得真好。
她清了清嗓子，打起精神说：“不用了，我等会儿叫个外送就行，你回家吧。”
夏一一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榆昔半坐起身，学着对方平时的语气开了个玩笑：“一一啊，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嗯？”
夏一一愣了一下，不大自然地回：“怎，怎么？对你好还不行啊？”
和夏一一玩闹几句，榆昔便起床洗漱了，她直接去卫生间冲了个澡，热水打在身上，周遭水汽氤氲。
榆昔伸手抹去镜面上的雾气，镜子里的女孩浑身赤裸，水流顺着长发滑到腰窝，被一道狰狞的伤疤短暂截断，热水的冲刷下，凸出的疤痕又泛起红色，在少女如玉的身躯上格外突兀。
那道疤，是七年前被树枝刺伤的。
七年前的那片密林，是一座没有栅栏的牢笼，让她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怎么跑也跑不出……不过没关系，一辈子那么长，她总会逃出来的，更何况，她已经找到了逃狱的同伙。
榆昔扯起嘴角，镜子里的女孩也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朝她眨了眨眼睛。
*
周末总是过得很快，夏一一不在，榆昔基本上就是食堂宿舍两点一线。
陆浅学生会工作忙，艾欣则是常驻图书馆，榆昔一个人在宿舍倒也清净。
榆昔翻开《心理测量》，上面还有一些笔记，这是开学时跟学姐们淘的旧书……大一的课程还很简单，主要是系统了解和基础学习，实验设计还得下学期才开始。
比起夏一一哀嚎为什么心理学还要学高数，以及上学期统计擦边过线的惨剧，榆昔更烦恼下学期的实验课程，倒不是担心量表和实验范式的编制与设计，难的是实验数据的来源，难道真的要像学长学姐们说得那样，去大街上发问卷？还是社交平台‘拉客’？
不过好像也不是不行，可以拿这个当借口，把小林哥哥当成固定被试者……
咚！榆昔拿笔狠狠敲了自己脑袋一下，把桌上的手机翻过来，看着手机壳上绣的四个小字，心里默默告诫自己：‘顺其自然。’
叮铃~
她握着手机不太敢翻过来，心里有种冥冥之中的预感……果然！
「榆昔同学，我们的约饭你还记得吗？这周末是比较忙吗？」
顺其自然，小林哥哥就是自然。
……不过小林哥哥是什么意思，他上次不是说等他空了再请她吃饭吗？
榆昔把上次那句话再看了一遍。
“什么时候有空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等下！所以……小林哥哥的意思是等她有空？
小林哥哥这个周末难道都在等她？
榆昔懊恼地捏着手机抵上自己的额头，闭眼冷静3秒钟，马上回复：
「学长，抱歉，现在可以吗？」
可现在都快6点半了，小林哥哥肯定吃过饭了。
她马上撤回，重新回：「不然明天吧，或者后天，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林之遇看出她的慌张：「没事，不急，吃饭什么时候都行，等你课少的时候」
榆昔：「这是这学期的课表，附件.pdf」
林之遇有点无奈，自己是这个意思吗？手下却很诚实：「我的课表，截图.png」
这算是礼尚往来吗？
虽然林之遇的课表榆昔早就倒背如流，但她还是马上点了保存，外加收藏，因为这是小林哥哥主动发给她的。
林之遇也看了眼心理学专业的课表。
明后天都是满课。
林之遇好像懂了一点怎么和榆昔交流，他一锤定音：「那就周六，请你吃晚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不能说都可以」
榆昔老实地回答：「除了不能吃太辣、太腥，其他真得都可以。」
林之遇：「那就是清淡口味，甜的喜欢吗？」
榆昔：「喜欢，不喜欢苦的、还有酸的。」
林之遇嘴角上扬，一字一字敲下：「好的，我记住了」
榆昔脸上有点发烫，指下打了又删，最后只留下官方的四个字：「谢谢学长。」
按下最后的发送键，榆昔扔掉手机，瘫在椅子上，头向后仰着，望着天花板内心天人交战……
叮铃！
榆昔被惊了一下，有点烦躁地摸索手机单手划开屏幕，这时候不知道是谁！
「榆昔同学，我也很荣幸，很期待」
……
榆昔噌的一下坐直了身体！
下周六，今天是周日，还有5天6晚，现在是6点27分，还有142小时……啊——算了算了，她使劲晃了晃脑袋，内心默念：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
晚上室友们都陆续回来了，夏一一是最晚到的。
“一一，你家里的事ok了吗？”夏一一周六早上回的家，中间难得一个消息都没给榆昔发。
“嗯嗯，没什么特别的事，都处理好了。”
说是没事，夏一一的表情却有点勉强，也不像平时总是叽叽喳喳，不过毕竟是家事，榆昔也没多问。
可惜，还不到10分钟，夏一一的‘忧郁’人设就崩塌殆尽，原形毕露，她咋咋呼呼地一边扒拉榆昔的作业，一边哀嚎：“我去，这周作业怎么多吗？不是，明天第一节就是‘普心’！死定了呀！”
夏一一戴上耳机，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气示意，“我开始了。”
随即奋笔疾书……
“唉，” 榆昔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回自己的书桌，看向桌上石英的小时钟，嘴角笑容也慢慢收起。
时钟的时针和分针就要走到今天的第20次重合，此刻离9点还有17分钟，今天是周日，每周日除了课业，她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小昔，你又去打电话呀？”
今日还算空闲的陆浅刚慢悠悠洗完澡出来，便看到榆昔披着件外套准备出门，顺口问了句。
榆昔朝她简单应了声就拿着手机出去了。
“话说要不是小昔说是在跟她妈妈电话，我还以为她有个异地恋的男友呢？每周都固定一通电话，还特意出去打？”
陆浅一边擦头发一边发出疑问。
话落，没一个人应声，宿舍里安静得她发尾水滴滴到地板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艾欣就算了，连平时最爱八卦的夏一一也没搭话。
陆浅看夏一一戴着耳机，心里嘀咕：“没听到吗？算了。”
夏一一扶了扶头上的耳机，看着手机屏幕里排列整齐的歌曲，伸手点了‘播放’，音乐声响起……
嘟嘟嘟——
榆昔伸手点了屏幕里的‘挂断’二字，没人接……
天台的围墙不是很高，砖块的凉意透过单薄的外套渗进来，风也有点冷，她倚在上面远眺，远处灯火通明。
A大虽不在市中心，但也算是地处繁华地段，远远看去，9点的城市刚进入夜生活，高楼林立，流光璀璨，城市的灯光好像让天上的月亮都失了光彩。
还是说，只是因为今日初三，月缺不显……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榆昔看向手机屏幕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小时。
“阿昔，妈妈刚刚在忙，抱歉。”
“咳，没关系。”
楼顶的风吹得榆昔声音发紧，她忽然觉得手机里的声音有点像远处的灯光……
“你一直等着吗？”
“是。”
……
跟往常一样，聊的都是一些日常，母亲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事无巨细。
“阿昔，这一周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妈妈问她，语气和蔼，声音温柔。
远处灯光闪烁了一下，榆昔盯着最大的那块招牌，反问：“妈妈，什么算是特别？”
“超出一定范围，和平常都不一样的，可以算特别。”
榆昔的母亲是家族集团的董事，榆家早期是做房地产起家的，到了榆母这里则是跟上了时代的潮流，进军科技圈，榆昔身上那款手表便是公司自主研发的新品，具有实时监控呼吸心率的健康功能，还能超长待机，一周只需要充一次电……
榆母平时雷厉风行，她的下属都说榆总可能只有在面对女儿时，才能和‘温柔’这个词沾上边了。
温柔吗？
榆昔答：“没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如果妈妈指的是周五晚上8点到9点期间的心率异常，那时候我碰到了一点意外，有人受伤流了点血，我的晕血症犯了，不过后面都处理好了，只是意外，并不算特别。”
榆昔等了一下，还是补充道：“抱歉，妈妈，以后我会注意的。”
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声响，母亲顿了一会儿回答她：“我要去开会了，阿昔，下周再聊。”
下周，下下周，每一周。
榆昔突然想起不知在哪儿看到的一则传说，楼顶的围墙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女儿墙”。
［1］据说古代一个砌匠，忙于工作，不得不把年幼的女儿带着身边，一日在屋顶砌筑时，女儿不慎坠落身亡，匠人伤心欲绝，为了防止悲剧再次发生，之后就在屋顶砌筑了一圈矮墙，后来人们取名女儿墙。
女儿墙，还挺应景。
*
“小昔，你结束了？”
“嗯嗯。”
榆昔回到宿舍，把充好电的智能手表扣上右手手腕，智能锁自动解锁，屏幕亮起，显示心跳71次/分，属于正常范围之内。
实时数据沿着看不见的网络信号通过基站和服务器中转，传到1000公里以外的南城，成为模型里的一个小点。
榆昔看着明晃晃的“正常”二字，眼前又浮现出那晚的月色还有鲜血，她思考：怎么才算是特别呢？
既然已经超限，那就让特别更特别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特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