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与光圈》麦丁丁

8、金光的希望

　　杜嘉蔚从宿舍出来，学校的全貌一眼便望到了头。整个学校只有六间教室，每个年级一间，还有一间教师办公室和一间校长室。她沿着走廊走，教室里学生正在上课。她担心会影响到学生上课便没有过多停留。她继续前行，在校园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厨房，一个阿姨正在忙碌的摘菜，她想，这应该是学生们的午餐。
　　由于刚到这里，杜嘉蔚并没有走出校园，学校实在太小，她决定还是回宿舍跟冯盈一样躺尸。
　　这会儿冯盈已经睡得很沉，杜嘉蔚轻手轻脚地躺下，拿出手机给许楚晴发消息，可是信号微弱，聊天对话框上一直转着圈圈，她索性放下手机睡起觉来。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将杜嘉蔚和冯盈从睡梦中唤醒。
　　是学校的一名女教师来叫她们去吃午饭，杜嘉蔚和冯盈起身整理好仪容仪表，跟随其前往用餐。
　　女教师看起来与杜嘉蔚年纪差不多，她边带路边介绍说：“我叫盛珺绯，是这里的支教志愿者，教音乐的，这段时间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刚刚看到她时杜嘉蔚心中还在暗自揣测，因为她的气质和穿着并不像这里土生土长的人，那犀利的眼神让她想起了远在海兰市的许楚晴。经过她简短的介绍，杜嘉蔚明白了，这次金光村之行的任务要围绕她展开了。
　　于是也客气地说：“谢谢你，这段时间那就麻烦你了。”
　　盛珺绯带她们二人来到学校的简易厨房，突兀的红色遮阳伞下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是四菜一汤和两副碗筷。显然，这是特意为远道而来的她们准备的。杜嘉蔚和冯盈坐下后，盛珺绯招呼她们别客气快吃饭，自己却去了不远处学生排队的地方。
　　排队就餐的学生队伍不算长，大家十分有序的一个接一个打饭。杜嘉蔚和冯盈如坐针毡，望着桌子上的饭菜，顿时没有了胃口。不是做的没有食欲，而是这简单的“小灶”让她们心酸。西红柿炒蛋、炒青菜、辣椒炒肉、笋干腊肉，还有一份鸡汤，这平凡的家常菜，到了这里，居然变成了加餐。
　　两人对视一眼，便起身去大部队那里集合。可是刚走近，盛珺绯立马走过来拦住了她们。
　　盛珺绯说：“你们别客气，快去吃饭吧，这是校长专门交代的。”
　　冯盈说：“可是我们心里实在不好受，可以把菜拿过来跟大家一起吃吗？”
　　盛珺绯笑着说：“校长说了，这第一顿，一定不能怠慢，后面再跟大家一起吃。”
　　杜嘉蔚看着学生们的笑脸，虽然只有炒青菜和肉少辣椒多的辣椒炒肉这两个菜，但他们吃的特别开心，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能允许自己心安理得地坐在遮阳伞下享受特殊待遇。可还没等她开口，盛珺绯先一步说：“其实我刚来的时候跟你们一样，坚决不要这个特殊待遇，哪怕一次也不行。可后来跟他们接触多了才知道，这不是他们客套，而是最淳朴的待客方式，尽力把好的留给客人，所以你们就接受吧。”
　　盛珺绯这样苦口婆心地劝说，杜嘉蔚和冯盈只能回到餐桌，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顿饭。
　　上课前，杜嘉蔚找到盛珺绯，想要为报道了解一些情况。得知她有一节课后，杜嘉蔚便拿了个小板凳在操场坐着等她。冯盈则因为身体实在不舒服，回宿舍休息去了。
　　午后的校园，温热又恬静，微风轻拂，树木摇曳，书声琅琅。坐在院子中，向远处眺望可以看到连绵的青山，阳光毫不费力地穿过树林散落在校门口的大字牌匾上，“金光小学”，好像真的在闪烁着金光。
　　盛珺绯下课后，与杜嘉蔚找了学校人少的一个角落交谈。原来，盛珺绯也来自海兰市，之前杜嘉蔚看到的照片正是她拍的，铁校长也是因为她传递的消息才得知杜嘉蔚他们这次期刊的事，金光小学这才主动报了名。盛珺绯在这里支教还有半个月就满一年，之后她将回到海兰市。
　　杜嘉蔚还从盛珺绯口中得知了关于金光村的故事。金光村，听这名字本应是一个闪闪发亮的村子，可后来却慢慢变成了“悲剧”的村子。很多年前，金光村发现了一个小型金矿，由于快速且无节制地开采，没过多久，金矿枯竭，这让金光村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金“光”村。金子光了，人却没富起来，环境被污染，最后连人都快走光了。
　　杜嘉蔚又想到中午的饭菜，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她跟盛珺绯又围绕在这里支教近一年的教学体验聊了好一阵，最后是冯盈叫她过去的信息才打破了这投机地交谈。
　　杜嘉蔚回到宿舍，冯盈无精打采地说：“魏老师打电话说海兰市那边发生了大事，他们已经过去了，但是人手不够，让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嗯，那你回去吧，我问问他们能不能帮忙找个车，明早送你去县里。”
　　冯盈皱着眉头，担忧地说：“那你自己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要不然我们申请一下，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杜嘉蔚安慰道：“没事的放心吧，这里的人都挺好的，不会有问题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二人也是今天才来到这里，具体什么情况还不太了解，留下她一个人确实有很大风险。
　　见冯盈还是一筹莫展的样子，杜嘉蔚挽起她的胳膊，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说：“还记得我们刚工作时吗，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去曝光食品加工厂背后的事儿，差点被扣下出不来。可那时候我们没有害怕，依然选择做我们认为对的事，现在，我们就是在做对得事。”
　　杜嘉蔚展开笑颜，冯盈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便点了点头，开始絮絮叨叨地交代她要好好注意安全。
　　次日一早，杜嘉蔚送冯盈上了车，之后她便拍摄了学校周围环境和盛珺绯教学的照片，整理好之后写了第一版文稿发给了编辑审核。杜嘉蔚没什么事做，便想联系许楚晴聊聊天。这次信号比较给力，除了通话过程中有几次信号断断续续，整体来说没有影响两人互诉近况。
　　三天后，杜嘉蔚修改了几次的稿子如期发表，同时盛珺绯也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名社会人士以个人名义来学校捐赠物资，有教学用具，学生用品，日常生活必需品，准备的很全面。
　　这对于学校来说是一个好的开始，杜嘉蔚相信，一定会有更多的爱心人士关注到金光小学。
　　第二天物资到达，校长和老师们早早在校门口翘首以盼，远远的，便看见伴随着尘土飞扬而来的一辆货车和一辆私家车。车越开越近，越看越眼熟，等车上的人走下来，杜嘉蔚彻底看清楚。
　　这位爱心人士，是齐行。
　　齐行来到这里是出乎杜嘉蔚意料的，他步伐有力地走近，她仍旧怔愣在原地，目光就这么跟随着他的脚步，直到校长和老师们上前去接应道谢，她才反应过来。
　　货车门打开，物资紧锣密鼓地被搬出来，学校的每一个人都开心的像过年。杜嘉蔚仔细看了看，物资里甚至还有很多矿泉水、做饭用的调料、米面油等。
　　她举起相机记录着这个时刻。
　　校长和老师们都在各自忙碌着，齐行独自站着，杜嘉蔚走到他的身边，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齐行眼神飘忽不定，不太敢直视她，结结巴巴地回答：“我们公司来贺连市团建，听说这里有个金光小学，所以我代表公司过来送点东西。”说完，他还用食指蹭了一下鼻头。
　　“听说？听谁说？而且学校说这个物资是以个人名义捐献的，你代表公司来？”
　　齐行一时语塞，慌乱之下他开始脱外套，嘴里还胡扯着：“这地方可真热！”
　　齐行发现杜嘉蔚目光狠狠盯着他，没办法，他只能说：“反正学校拿到物资才是重要的，以谁的名义都一样。”他顿了顿，又说：“那个什么，我去帮帮他们。”说完，落荒而逃了。
　　杜嘉蔚心里清楚，一定是许楚晴出卖了自己，不然他看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怎么一点也不惊讶，明显是有备而来。她掏出手机，给许楚晴发了个信息，许楚晴立马回复过来一个溜了溜了的表情包。。。
　　杜嘉蔚很无奈，但是工作要紧，于是她也跟了上去。
　　物资有序地堆放着，学生们排队领取给他们的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镜头里，一个接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融化了杜嘉蔚的心，她也不自觉地跟着扬起了嘴角。
　　杜嘉蔚和盛珺绯并排站在一起，她扭过头想跟她说话，却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太对，下一秒，盛珺绯走开了，她也赶忙跟了上去。
　　盛珺绯从学校厨房的后门出去，这里有几块两米多高的大石头，再往后十几米就是山的边缘。两人爬到石头中间比较平整的地方坐下，盛珺绯从兜里掏出来烟点燃了一根。
　　杜嘉蔚有些讶异地看着她，盛珺绯解释说：“放心，我平时都是偷偷抽的，不会让学生看见的。”
　　她点点头，直到盛珺绯抽完这根烟，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盛珺绯在石头上将烟捻灭，然后用纸把烟头包起来踹进裤兜，她缓缓地说：“我妈妈也当过支教老师，那个学校是她刚毕业时待过的地方，结婚之后妈妈就回到了海兰市。后来学校又联系到她，她回去了，那个时候我弟弟才五岁，还不到上小学的年纪。有一次那里发洪水，她为了救一个掉在水里的学生，自己却没能上来。”
　　盛珺绯目视前方，语气清淡，看起来没太大的情绪波动。
　　“我来这里我爸是不同意的，他担心我会像我妈一样有去无回，但我偷偷过来了。时间过得真快，这一晃儿，还有半个月就满一年了。我来这里，其实就是想找一个答案，想要知道为什么当年妈妈会义无反顾的放弃城市生活。说实话，我觉得我找到了这个答案，我也理解了当初她的决定，所以我更加理解爸爸的不易，我不能再让他担心了。”
　　盛珺绯突然转过身面对着杜嘉蔚，表情凝重地说：“所以我半个月后必须回去，你明白吗？”
　　杜嘉蔚看着她，她眼底发红，瞳孔也颤抖着。杜嘉蔚明白，此刻的她，嘴上话说的有多坚决，内心就有多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