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与光圈》麦丁丁

5、新的朋友

　　齐行在地铁车厢连接处倚靠站着，耳朵上塞着耳机听歌，手指拨弄着手机。
　　地铁快要关闭，警示灯闪烁着最后两下，一个匆忙的步伐迈了进来，此人找了空位后坐下喘着粗气休息。这连续的动作声音不小，引起了齐行的注意，他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又接着玩手机。
　　地铁再次到站停下，这一站有很多人上来。齐行不得不调整自己的站位，正好看到杜嘉蔚在给一个佝偻干瘦的老人让座。可没等老人坐下，突然钻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油腻肥胖，噌的一下，一屁股坐在了这个位子上，一脸得意。
　　老人见状摇摇头，蹒跚着步伐离开。
　　杜嘉蔚自然是不能同意的。平时的她就很乐于助人，喜爱正义，这种情况下自是不能放任不理。
　　“这位大叔，这个位子是我让给老人家的，请你起来。”
　　男人抬头，撇了一下嘴角，不屑地说：“嗯？你已经离开了，那这个座位谁先坐到就是谁的。”说完低头摆弄起手机。
　　很明显，他在耍无赖，杜嘉蔚也不怕他，“我还没有到站，我是让位子给老人家，更何况尊老爱幼这点道理都不懂？”
　　中年油腻男不为所动，不知廉耻的像没听见一样。
　　杜嘉蔚更气了，她一手掐着腰大声说：“你不起来是不是因为自己又重又腻，屁股沉粘到座位上了！快看，你的东西掉了，素质，这满地的素质啊，怎么都在地上了？”
　　许是被戳到了痛处，男人嗖地站了起来，大吼道：“你说什么？”，接着就要推她。
　　几个青年男子见状迅速站过来将杜嘉蔚护在身后，旁边的人也看不下去，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还说要录视频发到网上曝光他。
　　男人惹了众怒，如过街老鼠一般，他害怕了，在地铁停靠时灰溜溜地下了车。
　　其实在杜嘉蔚上车时，齐行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弄出很大声响的是他的同学杜嘉蔚。毕竟，鲜艳的玫红色背带裤搭配绿色的T恤，外加一双鹅黄色的帆布鞋，这个色彩穿搭，实在太好辨认。
　　在中年油腻男气急败坏起身要推杜嘉蔚时，他迅速摘下耳机要冲过去帮忙，不过看到有人站出来了也就作罢，重新塞回耳机，接着玩手机。忽然，齐行嘴角扬起，浅笑了一下。
　　到了摄影展，人群中显眼的杜嘉蔚停在他的作品面前，让他很惊讶，他走上前，开启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
　　后来，他们之间交流变多，慢慢的一起研究摄影，甚至齐行还给杜嘉蔚辅导起了功课。
　　年少时期的情愫，青涩朦胧，含苞待放，要问是什么滋味？那还真是说不清楚，只知道任谁品尝后，都会变得脸红心跳，响彻心扉，可以回味到岁岁年年。
　　杜嘉蔚现在成熟的样子，这让齐行想起曾经那个敢想敢做女孩，他有些心疼：“下次有机会，我可以整理下之前拍过的照片给你看，或者有机会我们一起去。。。”
　　话还没说完，齐行的电话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人，眉头微皱，双眸褪去柔和，冷态尽显，犹豫两秒后才接通电话：“喂。”
　　杜嘉蔚刻意扭过头，装作不在意的低头吃肉，实则耳朵竖起来，专心致志地偷听电话那头的声音。
　　声音太小听不太清楚说了什么，可还是能辨认出对面是个女人的声音，急切暴躁，似乎还哭着。她听见什么离开，纠缠，房子几个字。
　　齐行压低声音，厉色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好，我没有责任和义务一直管你，更何况我现在在国内。”
　　女人的脑子最富有想象力，齐行的回答和电话里零星的词语，杜嘉蔚断定这是他在国外的感情债追到国内来了。
　　齐行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一边，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侧过头对她说：“抱歉，处理点事情。”
　　杜嘉蔚若无其事笑笑：“没关系。需要帮忙吗？”
　　齐行：“一点小事，不用在意。”
　　杜嘉蔚点了点头，没说话，拿起饮料嘬了一口。
　　齐行看出杜嘉蔚似乎有情绪，于是赶快捡起之前的话题说：“哦，我刚刚想说，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爬山，以前你不是最喜欢在山顶拍照吗？”
　　“好啊，有机会一起去。”杜嘉蔚嘴上答应，心里却因为刚才那通电话给齐行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吃完饭后，齐行送杜嘉蔚回杂志社。一路上，杜嘉蔚话变少，都是齐行问什么她答什么，有几次回答甚至还阴阳怪气的。到了杂志社楼下，杜嘉蔚向齐行道谢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实，今天不是老李强制要求他带杜嘉蔚吃饭的。在会议室，老李见二人的反应便猜到了一些，但也不好参与太多，所以在采访快结束时给他发信息，说中午他可以带杜嘉蔚去吃个饭，至于去不去，他自己决定。
　　齐行也没想到自己能如此借题发挥。
　　杜嘉蔚背影清瘦，脚下步伐利落干脆，渐渐消失在齐行的视线里。忽然，他抑制不住的笑了，对于那通电话之后她一系列别扭的反应的原因，心中有了答案。齐行轻叹了口气摇摇头，笑意仍挂在脸上。
　　杂志社内，冯盈外采还没回来。
　　杜嘉蔚呆呆地坐在工位上，失魂落魄，一天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
　　每次见齐行，心情都是乱七八糟的，就跟麻绳似的绞在一起。

　　十一月底的初冬，寒意降临，往年这个时候都会飘起小雪。可今年不同往时，气温竟有所回升，好多人将秋天的衣服翻出，户外活动的人也多了起来。
　　对于打工人来说，年底既是期盼，也是噩梦，各种报告、总结、评审、考核都扎堆的来。
　　杜嘉蔚这种为了工作能舍身取义的工作狂，自然也是忙得天昏地暗。经常工作到晚上十一点不说，有两天忙到忘我，一看时间竟到了两点。最神奇的是，第二天她依旧能神采奕奕，实在令人敬佩。
　　冯盈总是调侃她是新时代的牛马之王。
　　不过半个多月下来，杜嘉蔚也有些熬不住了。忙起来经常忘记吃饭，加上有胃病，脸色常常看起来很不好。连魏兆礼都看不下去了，连哄带骗，她才决定休息两天。
　　杜嘉蔚是在齐行不告而别后得的胃病。
　　曾经她对电视剧里面男女主角分开后茶饭不思得了胃病这种桥段嗤之以鼻，轮到她自己，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艺术来源于生活。
　　齐行刚走那段时间，她整日浑浑噩噩，也不去上课，每天在宿舍以泪洗面。偶尔被许楚晴拉出去转转，也会因为被街上牵着手的情侣刺激到崩溃大哭。一天不吃饭也感觉不到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灵魂出窍，躯体麻木。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直到有一天在宿舍晕倒被送到了医院。人的胃是情绪器官，加上饮食不当，身体顷刻间房倒屋塌。
　　经过这一次，杜嘉蔚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觉醒了，瞬间想通了一切。
　　出院后她每天按时上课，积极参加社团活动，周末与许楚晴逛街、爬山，很快回到了从前那个热情开朗的小太阳，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直到毕业，工作，杜嘉蔚都是积极的面对每一天。
　　金色的夕阳透过窗帘缝隙散落在地，屋内朦胧，光束明晰，仿佛是一把带火的利剑。床上的人轻盈如羽，随着呼吸均匀地起起伏伏，嘴角还挂着满足的微笑。
　　这一觉，杜嘉蔚居然睡了十几个小时，她实在太需要睡眠了。
　　最后一抹残阳消散时，她动了动，翻了个身，半眯着眼伸了个懒腰。困倦一扫而光，杜嘉蔚起身拉开窗帘，窗外暮色渐浓，华灯初上。额，似乎没有打开窗帘的必要了。她反手将窗帘拉好，转身又蜷缩到被子里，拿出手机看消息。
　　杜嘉蔚注意到微信列表里小红点。
　　新的朋友？
　　她点开。头像是山水景观照片，典型的中年人头像，微信名却是英文字母。混搭风让她摸不着头脑，但对方是搜索手机号添加的方式，或许是工作中哪个采访对象，于是通过了请求。
　　杜嘉蔚点开这个人朋友圈，只发布了寥寥几条，内容都是山河景色，古香建筑，没有一张露脸的照片。
　　没找到线索，杜嘉蔚便退出微信看起短视频来。
　　正当她被短视频逗地哈哈大笑时，叮咚进来一条消息，是刚刚添加的那个人，发了“你好”两个字过来。
　　杜嘉蔚立刻回复，可还没等她编辑完，紧接着第二条信息又进来了。
　　“我是齐行。”
　　杜嘉蔚惊诧万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快速删掉了还在输入中的信息。
　　此刻她如临大敌，心脏狂跳，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当年，杜嘉蔚撞见齐行和卢悦两人抱在一起，一气之下把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紧接着齐行突然出国，所以两人这么多年没有再联系过。现在突然有了连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再次点开头像信息，映入眼帘的信息让她瞳孔一震，一瞬间，全身的血液同时流窜奔腾直逼大脑，心好像要从胸膛中蹦出。她眉头紧锁，眼神死死盯在那清清楚楚的微信名上：“Q H”。
　　杜嘉蔚悔恨地一拍脑门，刚才怎么不看仔细点。
　　这时，第三条信息进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杜嘉蔚回过神，努力平息心中波澜，她绷直上半身，打出几个字：“没有打扰，我只是刚睡醒，脑子还没清醒。”
　　“老李跟我说后面的研发成果你们杂志社要跟踪采访，所以给了我联系方式让我配合。”
　　随后他将自己的手机号发了过来。
　　杜嘉蔚看着熟悉的号码，即便过了七年，这一串数字仍旧烂熟于心。她将号码存进通讯录，才回复说：“好的，后面的事情我们再联系。”
　　过了五分钟，齐行没有再发信息过来，她也松了一口气，自顾自的玩起别的来。
　　深夜，不知是白天睡多了，还是因为齐行，她辗转反侧，心烦意乱。多年前，两人好像一根线被突然切断，时隔七年又有了重新连接的迹象。杜嘉蔚翻来覆去好久，才似梦非梦地睡着了。
　　梦里好像回到了大学时期，阳光明媚的清晨，两个人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散步。突然齐行神色巨变，拉着她跑起来，跑了好久好久，剧烈地跑动使她就快不能呼吸。当两人经过一栋破旧的教学楼时，天色瞬间暗下来，一个踉跄，两个人跌进教室。教室四周墙面破烂不堪，蓝色油漆裙边落满灰尘，教室中间的桌椅摆放整整齐齐，十分诡异。两人后背紧贴墙壁站着，屏住呼吸，齐行反手牢牢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凛冽地盯着上面的窗户，似乎在躲什么人。突然，窗玻璃猛地被砸碎，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卢悦利落的从外面跳了进来。不知为何，见到卢悦的齐行，用力挣脱杜嘉蔚的手，她来不及反应即刻掉入了万丈深渊，漆黑无边，快速坠落。望着上面的齐行和卢悦，任凭她如何呼喊，齐行都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跌落下去。绝望之下，她缓缓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滚烫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