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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帅不过三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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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窗外的梧桐叶在蝉鸣声里又翻过去几页
靳斯叶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同桌,江洺淮冷眼观察了三天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的课本永远按科目和尺寸排列整齐,笔记用三种颜色的笔区分重点,甚至连课间撕开零食包装袋的声音都轻得像落叶,最可气的是这人连性格都像精心校准过——温和有礼 说话做事永远保持着让人挑不出错的得体距离
可就是这样得体的距离让江洺淮心里那坛醋快要发酵成陈年老酿
因为岁清显然很吃这一套
看她每次和靳斯叶说话时眼睛弯起的样子江洺淮就觉得自己的后槽牙有点发酸
“只是普通朋友”
江洺淮在心里重复这句话,手里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戳出一个黑洞,又戳一个,很快草稿纸角落就出现了一小片蜂窝煤似的孔洞
他试过几次隐晦的询问
比如在值日时状似无意地问:“最近和那谁聊得挺多?”岁清正踮着脚擦黑板最上沿的公式,校服下摆随着动作微微掀起一角她头也不回
“是啊,他物理真好,讲题超耐心!比某人一讲题就骂我笨强多了!”
又比如放学时他慢吞吞收拾书包,等教室里只剩他们俩的时候:“你们好像经常一起讨论问题?”岁清把最后一口菠萝包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地说,:“对啊 靳斯叶人超好的!昨天还借我他整理的电磁学公式表!”
最后那个“好”字像颗橡皮子弹不疼 但闷闷地撞在胸口
好什么啊?能有本少爷好吗?!江洺淮在心里咆哮,本少爷从幼儿园就开始教你写名字了!从小学就帮你写作业了!从初中就开始……他开始掰手指头数越数越气,笨死了这块木头!
周六放学铃响后江洺淮黑着脸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力度大得差点把书包线缝扯开
许晴熠和顾声舟像两只训练有素的信鸽准时准点一左一右降落在他课桌两侧
“水水同志” 许晴熠表情假装严肃还特意清了清嗓子 “组织上已经密切关注事态发展四天零七小时了,形势很严峻啊……”
顾声舟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压低声音活像特务接头:“根据观察,敌方采用温水煮青蛙战术,通过持续释放温和无害信号逐步瓦解我方目标的心理防线,目前来看,效果显著”
江洺淮拉上书包拉链金属齿咬合的声音格外响像在咬什么人的骨头:“说人话”
“就是人家靳斯叶什么都没做,就靠天天温温柔柔说话、安安静静解题就把小清的好感度刷到友善以上了” 许晴熠摊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而你,我亲爱的水水同志,你还在用小学男生那套揪她辫子惹她生气吸引注意的原始战术,水平停留在侏罗纪!”
江洺淮动作顿住笔袋从手里滑到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闷响
顾声舟凑近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杂志,封面上印着《少男少女心事指南》几个粉红色大字:“所以我们为你制定了孔雀开屏计划,经过我三天三夜的深入研究——”
听到孔雀开屏这四个字,江洺淮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他瞪着那本画风清奇的杂志,又看看顾声舟那张写满“信我没错”的脸,最后把目光投向许晴熠,他的眼神里写满了“你们认真的吗”
“简单说” 许晴熠双眼放光一把抢过杂志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个头发抓得像刺猬的男生 “明天你给我好好捯饬捯饬!穿最帅的那件衬衫,头发抓起来,最好喷点香水——”
江洺淮皱眉,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写满怀疑:“有用吗?”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按杂志打扮的样子,觉得那样出门可能需要很大的勇气
“信我们!”两人异口同声,许晴熠甚至还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爱情需要战略!颜值就是第一生产力!”
(第二天清晨)
闹钟在五点半准时响起,江洺淮盯着天花板上的夜光星星贴纸看了三秒——那是岁清之前来他家玩非要贴的,说他房间太像老干部办公室——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衣柜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那件版型最好的浅蓝衬衫被拎出来,烫得一丝褶皱都没有,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对着浴室镜子第一次认真研究起自己的发型——平时随便扒拉两下就出门的额发今天被仔细地分出纹理用,梳子调整了十五分钟,最后他瞥见洗手台上妈妈那瓶写着“强力定型 风中不倒”的喷雾
……
犹豫两秒闭着眼睛喷了一下
“嗤——”
细密的水雾在晨光里散开 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
镜子里的人陌生又熟悉,衬衫领口挺括,衬得脖颈线条修长,头发松散却有序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被喷雾固定住,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层金粉
江洺淮转了转脖颈抿了抿唇最后对着镜子挑了挑眉,镜中人跟着挑眉,眼神里带着点不自然的刻意
还行,他心想,应该能帅她一个跟头
最好能让她看得移不开眼,把那个靳什么叶忘到脑后
(早自习)
阳光斜切进教室的瞬间江洺淮恰好踏进后门
他明显感觉到空气安静了一瞬,像有人按下了静音键,后排几个女生齐刷刷抬头目光在他身上打了几个转,窃窃私语声像水波一样荡开 “哇” “今天江洺淮……” “头发怎么回事……”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座位放下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半拍好让所有人都看清他今天的不同
岁清果然看了过来
她正咬着豆浆吸管,眼睛从单词书上抬起落在他身上时明显愣了一下 瞳孔微微放大,豆浆咕咚一声呛进气管,她咳得满脸通红,眼泪都飙出来了手忙脚乱地找纸巾
江洺淮心里那点忐忑瞬间被得意取代,像有只小鸟在胸口扑棱翅膀,他慢条斯理地拉开椅子坐下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侧过脸对着她的方向,晨光恰好从那个角度打过来,确保她能看清自己精心打理过的侧脸线条和衬衫领口那枚扣得一丝不苟的扣子
她看着他侧身坐下,晨光完美地勾勒出他鼻梁到唇角的线条——那是她看了十几年、熟悉到能闭眼画出来的轮廓,可今天却陌生得让她喉咙发紧
衬衫的浅蓝色衬得他皮肤很白,头发抓得随意又好看,连平时总觉得有点装模作样的金丝眼镜,今天都莫名顺眼起来
我去……水水今天怎么这么帅……!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岁清又被豆浆呛了第二口她慌乱地低头咳嗽,手拍着胸口,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那热度“腾”地一下从耳根烧到脖颈,像有人在她耳边点了一小簇火苗,然后泼了桶油
她缓了缓,抓起水杯猛灌一口强迫自己冷静,再抬头时已经努力恢复了平时的散漫表情,只是耳朵尖还红着
“当官的穿成这样你要上天啊?!”
她故意拖长声音想掩饰刚才的失态
“学生会主席带头违反仪容仪表罪加一等哦,□□”
“……”
死寂……
眼镜后的眼睛瞪得前所未有得大,江洺淮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岁、清”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块 “你、是、睁、眼、瞎、吗?!” 他特意早起半个小时!half hour!他宝贵的半个小时睡眠!还喷了半瓶发胶就换来这句?!
少女不甘示弱也瞪回去,虽然心跳还有点快:“那你还花孔雀呢!开屏给谁看啊!”
“我!——” 江洺淮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当场心梗,他狠狠转过身从书包里抽出英语笔记 “啪”地拍在桌上,翻开续写哪一栏,开始用能震碎玻璃的音量早读:“My heart sank like a stone hitting the ground”
什么人啊?!她是十吨重的实心木头吗?!啊!江洺淮在心里咆哮,早读声更大了,引得前排同学纷纷回头
“莫名其妙” 岁清小声嘀咕也转回去背单词,只是念了两行又走神,好吧可是真的挺帅……她忍不住又偷偷从单词书上方瞟过去一眼,暖阳下他的侧脸镀着金边,睫毛在镜片后垂下细密的阴影,握着书的手指修长干净
差点被发现!吓得她赶紧低头装作认真早读的样子,心脏却还在扑通扑通乱跳
早读到一半,教室后门传来一阵骚动,箫军戴着红袖章,板着脸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那本令人闻风丧胆的仪容仪表检查本,他犀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班,扫过几个没穿校服的,扫过几个头发过长的,最后精准地定格在江洺淮身上
江洺淮浑身一僵,早读声戛然而止
啊哦……
game over 了……
他今天何止是不像学生会主席——衬衫是明晃晃的私服,甚至因为许晴熠那句“细节决定成败” 他还鬼使神差地在手腕上戴了块平时根本不戴、表盘blingbling闪的时装表,现在那块表在晨光下正反射着“快来抓我”的光芒
箫军的眉头皱了起来,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你最好给我个解释”的压迫感
电光石火间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江洺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头一把扯下手表塞进书包最底层双手胡乱扒拉头发试图毁掉定型痕迹,头发丝被扯得生疼,又手忙脚乱开始解衬衫扣子——
解到一半突然想起里面是件印着蠢萌熊猫吃竹子的旧T恤,还是岁清去年生日送他的,上面熊猫的黑眼圈都快洗褪色了……他又赶紧哆哆嗦嗦把扣子扣回去,扣了三次才对准扣眼
岁清看着他这一系列行云流水又狼狈不堪的操作 ,眼睛越瞪越圆,从疑惑到惊讶到恍然大悟最后她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起初还捂着嘴后来实在憋不住,越笑越厉害,整个人趴到桌上 肩膀抖得像筛糠笑得眼泪真的流出来了
江洺淮僵在那里,头发被抓得东一撮西一撮像鸟窝,衬衫扣子解开又扣上,领口歪着,手腕上还有表带勒出的红印,脸上残留着刚才的慌乱和此刻想死的窘迫,而箫军的脚步声正不紧不慢、一步一顿地朝着这个方向靠近,每一声都像踩在他心脏上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粉笔灰,也照亮少年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滚烫得像要烧起来的红色,他狠狠瞪了一眼还在笑到捶桌的岁清,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自始至终安静看书、连嘴角都没动一下、仿佛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的靳斯叶,最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计算被记过和写检讨哪个更丢人
……
(课间·走廊尽头)
“所以?” 许晴熠憋着笑脸都憋红了
“箫军最后说什么了?……”
江洺淮黑着脸靠在墙上,头发还是有点乱,他抬手捋了一把,语气生硬:“‘学生会主席要以身作则 下不为例’ 然后记了我名字”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更闷了
“主要是鱼干也在,我被说了两顿!” 他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头大,箫军的严厉批评加上鱼干的痛心疾首,简直双重暴击
顾声舟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拍墙上:“至少小清注意到你了对吧?效果拔群啊!”
“她注意到的是我差点被记过!”江洺淮咬牙切齿觉得后槽牙又要开始疼了 “还有你们这什么鬼主意啊?!” 他指着顾声舟,孔雀开屏?根本就是社死!我现在在箫军和鱼干那儿都挂上号了!”
许晴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笑得弯下腰捂着肚子:“可是水水你当时的样子真的……哈哈哈哈!小清后来跟我说她第一次见你那么手忙脚乱的样子!” 她模仿江洺淮扯手表扒拉头发的动作 ,学得惟妙惟肖,逗的顾声舟笑的合不拢嘴
江洺淮别过脸,耳根的红还没完全褪去,走廊那头,岁清正和几个女生从卫生间出来,手上还甩着水珠,路过时看了他一眼,嘴角又忍不住向上弯,眼睛亮晶晶的
他立刻站直,下意识整理了下被抓乱的头发拉了拉领子努力恢复平时那副冷淡又有点拽的表情,虽然耳朵尖还是红的
岁清走过他身边时忽然停下脚步,歪头看着他,她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碎星星:
“不过水水……”
“嗯?” 江洺淮稳住声音尽量显得漫不经心
“你今天早上那个发型……”她顿了顿,咬了咬下唇,还是没忍住笑起来,笑容干净又明亮 “其实还挺帅的”
说完她就跑走了,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校服裙摆扬起小小的弧度,像只轻盈的雀儿
江洺淮站在原地愣了三秒,大脑有点空白,然后他抬起手,碰了碰自己此刻已经毫无造型可言、被他自己扒拉成鸟窝的头发,指尖触到柔软的发丝,抿紧的唇角终于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那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眼睛里都漾开笑意
阳光穿过走廊尽头,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晴熠和顾声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笑意——
虽然过程曲折,但效果好像……
还不错
窗外的梧桐树上,蝉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叫着,一声高过一声,夏天还很长,长得足够发生很多故事
而少年人的心事,像阳光下五彩斑斓的肥皂泡,升腾旋转,在风里轻轻摇晃,有些“啪”地破灭散成细碎的水珠,有些还在倔强地向上飘着,朝着蓝天,朝着那个笑起来的、眼睛亮晶晶的少女的方向晃晃悠悠地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