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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贺煜指尖微颤着发出第一条消息,他目光死死盯着屏幕,胸口的心跳如擂鼓般震得他发懵。两分钟过去,消息如石沉大海,他按捺不住的点开刘昭宁的朋友圈——动态半年可见,一条里女孩捧着奖学金奖状,被面容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妇女按着肩,身旁站着初中部的校领导的照片,配文“谢谢妈妈和老师们的培养”;另一条则是X大少年班夏令营结营照,少女身着无袖白棉裙站在第二排中央,嘴角微扬,配文仅一个胜利的表情符号。

      朋友圈里没有半点歌曲或兴趣分享,贺煜却欣赏的津津有味,他偷偷保存了那两张照片,反复缩放,细细端详照片里的人。随后他又回到主页放大看女孩的头像,是幅油画,识图后贺煜得知这幅画作名叫《撑阳伞的女人》。

      对话框始终没有显示正在输入,贺煜反复切换界面,试图从中挖出更多蛛丝马迹。

      好友见他魂不守舍,凑过来压住他的肩“还在看啊?算了吧小伙子,人家是二班的重点保护对象,少年班考进来的,小咱两岁呢。”

      “算了吧。”贺煜的理智回笼了些许,他也在心里默念重复。

      短暂愣神后,他立刻换上嬉闹的表情,一把拉住好友的胳膊挠他痒痒:“就你思想纯洁?来,小伙子,让寡人封你当圣徒中的圣徒,帮你去除污浊之势。”

      晚饭后和好友回到一班教室的贺煜看起来和平常无异,做完作业又拿出家里准备的复习资料。他安静地刷题、改错,唯有瞥到桌子右上角贴着的目标计划时目光短暂失焦。

      学生们桌上贴的目标分数和心仪院校是零模后才有的,主要用以自我激励。贺煜的桌上写着S大,他原本打算报考该校的航空动力专业,毕业后从事科研工作,远离外界纷扰。可此刻,他盯着桌角,内心却起了波澜。他想立刻发微信问刘昭宁想读X大哪个专业,再以该专业往年排名为目标去努力。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他装作随意地发消息询问。这次的回复很快,简单四个字:“建筑工程。”

      “X大的建筑工程吗?”贺煜回家在电脑上搜索着往年名次。母亲推门,端着玻璃盘走进书房,盘中是切得整齐的蜜瓜块,旁边放着一瓶撕掉标签的利他林。护眼灯投射出冷白光,照在少年面前摊开的竞赛题集上,母亲满意地摸了摸他后颈柔软的头发:“先吃水果再吃药。”

      少年握笔的指尖顿了顿,草稿纸上留下一道歪斜的墨痕,随后他才抿抿嘴唇答道:“知道了,妈。”他的声音毫无温度,带着机械式的顺从。

      晚上十点十五,刘昭宁攥着公交卡从夜班车上下来,她家住在二环外的老城区,家里开着前店后屋的小超市,父母早在她记事前就已离异,母亲陈柔独自抚养她长大。她深知母亲的不易,因此一直尽量顺她的心意行事。

      远远地,她就看见陈柔正坐在麻将桌前,半袖V领裙勾勒出陈柔丰满突出的曲线,卷发被她用满钻边夹固定在脑后。牌友们的哄笑声混着麻将撞击声飘荡在街上。刘昭宁走近打招呼,迎接她的是母亲刻薄的审视和数落。她盯着母亲尖尖的下巴和涂着红色唇釉张合的嘴,默不作声的听着那些尖刻的词句。

      数落完女儿,陈柔从麻将桌里抽出一把散钞塞到她手里,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她赶紧离开。昭宁穿过小超市两排货架,走进内屋,身后的麻将声依旧嘈杂。她听见一个阿姨故意大声的夸赞陈柔“对女儿真好”,另一个叔叔谄媚的说:“陈姐,您跟宁宁站一块儿,简直就是对姐妹花。”昭宁嘴角泛起一丝讥诮。她将纸钞随意塞进钱包——一张五十元和一些更小面额的纸钞,加起来不到一百,这是她一周的伙食费。学校里最便宜的素菜套餐也要九块,难怪她总不吃午饭。

      刘昭宁不想在这些小事上与陈柔起争执。她想起小学报名兴趣小组时,陈柔掐着她胳膊内侧的嫩肉,告诉音乐老师她“不想学钢琴”;初中毕业时,母亲拒绝给她买80块一本的同学纪念册,班主任最后留下刘昭宁,面带同情和安慰的笑意,把纪念册送给她作为毕业礼物。昭宁用力闭了闭眼,想忘掉自己曾经的难堪。

      陈柔不给她的,刘昭宁从不会主动索取。她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体面与尊严,帮周末补习的同学写课外作业、借笔记给其他学生复印来赚取零花钱。

      她很珍惜眼下的环境,想一步步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在好学校里,起码优异成绩的她不必遭受明面上的霸凌。

      一路努力走下去,她会因为自身的价值活得更好、更耀眼,不是吗?

      洗完衣服,刘昭宁在小房间的窗前坐下,拿出后座男同学今早塞给她的习题集。"早点写完还回去又是一笔进账。"她心情愉悦地想,"高中真好,写作业的收入涨了,还有爱看自己打球的'粉丝'。"

      夜风轻柔,昭宁收拾好书包,从内屋门口的临期食品箱里挑出两个面包,打算当作明天的早饭。

      手机响起,是贺煜的信息:“明天中午你也打球吗?”

      “嗯,明天也去。”她回复道。贺煜给她的第一印象很好。男生礼貌又带着书卷气,没有越界或任何让她不悦的行为,认识他似乎没什么坏处。

      那天起,贺煜频繁在中午去给昭宁和她的朋友送水送饮料。夏去秋来,他开始约她周末一起去距学校一站路的月读图书馆学习,有时提前完成作业,两人会一起看书聊天。

      昭宁很少拒绝贺煜的邀约。一来,他总能预约到月读图书馆顶楼的静音包厢,顶楼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给室内绿植与花卉镀上柔和的光影。他们相对而坐,各自沉浸在书页间,昭宁很享受这种被人安静的陪伴的感觉。

      二来,贺煜是她难得的知音。十一月末的某个周六,昭宁收拾好桌面,拿起一本借阅的《悉达多》,贺煜突然问她:“昭宁,以你的成绩明明可以选更热门或者更偏理论的专业,为什么偏偏选了建筑系?”

      昭宁认真地看着他,低头看向书页露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我要去‘右岸’历练。”昭宁把手中的书推向贺煜。

      “‘右岸’是物质世界的那个右岸吗?”贺煜从她手里接过书,修长的手指轻抚《悉达多》古朴的青灰封面。

      “每个人都该有这样的历练。”刘昭宁抬头,眼神澄澈而决绝的回答了他的疑问。

      贺煜皱了皱眉,“你看起来不像追求物质享受的人。帮别人做题攒零花钱,也是为了历练吗?”贺煜试探道,女生看起来不算开心的表情让他心存疑虑。

      “真正得到了,才能完全放下。贺煜,我有想要得到的东西,但我知道这不是出于我的本心。”昭宁没有正面回答,“所以走到右岸只是我的第一步。”?

      “第一步?”贺煜呼吸一滞。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以为自己正慢慢走近昭宁,他准备就这么看着她,守着她,顺理成章的成为最了解她的人。可此刻,一种陌生的距离感如潮水般袭来,让他浑身发凉,犹如被深秋的湖水兜头浇下。他有些急地问:“昭宁,读建筑系是你不得不走的第一步?”

      “是的。”昭宁不想对这个朋友有所隐瞒,但也不想从头说起那些复杂的事,这牵涉到她的出身和家庭,提起来总让她不愉快,于是她话尽于此,没有做更多解释。

      贺煜不再追问。昭宁虽不愿多谈,但回答问题时总是爽快。见她态度如此,贺煜内心稍安,虽仍有疑问,却不舍得再给她压力。比起追问让她不悦的事,他更在乎她的心情和对自己的态度。

      想了想,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介意我和你报同一个学校专业吗?”

      “当然不介意。”出乎意料的,刘昭宁表情晴朗起来,她对他甜甜一笑,侧过脸调皮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缓慢眨着圆圆的深棕色杏眼,像学校墙沿上摇着尾巴晒太阳的橘猫。

      深秋时节,昭宁在月读图书馆时总喜欢披散着栗色的长发,她的外套浅浅披在肩上,和在学校时相比,更随性自然。

      贺煜喉咙发紧,面对一直看着他的少女,他抬抬眼镜回避目光,低头假装看书掩饰内心的慌乱。

      他盯着慌乱中随意翻开的书页,眼中进不去任何一个字,满脑子都是少女的脸庞。他好想伸手撩开她脸边的碎发,帮她拉一拉左肩上快滑落的外套。他想问问她没有拒绝自己报考同样的大学和专业,是不是也喜欢他,想见到他。她对自己的笑容,对自己的目光,至少不是抗拒或者不在乎的意思吧?

      贺煜头脑发晕,再也无法组织语言。如同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他借口去买咖啡,匆匆逃离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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