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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秦棠看着茶水缓缓流入时晏清口中,看着毫无血色的唇渐渐被水洇湿。

      时晏清还能喝水,还有意识,还能思考。
      还活着。

      秦棠喉咙不着痕迹地滚了滚,冷淡的眸子升起一丝暖意,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一直注视秦棠眼睛的时晏清没注意到秦棠紧绷的身子陡然松懈,只觉得以前从未觉得秦棠的眸子好看。

      至少比那灰扑扑瞎了的眼珠子好看。
      这般美得眸子瞎了当真可惜。

      时晏清回想了一下,秦棠的眸子是什么时候瞎的。

      好像是,乾元十九年?

      “现在何年何月?”
      润了喉咙后,时晏清说话都有力气了。

      “乾元十五年。”

      秦棠不会说谎。

      时晏清皱眉,自己当真重生了。

      而且还是回到了刚赎回苏蓉不久,收下秦棠的第一年。

      如今看着这双明亮,曾经却失去光彩的眼睛,时晏清的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心疼。

      她抬手轻轻触碰秦棠的脸颊,秦棠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被时晏清轻轻按住。

      前世加上如今年纪的自己,几乎比秦棠大了一轮。
      现在的秦棠,在自己眼中,可不就是个孩子吗。
      时晏清觉得自己描述得不够准确,毕竟没有哪个孩子会在沙场上跟鬼见愁似的。

      记忆中,秦棠因常年躲在暗处的缘故肤色白皙,但身形单薄如纸。
      难怪她刚醒来时觉得秦棠身形结实,肤色如蜜。

      此时的秦棠不过是刚从沙场退下不久的人罢了。

      只有重活一次的时晏清知道,乾元十五年里秦棠过得可谓是极苦的。
      甚至是不公的。

      秦棠收到边关急报,带兵出征,可行至半路遇上天灾,赶到惠城时守卫们早就未战先降,给她唱了一出瓮中捉鳖。虽奋勇杀敌夺回惠城,可损失惨重,难逃一罚,被军法处置了一番又被收回了兵权。

      而与此同时自己着了小人的道,被暗箭重伤,父皇便让急着戴罪立功的秦棠,堂堂征战沙场的将军成了自己永远见不得光的影卫,一辈子都要活在阴暗处。

      影卫,顾名思义,影藏在暗处的侍卫。与通常的死侍不同,死侍是从小便入了奴籍,认了主,没有主人的召唤不会轻举妄动,不会思考主人命令下的深意,更不会对主人有二心。

      可影卫更多是由侍蛊控制的人,控制那些有自己思想主见的人。

      凡是影卫,都需要种下侍蛊,每月一次小解毒,一年一次重新种蛊。

      若是晚了一次,轻则蛊虫啃食血肉,重则浑身溃烂至死,会清醒地感知着每一根手指如何腐烂脱落,却又无法自尽解脱。

      侍蛊最主要的是,种下子蛊者不能违抗母蛊的命令,犹如傀儡般被人操控的一生。

      头一年种下侍蛊的影卫,若母蛊受伤,则子蛊必定会翻倍疼痛。为的就是不让其产生反抗的念头,牢牢的驯化影卫。

      时晏清是不想接受秦棠的。

      无论是现在的她,还是过去的她。

      都是极为抵触影卫的存在。

      如果说泯灭人性的死侍是死了的活人,那么影卫是活着的死人。

      秦棠武官出身,做事却又如文官般细腻。才十九岁年纪便屡立奇功,年少有为,这正是父皇将秦棠赏赐给自己的原因。

      这般光鲜亮丽的人,成了自己不见天日的影卫。

      而正是这般私心,让其余皇子女们感受到了父皇对自己的偏爱,与对皇位的威胁,纷纷与自己产生了隔阂。

      时晏清想到前世时晏衡那穿心一箭,似乎痛意还残存在胸口,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这个弟弟,究竟得多恨自己啊。

      又想到父皇最后在权利和亲情之间,如何无情的将自己赶尽杀绝。

      时晏清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父皇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自己起了杀心,是不是将秦棠安排在自己身边也是日后她会担心功高震主的一计罢了。

      秦棠注意到时晏清皱眉,抓着衣摆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犹豫地看了好几次时晏清。

      最终还是贸然地伸出了手,将手垫在时晏清身后。

      应该是木桩太硬了,膈着王爷了。
      这样应当会舒服一些吧。

      时晏清感受到背部传来柔软的触碰,松开眉头,怪异地看向姿势扭曲的秦棠。

      身子半倾在床畔,双手变扭地垫在自己身后,整个人要扑不扑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表演戏剧呢。

      “你在干嘛?”时晏清挑眉问道。

      秦棠读不懂时晏清的神情,木着一张脸,怔在原地。

      乾元十五年,对于一个已经活到了乾元二十二年的人来说,已经是太久远的事情了。

      时晏清地看着秦棠的双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藏着太多情绪,可她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守在一旁。

      自己不说话,她就不会有所动作,似一座在海上飘忽不定的冰山,只有被艳阳灼烧了才会露出真面目。

      看似无所谓的外表下,深藏的倔强。

      时晏清一想到以后得秦棠能有多倔强,就觉得头疼。
      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

      “我这回又是怎么受伤了?”

      秦棠道:“王爷从马上坠落。”

      哦,原来是自己闹着要去骑马那次。

      时晏清刚想回忆,头痛欲裂。

      就见秦棠就收回了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属下护主不力,恳请王爷责罚。”

      “?”
      时晏清没有说话。

      秦棠又继续磕了一个头。
      比先前那个更大声。

      “?”
      时晏清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只要王爷没有喊停,她就一直磕下去。
      磕到王爷满意,不想让王爷将自己赶走。

      “……”
      秦棠宛如小鸡啄米,一下接着一下磕,若不是她额头的红晕越发明显,时晏清都没反应过来她磕了几次了。

      “停。”
      时晏清觉得自己再不出声,秦棠就会在自己面前磕得头破血流,甚至磕到死才会停下。

      秦棠停下动作,背部绷紧,虽然跪着但依旧风姿绰绰。

      许是刚刚真的磕得很用力,此刻胸膛起伏,喘着粗气。

      “秦棠,你可要离开我?”时晏清想了想,这般骄傲的人,不应当被权力裹挟,也不应该成为皇权的牺牲品,自己应当放她自由。

      这话一出,秦棠面上的肌肉好似动了一下,时晏清细看,视线撞在那犹如冰山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变化。

      王爷,究竟是在试探自己,还是要赶自己走?
      这或许是时晏清对她的测试,种下侍蛊的人哪能轻易提离开二字?

      秦棠作势又要磕头,有了前车之鉴的时晏清立马呵斥,“不准磕。”

      时晏清眼尖,已经看见秦棠泛红额头下破掉的皮,如细沙般的血渗了出来。

      什么习惯,动不动就磕头。

      时晏清不悦地看向秦棠,秦棠暗暗咬紧口肉。
      王爷,究竟多厌恶自己,甚至不愿意听自己的讨饶。

      秦棠低声道:“绝不离开。”
      沉稳有力的回答。

      可时晏清只注意到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这才送到自己身边不过半年,原本意气风发的小将军竟被驯化得如此卑微。

      不由得心中生疼。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前世的种种不堪和遗憾历历在目。

      哪怕被自己刺伤了还想着遮掩,从来不会责怪自己,也不会为辩解。

      蠢人一个。
      是秦棠,也是自己。

      时晏清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什么蠢人,她勤勤恳恳的这些年里开疆扩土,国力强盛,为父皇解忧,为将士们操碎了心,为什么会沦落到那般田地?

      众叛亲离。

      百思不得其解。

      秦棠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王爷刚醒,不宜多思。”

      目光始终未停留在她的脸。

      时晏清望着秦棠,心中五味杂陈,轻声唤道:“秦棠,今后我会对你好的。”

      秦棠闻言微微一怔,直视着时晏清的眸子,试图辨别真假。

      可她又怎么看得透眼前的人。
      秦棠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鼻腔淡淡地哼出一声“嗯”。

      “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赏赐给你。”

      时晏清记得现在自己当是风头正盛时,想要什么,父皇基本都会满足。

      哪怕秦棠现在想要天上的月亮,她都有办法弄到。

      时晏清的声音向来悦耳,如清水击石,干净清澈又不失力度。许是刚醒来不久,重伤未愈,此时声音略微低沉,带着些疲倦,尾音却又轻轻上扬。

      似事后缱绻,倦而不自知。

      秦棠听得烫耳,耳根子不由得蹭蹭蹭染上了红晕。

      时晏清看着浅淡的眸子中唯一的影子,秦棠眼中只有她。
      难得的,虎视眈眈地眸子垂落在地,安静地跪在那儿,好似一座雕塑。

      屋内陷入沉寂。
      只余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时晏清想了想,自己这般问确实突然了。
      以她对秦棠的了解……

      不是,她对秦棠有了解吗?

      时晏清不由怔住,眉头又聚了起来。

      时晏清不喜欢无法掌控的感觉,盯着秦棠那面无表情的脸,她忽然间觉得无论重生与否,这么多年来从未看透过这个人。

      秦棠注意到时晏清皱眉。
      定是对自己犹豫太久,不满了。

      可,她要怎么说出口。
      太难以启齿了。

      时晏清安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地上冰凉,秦棠身上还有伤。

      跪太久,不好。

      “不急,你若没想好……”

      “我想要您。”秦棠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说完又绷紧了身子,双手攥紧衣摆,黑色的锦服被她拧巴出道道显眼的褶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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