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晴时》十月的布娃娃

8、风神与钢琴吊坠

　　大学开学典礼的礼堂里人头攒动，苏念晴坐在靠走道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钢琴吊坠。两年了，她从未取下过它，就像从未忘记过那个雨夜和樱花树下的约定。

　　"下面有请学生会主席顾临风同学致辞。"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苏念晴猛地抬头，耳中嗡嗡作响。不可能...一定是同名同姓...

　　但当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上讲台时，她的呼吸瞬间停滞。顾临风。比两年前更高了，肩膀更宽了，剪了利落的短发，穿着笔挺的深蓝色西装。他站在聚光灯下，整个人像被镀了一层金边，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苏念晴的手指掐进掌心，疼痛提醒她这不是幻觉。他不是应该在加州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顾临风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成熟的磁性。苏念晴僵在座位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讲台。他变了很多，又似乎一点都没变——眉宇间的英气，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大学是人生的新起点..."

　　顾临风的致辞进行到一半，目光扫过礼堂后排。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中的稿子微微颤抖。苏念晴下意识坐直身体，尽管知道在这么多人中间他不可能注意到自己。

　　但下一秒，他们的目光隔着重重人海相遇了。

　　顾临风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眼中闪过震惊、愤怒、痛苦...最后归于平静。他低头看了眼稿子，继续致辞，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的停顿从未发生。

　　苏念晴却如坐针毡。他看见她了，而且认出来了。那个眼神...她太熟悉了，即使过了两年，即使他变得如此陌生。

　　典礼结束后，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出口。苏念晴逆流而上，挤向讲台方向。她必须和他谈谈，必须解释当年的不告而别...但当她终于挤到前排时，顾临风已经不见了。

　　"找顾主席？"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打量着她，"他去行政楼开会了。"

　　苏念晴道谢，转身离开礼堂。九月的阳光依然炽热，照得人头晕目眩。她站在台阶上，环顾偌大的校园，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苏念晴。"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得像冰。她转身，顾临风就站在三步之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么近的距离，她能看到他眼角新增的一小道疤痕，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线，能看到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寒意。

　　"顾临风..."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我不知道你也在这所大学..."

　　"不重要。"顾临风打断她，"有事？"

　　这种疏离的语气像一把刀插进苏念晴胸口。她深吸一口气："我想解释一下当年..."

　　"不必。"顾临风看了眼手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但那封短信！"苏念晴急切地说，"'别再找我'...那不是我想说的！我从来没有..."

　　顾临风的眼神骤然变冷："我说了，不重要。"他转身要走，"祝你大学生活愉快。"

　　"等等！"苏念晴抓住他的手腕，"至少告诉我...小航怎么样了？手术成功了吗？"

　　顾临风的背影僵了一下，慢慢转回来。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阴影："你很关心？"

　　"当然！"苏念晴声音发抖，"这两年我一直在想..."

　　"手术很成功。"顾临风打断她，"他现在在加州上学，恢复得很好。"顿了顿，又补充道，"谢谢关心。"

　　这种客套的语气让苏念晴心如刀绞。她松开他的手腕："那...你为什么没去？维也纳或者加州...你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

　　顾临风的眼神变得复杂："有些事比你想象的复杂。"他后退一步，"我还有会，先走了。"

　　苏念晴站在原地，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没有原谅她，也许永远不会。但最让她困惑的是——如果他真的恨她，为什么要留在这座城市？以他的成绩，明明可以去任何顶尖大学...

　　回到宿舍，苏念晴打开电脑，搜索"顾临风+大学"。网页上立刻弹出大量结果——学生会主席、ACM竞赛全国冠军、校长特别奖学金获得者...还有一张照片，顾临风站在科技创新大赛的领奖台上，身边是...

　　苏念晴眯起眼睛。那是个长发女生，正亲昵地挽着顾临风的手臂。照片配文是《才子佳人：顾临风与林菲再创佳绩》。

　　林菲。这个名字像针一样刺进她的记忆——那不正是两年前和顾临风共进午餐的女生吗？他们现在还在一起？

　　苏念晴关上电脑，躺在床上，任由泪水浸湿枕头。她有什么资格难过呢？是她先离开的，是她没能遵守约定...可是心脏为什么这么痛？

　　第二天是新生入学教育。苏念晴顶着黑眼圈来到指定教室，选了最后一排的座位。刚坐下，周围就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就是她吧？论坛上说的那个..." "听说高中就靠关系挤进各种比赛..." "长得也就那样啊，怎么勾搭上顾学长的？"

　　苏念晴一头雾水，直到前排一个女生好心递过手机："校园论坛，你看。"

　　屏幕上是一个匿名帖子：《扒一扒某靠关系进设计系的新生》，虽然没有点名，但描述的"转学生"、"会画画"等特征明显指向苏念晴。帖子声称她靠"特殊关系"获得入学资格，还附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昨天她在礼堂外拉住顾临风手腕的瞬间。

　　"这是造谣！"苏念晴气得发抖，"我根本不认识发帖的人！"

　　好心女生同情地看着她："最好别惹论坛管理员'风神'，他从不删帖，据说连学校领导都管不了他。"

　　苏念晴一怔："'风神'？"

　　"计算机系大神，据说黑进学校系统都不用五分钟。"女生压低声音，"大家都猜是顾临风，但他从不承认。"

　　顾临风？苏念晴心跳加速。如果是他...不，不可能。他昨天明明那么冷漠，怎么会是论坛管理员？而且为什么要允许这种诋毁她的帖子存在？

　　接下来的几天，谣言愈演愈烈。苏念晴去食堂有人指指点点，上课时座位周围会自动空出一圈，甚至有人在她寝室门上贴难听的字条。她试图联系论坛管理员请求删帖，却始终得不到回复。

　　周五晚上，苏念晴独自在图书馆熬夜查资料。回宿舍的路上，一个黑影从树丛中窜出，将她推倒在地。

　　"离顾临风远点！"一个女声恶狠狠地说，"别以为从国外回来就能勾引他！"

　　苏念晴的膝盖擦破了，火辣辣地疼。她勉强站起来，发现肇事者已经跑远。一瘸一拐地回到宿舍，她终于崩溃了，登录校园论坛发了一条实名帖：

　　《关于谣言，我有话说》

　　文章中，她详细列出了自己通过正规渠道考入大学的证明，以及高中时期获得的奖项。最后她写道："我不认识发帖人，也不明白为什么针对我。但我问心无愧。"

　　发完帖，已是凌晨一点。苏念晴疲惫地关上电脑，准备洗漱睡觉。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一条论坛私信。

　　「帖子已删。造谣者已处理。——风神」

　　苏念晴瞪大眼睛，立刻刷新论坛。果然，那个诋毁她的帖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则官方公告：《关于用户"匿名123"发布不实信息的处理通知》。公告称该用户已被永久封禁，并附上了IP地址和实名信息——居然是设计系大三的一个学姐。

　　更令人震惊的是，"风神"在她的澄清帖下留言：「经核实，苏念晴同学成绩真实有效。造谣者将面临校纪处分。——风神」

　　苏念晴一头雾水。为什么突然态度大变？她试着回复私信：「谢谢，但为什么突然...」

　　已读，但没有回复。

　　第二天一早，宿舍门被敲响。苏念晴开门，看到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站在外面。

　　"苏念晴？"男生推了推眼镜，"顾主席让我来通知你，今天下午三点，行政楼307室，学生会有个设计项目想跟你合作。"

　　苏念晴愣在原地："顾临风？他...为什么找我？"

　　"不知道。"男生耸耸肩，"他只说'告诉她，这是还钢琴吊坠的人情'。"

　　男生走后，苏念晴关上门，靠在门上慢慢滑坐在地。钢琴吊坠...顾临风还记得。那他昨天的冷漠是装的？论坛的事是他解决的？太多疑问盘旋在脑海，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下午的会面，她一定要去。

　　三点整，苏念晴站在行政楼307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敲门。

　　"请进。"

　　是顾临风的声音。她推开门，发现这是一个小型会议室，顾临风独自坐在长桌尽头，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就像开学典礼那天一样。

　　"坐。"他头也不抬地说。

　　苏念晴慢慢走到他对面坐下。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有顾临风翻动纸张的沙沙声。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和一小截银色项链——那是她送的猫爪胸针吗？苏念晴忍不住盯着那里看。

　　"论坛的事..."她终于打破沉默，"谢谢你。"

　　顾临风终于抬头，眼神复杂："只是维护校园秩序。"

　　"那个'风神'...真的是你？"

　　"不重要。"顾临风推过来一份文件，"学生会需要设计迎新晚会的海报和门票，听说你专业水平不错。"

　　苏念晴没有接文件："顾临风，我们能不能先谈谈？关于两年前..."

　　"没什么好谈的。"顾临风的声音冷了下来，"你选择了离开，我选择了留下。就这样。"

　　"但我有苦衷！"苏念晴声音发抖，"我妈当时欠了高利贷，债主威胁...我们不得不连夜离开..."

　　顾临风的表情微微松动，但很快恢复冷漠："我说了，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苏念晴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你为什么帮我删帖？为什么记得钢琴吊坠？为什么...还戴着那个项链？"

　　顾临风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你是谁？两年不联系，现在回来就想一切恢复原样？"

　　"我没有..."

　　"听着，"顾临风打断她，声音低沉，"我帮你是因为任何学生遭遇不公我都会管。至于这个..."他扯出项链，上面确实挂着那枚猫爪胸针，"只是懒得换而已。"

　　苏念晴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那你为什么留在这所大学？以你的成绩..."

　　"与你无关。"顾临风转身走向窗户，背对着她，"项目你接还是不接？"

　　苏念晴看着他的背影，肩膀线条紧绷，拳头攥得发白——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并不像表现的那么平静。

　　"我接。"她轻声说，"但我不会放弃的，顾临风。我会让你知道当年的真相。"

　　顾临风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头，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随你便。"

　　离开会议室后，苏念晴靠在墙上，双腿发软。这场对话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但至少...至少她知道了一件事——顾临风还在乎。也许他自己都不愿承认，但他确实在乎。

　　否则，为什么拳头会攥得那么紧？为什么项链一直没换？为什么...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会在致辞中停顿？

　　苏念晴摸了摸颈间的钢琴吊坠，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无论顾临风表面上多么冷漠，她都要找到真相——不仅是她离开的真相，还有他留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