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晴时》十月的布娃娃

5、琴键上的心跳

　　校园歌唱比赛当天，礼堂座无虚席。苏念晴站在后台幕布后，透过缝隙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她反复深呼吸，却怎么也平复不了狂跳的心脏。

　　"下一个节目，高二一班苏念晴同学带来的独唱《小幸运》。"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苏念晴眼前一阵发黑。她机械地走上舞台，刺眼的聚光灯直射眼睛，台下的观众变成模糊的色块。音乐响起，是她和顾临风排练过无数遍的前奏，但此刻听起来却如此陌生。

　　张嘴的瞬间，苏念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消失了——极度的紧张让她完全忘了歌词。前奏即将结束，她绝望地看向台侧，那里空无一人。顾临风说过会在旁边给她提示的...

　　台下开始响起窃窃私语，有人小声嘲笑。苏念晴攥紧裙摆，汗水浸湿了后背。就在她准备转身逃跑时，一阵熟悉的钢琴声突然从礼堂后方响起。

　　是《小幸运》的旋律，但不是伴奏带中简单的版本，而是经过重新编曲的华丽变奏。所有人都回头看去，苏念晴也惊讶地抬眼——

　　顾临风不知何时坐到了礼堂最后方的三角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他没有看乐谱，目光穿过整个礼堂，直直地望向舞台上的苏念晴。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

　　苏念晴听见自己的声音终于冲破了束缚。她不再看台下，只注视着远处的顾临风，歌声渐渐变得坚定而清亮。

　　唱到第二段副歌时，顾临风突然离开钢琴，大步走向舞台。在全校师生的注视下，他跳上舞台，坐到事先准备好的电子钢琴前，无缝衔接地继续伴奏。现在他们近在咫尺，苏念晴能看到他睫毛在舞台灯光下投下的阴影，能看到他嘴角鼓励的微笑。

　　最后一段，顾临风甚至加入了和声。他们的声音奇迹般地和谐，一个清亮，一个低沉，交织在一起宛如天作之合。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礼堂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太精彩了！"主持人激动地跑上台，"这绝对是今天最惊喜的表演！"

　　苏念晴鞠躬时腿还在发抖，顾临风悄悄扶了一下她的手肘。下台后，她终于忍不住扑进他怀里。

　　"我差点搞砸了..."她把脸埋在顾临风胸前，声音闷闷的。

　　顾临风轻轻拍着她的背："但你后来唱得比任何一次练习都好。"

　　他们回到座位，接下来的表演苏念晴几乎没看进去。她的注意力全在身旁的顾临风身上——他今天穿了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比平时更加正式，衬得肩线格外挺拔。刚才在舞台上，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要吻她。

　　比赛结果毫无悬念，他们获得第一名。领奖时，校长特意称赞了他们的"临场应变和团队精神"。合照环节，摄影师要求他们靠近些，顾临风自然地搂住她的腰，苏念晴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看镜头！"摄影师喊道。

　　咔嚓一声，这一刻被永远定格。照片里，苏念晴笑靥如花，顾临风目光温柔，他们看起来像一对真正的情侣。

　　比赛结束后，学校论坛炸开了锅。他们的表演视频被上传，点击量迅速破万。评论区清一色的"好配"、"太甜了"，甚至有人成立了"风晴CP后援会"。苏念晴偷偷保存了视频，夜深人静时反复观看，每次看到顾临风走向舞台那段都会心跳加速。

　　然而第二天，顾临风却缺席了。李老师说他请假了，原因不明。苏念晴发了几条信息都没回复，直到下午才收到一条简短的"家里有事，明天见"。

　　空荡荡的座位让苏念晴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放学时，她注意到顾临风的书包还挂在课桌旁——他昨天放学后一定直接回家了。

　　出于关心，苏念晴决定帮他把作业和笔记带过去。她小心地取下书包，一本文件夹却不慎滑落，里面的纸张散了一地。蹲下收拾时，一封烫金边的信封吸引了她的注意。

　　"维也纳音乐学院预录取通知书"。

　　苏念晴的手指僵住了。信封已经拆开，里面厚厚的一叠文件上全是德文，只有末尾几行英文清晰可见：

　　"...荣幸通知您获得2023年秋季入学资格...全额奖学金...需于5月1日前确认..."

　　她的眼前突然模糊起来。维也纳，那是半个地球之外的地方。而5月1日，距离现在只有不到三周时间。

　　苏念晴机械地把文件塞回信封，放回书包。她原本打算去顾临风家送作业，现在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原来他早有远行的计划，原来他们之间的所有美好都只是昙花一现。

　　走出校门时，天空阴沉沉的，仿佛在呼应她的心情。苏念晴漫无目的地走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站在那个他们常去的猫咪花房前。推门进去，"太阳"立刻亲热地蹭过来，但她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

　　"他从来没打算留下来..."苏念晴揉着橘猫柔软的毛发，声音哽咽，"也从来没想过告诉我。"

　　第二天，顾临风回来了。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眼下有明显的青黑。苏念晴假装专注于课本，不敢与他对视。

　　"昨天家里有点事。"顾临风主动解释，"我爸...算了，不重要。"他递过一个纸袋，"给你带了维也纳巧克力，据说很好吃。"

　　维也纳这个词像针一样刺进苏念晴心里。她勉强笑了笑："谢谢。"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之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苏念晴不再往顾临风课本里夹手绘便签，顾临风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疏远，但只是困惑地皱眉，没有追问。

　　周五的体育课，男生们进行篮球对抗赛。顾临风是主力，而苏念晴和女生们坐在场边观看。校篮球队长赵毅一个漂亮的扣篮引来阵阵尖叫，周婷激动地摇晃苏念晴的手臂：

　　"赵毅太帅了！你不觉得吗？"

　　苏念晴随口应道："嗯，很厉害。"

　　她没注意到场上的顾临风突然停下脚步，眼神阴沉地看向这边。下半场，顾临风像变了个人，攻势凌厉得近乎凶狠，最终带领班级以绝对优势获胜。

　　"临风今天吃火药了？"有男生揉着被撞疼的肩膀抱怨。

　　放学时，苏念晴发现顾临风反常地早早离开了。她独自走到校门口，天空突然电闪雷鸣，顷刻间大雨倾盆。她没带伞，只好退回教学楼屋檐下等待。

　　就在这时，她看到顾临风站在对面理科楼的屋檐下，同样被雨困住。他们隔着雨幕相望，谁都没有先开口。雨水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像一道流动的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

　　苏念晴想起书包里那本《欧洲音乐史》，是顾临风上周借给她的。现在她知道为什么他对欧洲音乐如此了解了。雨水打湿了她的鞋尖，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却比不上心里的寒冷。

　　顾临风突然迈步走进雨中，苏念晴的心猛地一跳——但他只是朝反方向的停车场跑去，很快消失在雨帘后。她咬住嘴唇，眼眶发热，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周末，苏念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听着《小幸运》。手机亮起，是顾临风发来的信息：「明天有空吗？想带你去个地方。」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复：「抱歉，这周末要陪爸爸。」

　　已读，但没有回复。

　　周一，顾临风的位置空着。李老师说他请假去参加一个音乐比赛。苏念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却下着雨。她知道，那一定是为了维也纳之行做准备。

　　午休时，她鬼使神差地来到音乐教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钢琴声——是肖邦的《夜曲》，顾临风最喜欢的一首。苏念晴屏住呼吸，从门缝中看去。

　　顾临风独自坐在钢琴前，背影显得异常孤独。他弹得比平时更加投入，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音符如泣如诉，仿佛在倾诉无法言说的心事。苏念晴靠在墙边，慢慢滑坐在地上，任由音乐将她淹没。

　　曲终时，她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是琴盖合上的声音。苏念晴慌忙起身，却与推门而出的顾临风撞个正着。

　　"你...怎么在这？"顾临风显然没料到会遇见她。

　　苏念晴手足无措："我...路过...听到琴声..."

　　顾临风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想找出什么。最终他侧身让开："要进来吗？"

　　音乐教室里弥漫着阳光和木质调的气息。苏念晴坐在一旁，看着顾临风重新打开琴盖。

　　"想听什么？"他问。

　　"《小幸运》。"苏念晴脱口而出。

　　顾临风的手指在琴键上停顿了一秒，然后开始演奏。这一次没有华丽的改编，只是简单纯净的旋律，却比比赛那天更加打动人心。苏念晴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舞台上，聚光灯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为什么躲着我？"琴声戛然而止，顾临风突然问道。

　　苏念晴睁开眼，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她想问维也纳的事，想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但话到嘴边却变成："我没有。"

　　"你有。"顾临风合上琴盖，"从歌唱比赛那天起，你就变得不一样了。"

　　苏念晴攥紧裙摆："可能是你想多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窗外传来学生们的嬉笑声，衬得教室里的安静更加压抑。

　　"是因为赵毅吗？"顾临风突然问。

　　苏念晴一愣："什么？"

　　"你上周说他'很厉害'。"顾临风的声音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苦涩，"如果你喜欢他，我可以..."

　　"我不喜欢赵毅！"苏念晴打断他，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大。

　　顾临风明显松了口气，但眉头仍然紧锁："那为什么..."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苏念晴如蒙大赦，抓起书包就要离开。顾临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等等。"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这周六，无论如何空出来。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苏念晴犹豫了。她想知道他要说什么，又害怕听到的是告别。最终，她轻轻点头："好。"

　　走出音乐教室，阳光依旧明媚，但苏念晴心中的阴云却未散去。维也纳的通知书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头，而顾临风所说的"重要的事"，会不会就是他的离开？

　　晚上，她辗转反侧，最终起身打开电脑，搜索"维也纳音乐学院"。网页上显示那是最顶尖的音乐学府之一，录取率极低，全额奖学金更是凤毛麟角。顾临风的才华得到了世界的认可，她应该为他高兴才对...

　　泪水无声地滑落，打在键盘上。苏念晴关上电脑，从书架上取下那本《欧洲音乐史》，翻到扉页——顾临风潇洒的字迹写着："给唯一能听懂我琴声的人。"

　　她再也控制不住，把脸埋进书页中无声啜泣。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冷冷地注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