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晴时》十月的布娃娃

4、弃考的少年

　　期中考试前一周，苏念晴的黑眼圈已经深得能用手指量出来。每天放学后，她都留在图书馆复习到闭馆，回家后继续挑灯夜战到凌晨。课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和桌角堆积如山的咖啡罐见证着她的努力。

　　"你这样会垮的。"周二午休时，顾临风皱眉看着她第五杯咖啡，"休息会儿吧。"

　　苏念晴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物理还有三章没复习完，数学错题集也没整理完..."

　　顾临风突然伸手合上她的笔记本："跟我来。"

　　他拉着她来到学校天台。初冬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微风拂过脸颊，带着远处银杏树的味道。苏念晴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过天空了。

　　"呼吸。"顾临风站在她身边，双手插兜，"考试没那么可怕。"

　　苏念晴握紧栏杆："对你来说当然不可怕..."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像在抱怨。

　　顾临风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因为我找到了诀窍。"他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牛奶，"给，补脑。"

　　草莓味的。苏念晴接过盒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阵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最近这样的瞬间越来越多，每一次都让她心跳加速。

　　"什么诀窍？"她小声问，试图转移注意力。

　　顾临风靠在栏杆上，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知道什么该记，什么该放。比如物理电磁学那章，公式推导过程比结果重要；而生物的光合作用，反应步骤必须死记硬背。"

　　他侃侃而谈，苏念晴惊讶地发现他的学习方法与自己截然不同——更高效，更灵活。不知不觉间，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还有，"顾临风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考试前一晚必须睡够六小时，否则大脑会当机。"

　　他靠得太近，苏念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能看到他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的浅棕色。她慌乱地点头，假装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来掩饰泛红的脸颊。

　　回到教室后，她发现桌上多了张纸条：「明天开始，每天午休我抽查你一科重点。——L.F.」

　　就这样，接下来几天顾临风成了她的临时辅导老师。他提问的方式刁钻古怪，却总能抓住要点；讲解时言简意赅，又直击要害。苏念晴的成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但压力却没有减轻——她太想证明自己了。

　　考试前一晚，苏念晴熬到凌晨三点。合上书本时，眼前已经出现重影。她看了眼闹钟，距离起床只剩三个小时。

　　"就眯一会儿..."她对自己说，却直接睡过了头。

　　第二天早上，苏念晴是被父亲的敲门声惊醒的。她跳起来，发现已经七点二十，考试八点开始！

　　"晴晴，你没事吧？我今早有手术，先走了..."父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苏念晴手忙脚乱地洗漱穿衣，抓起书包冲出门，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跑到学校时已经七点五十五，考场外同学们正陆续进场。

　　"苏念晴！"顾临风在走廊拦住气喘吁吁的她，"你脸色很差。"

　　她摇摇头，眼前一阵阵发黑："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第一科是数学。试卷发下来，苏念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前几题还算顺利，但做到大题时，眼前的数字开始扭曲跳动。她使劲眨眼，试图看清题目，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监考老师..."她微弱地呼唤，声音却淹没在沙沙的写字声中。

　　下一秒，她的额头重重砸在桌面上。

　　模糊中，她听到椅子翻倒的声音，有人大喊她的名字，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一双温暖的手扶起她的肩膀，熟悉的气息包围了她。

　　"让开！都让开！"

　　这个声音...是顾临风。苏念晴想睁开眼睛，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她感觉自己被抱起，颠簸中听到有力的心跳声。

　　"坚持住，马上到医务室..."

　　再次清醒时，映入眼帘的是医务室洁白的天花板。校医正在一旁配药，见她醒了，松了口气："感觉怎么样？"

　　苏念晴试图坐起来，一阵眩晕又迫使她躺回去："几点了...我的考试..."

　　"别想考试了。"校医递给她一杯葡萄糖水，"低血糖加过度疲劳，你需要休息。"她看了眼手表，"第二科应该刚开始不久。"

　　门突然被推开，顾临风气喘吁吁地冲进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看到醒着的苏念晴，他明显松了口气。

　　"你怎么..."苏念晴惊讶地看着他。

　　"交卷了。"顾临风轻描淡写地说，接过校医手中的药，"我来照顾她吧。"

　　校医离开后，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沉默蔓延，苏念晴盯着被子上的褶皱，不敢抬头。

　　"为什么？"她终于小声问。

　　顾临风拉过椅子坐在床边："什么为什么？"

　　"你的考试..."苏念晴声音发颤，"最后一道大题至少20分..."

　　顾临风耸耸肩："反正我都会。"

　　这句话本该显得傲慢，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成了简单的陈述。苏念晴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嘿，别这样..."顾临风手足无措地递纸巾，"又不是世界末日。"

　　"我拖累你了..."苏念晴抽噎着说，"你明明可以考满分的..."

　　顾临风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分数不重要。"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苏念晴愣住了。顾临风似乎也意识到不妥，迅速收回手，耳尖泛红。

　　"饿了吧？"他转移话题，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食堂的皮蛋瘦肉粥，趁热吃。"

　　粥还是温的，香气扑鼻。苏念晴小口吃着，感觉力气一点点恢复。顾临风就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目光柔和。

　　"你父母知道吗？"他突然问。

　　苏念晴摇头："爸爸今天有手术，妈妈..."她顿了顿，"妈妈不在了。"

　　顾临风眼神一暗："我爸也是医生，永远在手术室。"他苦笑，"我妈走后，他就只会工作了。"

　　这是顾临风第一次谈起自己的家庭。苏念晴想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年级主任王老师严肃的脸出现在门口。

　　"顾临风，解释一下！"王老师推了推眼镜，"考场监控显示你未经允许擅自离场！"

　　顾临风站起来，挡在病床前："苏念晴晕倒了，我需要送她就医。"

　　"有监考老师在！"王老师提高声音，"你知道期中考试多重要吗？最后那道大题是区分顶尖学生的关键！"

　　苏念晴攥紧被单，愧疚感几乎将她淹没。顾临风却挺直腰背："我认为同学的健康比分数重要。"

　　王老师气得脸色发红："你...你这样的态度，怎么配当学生会主席！"

　　"那就撤职吧。"顾临风平静地说。

　　王老师哑口无言，最后丢下一句"写检讨明天交我"就摔门而去。医务室再次安静下来，苏念晴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都是因为我..."

　　顾临风坐回床边，递来新的纸巾："别听老王胡说。学生会主席又不是他任命的。"

　　"但你的成绩..."

　　"我说了，"顾临风直视她的眼睛，"分数不重要。"

　　他的眼神如此坚定，苏念晴一时忘了哭泣。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个问题脱口而出，苏念晴立刻后悔了。

　　顾临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标志性的痞笑："因为你是我的'绯闻女友'啊。"

　　苏念晴抓起枕头砸他，两人笑作一团。那一刻，所有的压力和愧疚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下午的考试苏念晴被允许参加，但状态不佳。考完后，她沮丧地发现好几道会做的题都因粗心错了。

　　"别想了。"顾临风在校门口等她，"明天还有两科，今晚好好休息。"

　　他坚持送她回家，路上还买了晚餐。到小区门口时，苏念晴的父亲正好下班回来，看到女儿被一个陌生男孩送回家，明显愣了一下。

　　"爸，这是我同学顾临风。"苏念晴介绍道，"今天考试我晕倒了，他送我去医务室。"

　　苏父立刻紧张起来："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只是没吃早餐低血糖。"苏念晴赶紧解释，没提熬夜的事。

　　苏父松了口气，向顾临风伸出手："谢谢你照顾小女。"

　　顾临风握手时腰板挺得笔直："应该的，叔叔。"

　　目送顾临风离开后，苏父若有所思地问："这就是那个经常提起的顾同学？"

　　苏念晴差点被口水呛到："我哪有经常提起他！"

　　父亲笑了笑，没再追问。那晚，他难得地推掉了夜班，陪女儿吃了顿安静的晚餐。

　　第二天考试，苏念晴状态好了很多。最后一科结束，同学们聚在走廊对答案，吵吵嚷嚷。顾临风被一群男生围住，追问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

　　"临风这次肯定又是年级第一！" "废话，人家最后那道题虽然没写完，但思路完全正确！"

　　苏念晴站在不远处，看着被簇拥的顾临风。阳光下，他自信讲解的样子闪闪发光，与昨天在医务室温柔的样子判若两人。

　　成绩在一周后公布。公告栏前挤满了学生，苏念晴忐忑地寻找自己的名字——年级第18，比上次进步了12名！她松了口气，目光不自觉地往上搜寻。

　　顾临风，年级第一。比第二名高出15分。

　　"这不可能！"有同学惊呼，"他明明放弃了最后一道大题！"

　　"怪物..."另一个人摇头感叹。

　　苏念晴转身，正好看到顾临风懒洋洋地靠在走廊柱子上，对她挑眉。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涌上心头，她做了个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冲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尖叫："顾临风你太厉害了！"

　　整个走廊瞬间安静。苏念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唰"地红到耳根。顾临风也愣住了，随即笑得前仰后合。

　　"低调，低调。"他假装严肃，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

　　周围的同学开始起哄，有人吹口哨，有人喊"在一起"。苏念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顾临风却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走，请你喝奶茶，奖励你进步12名。"

　　从那天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进入了新阶段。苏念晴开始每天在顾临风的课本里夹一张手绘便签——有时是鼓励的话，有时是搞笑漫画；顾临风则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带不同口味的牛奶，草莓、巧克力、香蕉...甚至还有她从未尝过的榴莲味。

　　"这能喝吗？"苏念晴捏着鼻子，怀疑地看着那盒淡黄色的液体。

　　顾临风坏笑："试试嘛，东南亚特产。"

　　她小心地抿了一口，表情瞬间扭曲。顾临风哈哈大笑，赶紧递上草莓味的"解毒"。

　　同学们都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变化。周婷经常挤眉弄眼，男生们则拍着顾临风的肩膀说"什么时候请吃糖"。对此，顾临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苏念晴则总是红着脸转移话题。

　　只有后排那几个女生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善。有几次，苏念晴在储物柜发现匿名纸条，上面写着难听的话。她没告诉顾临风，只是默默把纸条扔进垃圾桶。

　　期中考试后的第一次班会上，李老师宣布了校园歌唱比赛的消息。

　　"每个班至少出一个节目。"她环视教室，"有人自愿吗？"

　　没人举手。李老师叹了口气："那抽签决定吧。"

　　命运弄人，苏念晴的名字被抽中了。她僵在座位上，大脑一片空白——她从未在公众场合唱过歌！

　　"老师，"顾临风突然举手，"我可以伴奏。"

　　李老师眼前一亮："钢琴？"

　　顾临风点头。就这样，苏念晴的独唱变成了二重奏。放学后，她被顾临风拉到音乐教室"特训"。

　　"我、我真的不会唱歌..."苏念晴站在钢琴旁，声音发抖。

　　顾临风试了几个音："没关系，选首简单的。"他想了想，"《小幸运》怎么样？最近很火的那首。"

　　苏念晴勉强点头。顾临风开始弹前奏，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跃动。她试着跟唱，却频频走调。

　　"放松。"顾临风停下演奏，"看着我，别想着台下的人，就当是...唱给我一个人听。"

　　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苏念晴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这一次，声音平稳了许多。

　　就这样，每天放学后他们都留下来练习。苏念晴渐渐不再害怕，甚至开始享受唱歌的过程。顾临风是个严格的老师，但从不吝啬鼓励。

　　"进步很大。"周五的练习结束后，他笑着说，"比赛那天一定会惊艳全场。"

　　苏念晴低头收拾乐谱，心跳加速："都是老师教得好。"

　　顾临风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叫我什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苏念晴呼吸一滞。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

　　"老...老师..."她结结巴巴地重复。

　　顾临风的眼神暗了暗，拇指轻轻擦过她的下唇。就在苏念晴以为他要吻上来时，他却突然松开手，转身收拾乐谱。

　　"走吧，天快黑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念晴站在原地，嘴唇上还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