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来信》池雨春半

6、chapter 06

　　章时瑶将近三点才合眼，第二天六点挣扎着爬起来洗漱时，在镜子里撞见张挂着淡淡乌青的脸。

　　她困得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掬起冷水狠狠泼了两把脸，才勉强把困意压下去。

　　望着镜中倦态毕露的自己，她有点郁闷。

　　何必非要较那口气写到三点？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好胜心吗？

　　走读生要在六点半到七点间到校。章时瑶起床时，李晴已经出门了，桌上留着一碗尚带余温的小馄饨。

　　上学路上，她路过了陈暖提过的煎饼果子店，店门口的人很多，清一色都是穿着江中校服的学生，热气混着香气飘出老远。

　　章时瑶一进到教室，便愣住了。

　　她的位置有很多人，确切地说，是她的邻座，顾怀舟的位置，围了很多人，水泄不通。

　　挤过人群时，喧嚷声此起彼伏：

　　“班长！物理作业借我对下答案！”
　　“我也要！数学最后一题卡壳了！”
　　“都等等啊，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吃饭！班长你的煎饼果子——”

　　话音刚落，章时瑶就看见顾怀舟先把自己的作业本摊在桌上，又从书包里拎出个手提袋，里面装着好几份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

　　“呜呼！班长太给力了！”
　　“哇，烫手，还热乎着呢！”

　　看着这一幕，她莫名觉得顾怀舟像位年轻的饲养员，正耐心地给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动物投喂早餐。

　　整个教室都浸在一种温暖又鲜活的喧闹里。

　　陈暖刚吃完早餐，正拿着湿巾擦桌子：“早啊，时瑶，你来了啊，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章时瑶应着，却不自觉地往顾怀舟那边看去。

　　人群没散，正围着林钦起哄，不知道林钦在说什么，惹得一群人笑着。

　　笑声里，一个清亮的女声格外清晰：“班长，谢谢你昨天帮我搬作业去办公室。”

　　说话的是个长发及腰的女生，发丝柔顺地披在肩头。

　　“不客气。”顾怀舟温温和和回道。

　　陈暖见她盯着那边看，凑过来低声介绍：“和班长同桌的显眼包是林钦，刚刚说话的是苏燕禾，我们副班，也是语文课代表。”

　　陈暖絮絮叨叨把班里情况说了个大概，章时瑶听完轻声道谢：“谢谢，我大概了解了。”

　　“客气啥，希望你早点融进咱们班呀。”

　　过道上的人群渐渐散去，章时瑶好奇地问：“班里每天早上都这么热闹吗？”

　　她在北城读高一实验班时，氛围压抑得很，每个人都绷着弦怕落后，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班级。

　　“那可不！三个尖子班里就咱们班最活跃，另外两个班都怕掉出去呢。”陈暖笑道，“年纪前一百五才能进尖子班，每半学期按排名调整，只有后排的会担心，像班长那样的学霸根本没压力。”

　　章时瑶点头：“原来是这样。”

　　-

　　人群散去后，顾怀舟趴在桌上准备补觉。林钦用胳膊肘戳了戳他：“昨晚做贼去了？”

　　顾怀舟缓缓睁开眼，眼底带着倦意：“有话快说，别废话。”

　　林钦挑挑眉，当了一年同桌，他太清楚顾怀舟的作息了，每晚十二点准时入睡，今天居然破天荒在课间补觉，绝对有猫腻。

　　他眼珠一转，指着讲台故作惊慌：“班主任来了！”

　　顾怀舟眼皮都没抬，冷冷道：“你觉得我和你一样缺心眼？”说完转头，把半个后脑勺留给了林钦。

　　缺心眼的林钦气结：“顾怀舟，我祝你吃泡面没调料包！”

　　“我不吃泡面，爱吃的是你。”顾怀舟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出来。

　　林钦：……

　　住宿生夜晚只能吃泡面。

　　他又输了。

　　林钦至今想不通，他当初怎么会觉得顾怀舟温柔体贴？

　　一开始的林钦也以为顾怀舟是那种善解人意的性格，故事转折发生在高一下学期清明假期。

　　林钦失恋了，伤痛欲绝的他，想大醉一场找不到人喝酒，晚上十点多给顾怀舟发了微信。

　　双木：【兄弟，在吗？】
　　舟：【？】
　　双木：【我分手了。】
　　舟：【恭喜。】
　　双木：【？？】
　　双木：【来喝酒。】
　　舟：【我不想被酒吧里的人拿扫把打出来。】

　　不论过程如何，二十分钟后，两人还是出现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

　　林钦坐在长椅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为什么啊，我到底哪里不好？她凭什么甩我？我连她闺蜜的闺蜜的作业都帮写！”

　　顾怀舟充耳不闻，径直走进便利店，出来时手里拿着一瓶牛奶和一罐可乐。

　　“酒呢？我要不醉不休！”林钦红着眼睛伸手。

　　顾怀舟面无表情地把牛奶塞进他手里。

　　林钦正哭得伤心，虽然察觉到瓶身有点不对劲，但也没细看，仰头喝了一口，到嘴里才发现是牛奶，哽咽道：“我不要牛奶，我要酒，罐装的那种。”

　　听到脑子有病的人说要喝酒，还要求罐装，顾怀舟单手拉开易拉环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拉开喝了一口，嗤笑：“你还喝酒？喝牛奶吧，发酒疯我可拉不住你。”

　　林钦沉浸在失恋的痛苦里，并没有拌嘴，只是一口一口喝着牛奶。

　　那夜，一米七几的大男孩一边哭一边喝牛奶，旁边坐着个喝可乐的男生，时不时递张纸巾，画面别提多诡异。

　　想到这里，林钦忍不住笑了，不管顾怀舟多毒舌，都是他最好的兄弟。

　　他用力拍了下顾怀舟的后背：“周末去我家打游戏？我爸买了新游戏机。”

　　这一巴掌虽然不响，但不算轻，顾怀舟差点被打出内伤：“不去，有事。”

　　章时瑶恰好目睹这一幕，不由问道：“他们平时都这么相处吗？”

　　“对啊，”陈暖笑道，“林钦总说我们被班长的外表骗了，说他是披着优等生皮的毒舌怪，可没人信。”

　　“是吗？”章时瑶看向朝她这边阖眸休息的顾怀舟。

　　他的睫毛很长，丰神如玉，怎么看都不像毒舌的人。

　　她挪开视线：“我也不相信。”

　　被林钦一掌拍散睡意的顾怀舟此时睁开眼，眸光在章时瑶毛茸茸的脸颊上停留了片刻，起身去厕所时，扫了林钦一眼。

　　同桌像智障怎么办？

　　被扫了一眼的林钦毫无察觉，丝毫不知道自己在顾怀舟心里已经从脑子有病变成智障，还正乐呵呵地在白纸上画着乌龟。

　　语文课上，陈巧玲发了一大堆资料。章时瑶想把资料塞进桌肚，往里推了推，却推不动了。

　　桌肚里面已经被塞满了，资料卡在中间进退两难，她理了理，勉强把那一沓试卷塞进去。

　　目前看来，再来任何资料都装不进去，至于桌面上，那堆东西都快比坐着的她还高。

　　一天下来，各科资料像不要钱似的往桌上堆，章时瑶的书堆越来越高，几乎要和她平齐。

　　晚修临走时，她看着陈暖整洁的桌面，忍不住问：“你多余的书都放哪儿啊？”

　　陈暖指了指脚边的箱子：“这里，不过快满了，我宿舍床下还有一箱。”

　　章时瑶听得头皮发麻，可隔天还是带来了个可拆卸书箱，把占了大半桌面的书放进箱子里，看着整洁的书桌，终于松了一口气。

　　终于没有快比坐着的她还高的书了。

　　不过几天下来，书箱里的空间已经被占了大半。

　　同时，章时瑶也终于知道这群人为什么天天左一个“班长”右一个“班长”，叫个不停了。

　　不敷衍，不推诿，总能在别人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受欢迎的程度，简直超乎想象。

　　-

　　早上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课前，陈暖涂着防晒霜，顺手递给她：“要不要？今天太阳太毒了。”

　　章时瑶看向窗外，烈阳高照，阳光毒辣，连空气都被蒸得微微扭曲。

　　她接过陈暖递过来的防晒霜：“谢谢。”

　　一出空调房，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陈暖挽着她的手：“自由活动时我带你逛逛校园，咱们体育课很松的，放心。”

　　体育老师果然只让大家做了套热身运动，就宣布自由活动。

　　章时瑶跟着陈暖在校园里慢慢走着。九月的江城，暑气未消，梧桐树的叶子被晒得有些发蔫，知了声嘶力竭地鸣叫着。

　　“那是图书馆，环境特别好，冷气也足。”陈暖指着不远处一栋红砖建筑，“不过现在里面肯定挤满了人，大家都去那里避暑。”

　　她们沿着林荫道继续往前走，路过篮球场时，几个男生正在打球，顾怀舟也在其中，他刚投进一个三分球，动作干净利落，引得场边围观的同学一阵欢呼。

　　陈暖擦了擦额角的汗：“热死了，他们居然还有力气打球。”

　　章时瑶看向场上那个身影。

　　阳光下，顾怀舟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他却毫不在意，随手抹了把汗，继续专注地盯着球场。

　　就在这时，一个篮球失控地朝她们这边飞来。

　　顾怀舟快步追过来，在球即将撞上章时瑶的前一刻稳稳截住。

　　“没事吧？”他微微喘着气问。

　　章时瑶摇摇头，心跳莫名加快：“没事，谢谢。”

　　顾怀舟这才转身，把球扔回场内：“看着点！”

　　场上的林钦笑嘻嘻地喊道：“知道了。”

　　顾怀舟没理他，转头对章时瑶说：“这边经常有球飞过来，走路小心。”

　　等他回到球场，陈暖凑到章时瑶耳边小声说：“你看，我就说班长人很好吧？”

　　章时瑶轻轻“嗯”了一声，看向那个奔跑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