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来信》池雨春半

5、chapter 05

　　章时瑶看着他已经走出几步的背影，犹豫了两秒，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顾怀舟的步子不快，刚好能让她跟上，他没有刻意找话题，只是在路过标志性建筑时轻声介绍：“前面是实验楼，物理和化学课大多在这边上，三楼有标本室，课余可以申请参观。”

　　他随后移向另一侧特别高的白色建筑：“那是图书馆，图书馆前面是钟楼。”

　　章时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惊讶地发现图书馆居然比钟楼还高。

　　“在前走就是宿舍区。”顾怀舟的声音忽然近了些。

　　章时瑶这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知何时缩短了，两人之间只隔半臂距离。

　　她悄悄打量他的侧脸，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让他看起来既疏离又真实。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蝉鸣声似乎也柔和了些。

　　她闻到了顾怀舟身上的味道，很清凉，是薄荷味的。

　　很好闻。

　　“你不住校，平时午休都在教室？”顾怀舟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章时瑶：“嗯，我没有午休的习惯，想趁着时间多做点题。”

　　“不用赶时间，其实可以适当休息一会。”顾怀舟轻声回，“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注意力不集中容易跟不上。”

　　章时瑶有些意外他会注意到这个细节，轻声应道：“我知道了，谢谢。”

　　说话间，他们走到一片人工湖旁，几株高大的树木临水而立，开满了奇异的花。

　　那是一种章时瑶从未见过的花。树冠如云，枝叶繁茂，一棵树上，竟同时盛放着粉白两种不同颜色的花。

　　微风拂过，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洒落湖面，漾开细细的涟漪。

　　“这是什么树？”她忍不住停下脚步。

　　顾怀舟也随她驻足：“异木棉。”

　　“异木棉……”章时瑶轻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好漂亮，我在北城从没有见过这种树。”

　　“江城的气候适合它生长。”顾怀舟说。

　　这时，一阵稍强的风吹过，更多花瓣翩跹而下，从他们两人中间飘落到地上，也有的落入水光潋滟的湖面。

　　有一片粉色的花瓣轻轻落在章时瑶的发间。

　　顾怀舟的视线也随之落下。

　　他再次开口：“北城也是个好地方。”

　　章时瑶突然闻见花香中的一缕淡淡的清香，与眼前的景致奇异地融合。

　　原来，是风把他身上的薄荷味，清晰地送到了她的鼻尖。

　　她偷偷抬眼看了眼他，阳光透过繁密的花瓣，在他脸上投下光影。

　　阳光真的很偏爱他，照在他脸上，居然找不出一点瑕疵。

　　皮肤真好。

　　章时瑶眨了眨眼，移开了视线。

　　她忽然想起北城秋天金黄的银杏，也是这般绚烂，却远不及眼前这般温柔旖旎。

　　-

　　江中是真的大，一中午勉强把学校逛完，回到教学楼时，午休堪堪结束。

　　来教学楼的人越来越多，章时瑶忽然感到发间被轻轻碰触。

　　顾怀舟的手在她发梢停留一瞬，收回时指尖拈着那片粉色花瓣。

　　“沾上了。”他声音很轻，将花瓣递到她面前。

　　章时瑶感觉被他碰过的地方有些微微发烫。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谢谢你，班……顾同学。”

　　班长她实在喊不出口。

　　“顾怀舟。”他说了自己的名字。

　　“嗯，谢谢你，顾怀舟。”

　　顾怀舟听到这个称呼，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将那片柔软的花瓣轻轻放在她摊开的掌心。

　　“不客气。”

　　章时瑶将那片柔软的花瓣夹进的课本里。

　　下午的数学课果然如顾怀舟所言，节奏很快。

　　课间，章时瑶正准备闭目养神会，前排一个女生怯生生地转过头来，手里捧着数学练习册，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同学，刚才老师讲的那道题，你听懂了吗？我有点没跟上……”

　　章时瑶抬头，她记得这个女生很内向，来这里的好几天，都没怎么见她说过话。

　　章时瑶将自己的笔记推过去一点：“这里，老师用了两种方法，我觉得第二种更巧妙……”

　　她耐心地讲解了一遍自己的理解，女生恍然大悟，连连道谢：“谢谢你啊！你讲得比老师还细致！”

　　章时瑶微微笑了笑：“不客气，互相帮助嘛。”

　　-

　　晚上晚修结束回家时，章时瑶推开家门，客厅温暖的灯光倾泻而出，愣了一下。

　　家里来了人。

　　她疑惑地开口：“妈？”

　　李晴听到声音，从厨房探头出来：“瑶瑶回来了？饭菜刚做好。”

　　章时瑶低头换鞋，将书包搁在玄关处：“妈，你怎么来了？”

　　“你今天刚转学，我不放心。一谈完生意就开车来看看，见你还没回来就先做了饭。”李晴端着热气腾腾的菜从厨房出来，在灯光下仔细端详女儿的脸，“刚做好，去洗手吃饭吧。”

　　“好。”

　　洗手液是章时瑶自己去超市挑的，柠檬味的。

　　她挤了些在掌心，揉搓出的泡沫散发着清爽的香气，与今天闻的味道微妙地重叠。

　　这又让她想到今天中午，想到顾怀舟的那张脸。

　　章时瑶摇摇头，将想法甩出脑袋，她抽纸擦干手，说：“妈，我不是说周末放假去看你们吗？”

　　李晴盛好饭，放在桌上：“你爸本来也想来的，但公司刚来这边，一堆事情要处理，他现在还在公司加班，学校怎么样？”

　　“还可以。”章时瑶给自己接了一杯温水，喝了口说。

　　李晴见她喝水，站起身：“厨房里有汤，刚煮好，我去端出来。”

　　章时瑶拦住母亲：“我去端吧，妈你坐着。”

　　李晴不愿意：“很烫的。”

　　“没事。”

　　李晴拗不过她，只好看着她进厨房。

　　砂锅里的玉米排骨汤还冒着热气，章时瑶戴上隔热手套，掀开盖子，用勺子搅了搅，将锅端出去，回来后将手套挂回墙上，随后洗净两只碗。

　　她拿起勺子先给李晴盛了满满一碗，才给自己舀汤。

　　李晴：“最近在学校有认识新同学吗？”

　　“认识了几个，都挺好的。”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不适应。”李晴松了口气，将碗里的大块肉夹给女儿，“你多吃点，太瘦了。”

　　晚饭后，章时瑶将碗筷放进消毒柜里，和坐在沙发上的母亲说了声，便拎起书包回房间。

　　章时瑶学的是理科，她把那沓试卷按照科目分类，用夹子夹好顺序。

　　她抽出里面的物理试卷，铺在书桌上，一共有二十多张，每写一张就先快速浏览结构，完成基础题后圈出易错点。有思路的大题只写关键步骤，遇到卡壳的题目就用铅笔在旁边演算。

　　大致将这些试卷写完，她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看眼时间，发现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她写了近三个小时。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雨滴轻敲玻璃。她站起身活动两下，拿起衣服去洗漱，再次回来的时候，时针已经快指到十二点。

　　吹干头发后，章时瑶又坐回书桌前，打算写完剩下的物理试卷。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把物理试卷写完了，揉揉发酸的眼睛，扭头看向窗外，雨还在下。

　　“瑶瑶，你还没睡吗？”李晴敲了敲门，轻轻推开房门，手里还端杯温的牛奶。

　　“没呢。”章时瑶划掉刚写错的数字，“没多少了，写完就睡。”

　　“妈，你还不走吗？你第二天不是还要去公司吗？”

　　“每天早上再走。”李晴看到女儿手边叠起的试卷，轻轻拍拍她的背，“早点睡吧，别太累到自己。”

　　“我写完这点就睡。”章时瑶还在埋头写。

　　“校服洗好晾在阳台了，明天记得穿。”李晴放下水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知道啦。”

　　李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章时瑶伏案的背影在宽松白T恤下显得格外单薄。

　　她拿起手机在屏幕上划了几下，走去客卧。

　　章时瑶写完时已经一点多，她关灯拿起手机躺上床，打开静音的手机，发现有几条未读消息。

　　她点开其中一条，是李晴一个小时前发的，是笔转账，备注着让她吃点好的。她将转账收下，不收李晴又会多想。

　　接着点开另一个对话框，是班主任九点多发来的。看着屏幕，章时瑶陷入了沉思。

　　她没进班级群，完全忘了这事。微信显示有人添加好友，这个人还是……

　　陈巧玲：【时瑶，我把你的微信推给班长了，我让他加你，拉你进班群。】

　　班长？

　　那不就是顾怀舟。

　　联系人列表里躺着条未读验证：一只狸花猫的头像，昵称叫晚舟归时。

　　她点开申请，放大顾怀舟的微信头像。

　　这是一只年幼漂亮的三色狸花猫，小猫正用两只前爪紧紧抱着一只红色小鱼玩偶，尖尖的牙齿叼着鱼尾巴，琥珀色的圆眼睛好奇地盯着镜头，模样憨态可掬。

　　章时瑶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了好几秒，终于点了同意。

　　本以为这么晚要第二天才有回应，没想到对方秒回。

　　Cecilia：【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晚舟归时：【我是顾怀舟。】
　　晚舟归时：【晚舟归时邀请你加入高二一班班级群。】

　　章时瑶一愣，以为自己看错了时间，放下手机缓了一会，再拿起来看，消息页面依旧是这个样子。

　　Cecilia：【谢谢。】
　　晚舟归时：【不用谢。】

　　章时瑶同意群邀请，再次点开两个人的对话框，点击右上角的三个点，修改对方备注为顾怀舟。

　　修改完后，她将手机放到一旁，试图清空自己的思绪。

　　她和顾怀舟不过才认识一天，不了解对方为人，不能因为表面性格或长相就产生好感，尤其是那张完全符合她审美的脸。

　　章时瑶是个颜控，对长得好看的人毫无抵抗力，但她碰见符合自己眼缘的，寥寥无几。

　　顾怀舟算其中一个。

　　她忽然想到，自己一点没睡是在写题。

　　对方一点还没睡，又在做什么？

　　也是在学习吗？

　　想到这点，脑子里的想法全部消失了，什么颜控，什么性格，一瞬间如潮水退潮般退去。

　　她想到之前在光荣榜上看到的年级第一——

　　顾怀舟。

　　年级第一竟然努力到这种程度，凌晨一点还不休息。

　　章时瑶从床上爬起，重新坐回书桌前，决定在多学半个小时，毅然决然地开灯预习明天早上的内容。

　　雨声淅沥，少女再次摊开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