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83、第二十四章

　　容静知想, 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真是听话,怀的时候没有怎么折腾她,连出生也是和大夫预估的日期一模一样.
　　她躺在病床上一阵一阵地疼,可大夫说,还要再等.
　　项治宇让小姆妈看着四个女儿,一个人陪在医院.他从来不晓得,生孩子有那么痛,头先路过产房,听到里面一阵阵的嘶叫,他的心就紧了.现在又看着容静知,一脸一身的汗,她一向硬气,隐忍着,只是偶尔轻轻地呻吟几声,可一听到她呻吟,他心就更紧了.
　　容静知看见自己的手被项治宇握牢, 断断续续地讲, “你不要那么紧张,笑一笑,你笑起来蛮好看的,你晓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想什么哇,我想,这位先生真讨厌,在我面前一站, 把原来打在我身上的阳光都挡掉了,你晓得,我本来就是个怕冷的人,可是,” 容静知望牢项治宇,四目相映, “可是,你却代替阳光给了我温暖.”
　　项治宇握着容静知的手又紧了紧,打了岔, “你不要再讲了, 多留点力气.”

　　容静知一疼就是一整夜,总算,是把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儿.
　　项治宇抱着小婴儿,小小一只,猫儿似的,眼皮贴得牢牢的,小嘴偶尔嚅动几下.他想,这是他的女儿,他项治宇的女儿.

　　容静知看着床边的男人, 抱着他们的女儿,时不时地低头亲小婴儿的额头,她有种感动,她想,她的家终于完整了.
　　“让我看看女儿.” 容静知伸出手,将婴儿接过来,真好,除了喂奶,几乎照顾婴儿所有的事情她都会做了.
　　“她叫容欣好不好,项容欣,欣欣向荣,欣又有快乐的意思,和上头四个姐姐一样.”
　　容静知想,这个男人动作是快,连名字都想好了.她靠在项治宇的胸前,看着女儿,食指轻轻刮着婴儿的两颊,然后就看到那小东西睁开了眼,滴溜地朝他们转,她抬头对男人讲, “项治宇,谢谢你.”
　　项治宇没有料到容静知有那么多愁善感的一面,摸摸她的头, “傻瓜.”

　　项青走到病房门口,看着门内的那对夫妇皱了眉,叹了一口又一口气,还是敲开了门.他走上前, 对项治宇附耳, “三少,纠察队的人到了,就在公馆门口.”
　　容静知蹙眉,看着项青.
　　项治宇解释道, “容公馆被充公了,不怕,我都安排好了.你出了院,我们先回新昌里,等出了月子,我们再搬家.只是,很难再找到有壁炉的房子.”
　　容静知点点头,笑着讲, “你快去快回,我等你来接我们.”

　　项青跟在项治宇后头,走到公馆门口,就看到花园里头的几辆木头板车,好几大家子,五湖四海,老老小小,吵吵闹闹.他想,这算什么,鸠占鹊巢?
　　纠察队长是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明显不认识眼前的人,他诧异,这公馆主人明明是个女的,怎么来了两个男的.
　　“交地契吧.” 那小青年手一伸.
　　项青气不过,他涵养功夫没有三少来得深,跨前一步,叫道, “小赤佬, ”
　　对方不买账了,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得色着讲, “看到没有,土地改革法, 废除封建剥削制度,这位先生,哦,不对,这位同志,我劝你,趁早把你们家的佣人都遣了,不要到时候还要我们纠察队出面,那样的话,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项治宇想,这算不算是仗势欺人,原来,换了人执政,人的劣根性还是在的,只要能狠得过对方,就是大佬.

　　“项青,地契.” 项治宇手一抬,一份地契由后头递了上来.
　　项治宇翻开第一页,凝神看了眼底下 “容静知”三个字的红章,合上,将地契交了出去.

　　“同志,感谢你对我们土地改革工作的支持,依照改革法,这座楼会改建,改建完了以后会按照你们户籍上的人口数再重新分配给你们.”
　　项治宇别过头,领着项青头也不回地走出铁门.

　　“三少,那壁炉怎么办?” 项青紧了眉头.
　　“项青,你听着,那里我总有一天会买回来.” 项治宇硬声道.

　　容公馆从今日起不再是容公馆,它被赋上了百家姓,可能是赵钱孙李,也可能是王二麻子.这座公馆见证了项治宇一生中几乎最辉煌的时代,那些时代和财权名利紧紧贴合在一起,其实在这茫茫上海滩,有太多这样的地方了,他们历经风雨,最后, 都成了普通老百姓的屋里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