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84、第二十五章

　　容静知看着新昌里弄堂的屋子被大堆的行李挤得有些局促,很过意不去.可小姆妈觉得这样蛮好,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这样才像过日子.
　　客堂间加饭厅隔了木板, 变成了四个女儿的卧室兼书房,容静知和项治宇还有小婴儿一间,小姆妈还是住自己原来那间.
　　容静知喂了女儿才发现自己奶水不够,项容欣太会吃了, 动不动就饿哭.小姆妈又是鱼汤又是鸡汤的补,还是不见效果.两对双胞胎看到妹妹饿哭,也都觉得很作孽.
　　容欣就讲, “妈妈,我们把牛奶让给妹妹喝吧.”
　　作姐姐的都这样提议了,下头三个妹妹当然没有异议.
　　“不行,你们都在长身体,不可以的.”

　　项治宇想了办法,问恩派亚的后厨师傅买了奶粉和白脱油,那师傅看到金条差点惊叫出声,连连摆手,讲, “三少,这个不行的,这个现在算犯法的.” 那厨子看到项治宇眯了眼,还是很上路的,又讲, “看在清帮撕了我那几张借条的份上,送你几罐那是没问题的,可是你给我这金条,我也不能换现钞,现在都是讲粮票,油票,米票,不讲金条和美钞了.不过,南京路那里新开了个牛奶站,你可以去那里想想办法.”
　　项治宇拿了奶粉和白脱油回了新昌里.
　　容静知看着那奶粉和混了白脱油的米汤,想,真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早知道, 多喝点那苦哈哈的补药养好身体,奶水也就不会这样少了.

　　项容欣倒是给足了奶粉面子,只要吃饱,什么都好,再也不哭不叫了.容静知想,两对双胞胎小时候还是很乖的,怎么自己生的女儿那么作,怀胎十月没怎么作她,生下来倒开始作了.

　　项治宇搂着容静知躺在床上,圈住她的腰,开口讲, “我找了威海路的房子,那里离市中心也进,是块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不过, 房子小了很多,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搂着你在客厅跳舞了.”
　　容静知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伤感和遗憾,讲, “我们不要老是讲以前以前的,弄得来像七老八十岁的老头老太,欣欣才刚出生,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一起走, 对不对?”
　　项治宇又紧了紧手臂, 把头搁在容静知的肩膀上,他想,她这样能随遇而安,真好.

　　隔日一大清早,项治宇就来到了那个牛奶站,让他措手不及的是,这些牛奶都是零拷的,要带锅子的,可他却两手空空, 便立刻唤了项青回新昌里取锅,自己排在队伍里头.
　　长长的队伍,只见得一个男人,这个场面可谓稀奇壮观.

　　李家姆妈讲, “这个男人好的,不像我们家那个死人,睡得跟只死猪猡一样.我又要买小菜,又要拷牛奶.”
　　张家奶奶接了话头, “我孙女儿头胎生了个小姑娘,婆家掼了脸色,讲小姑娘不值钱,现在好来,孙女儿住回了我这边,婆家那头死活不管,还轮到我每天老清老早来搞这个牛奶,你说要我老命伐?”
　　徐家的小阿妹明显是刚来上海滩的,一口软软的苏州话,讲, “我阿嫂生了第七胎女儿来,” 小阿妹一边讲一边还掐了手指头, “前头几个名字起的都是什么招弟,来弟,盼弟,希弟,望弟,运弟,生不出儿子,还要继续生,乃女儿算是好的了.”
　　众妇人听到七这个数字还有那些十分押韵的名字,不禁齐声感叹.
　　项治宇被一群八卦妇人围住,也没有感到不自在,他很淡定地想,在夜上海和夜巴黎,他也是被一群八卦女人围住,只是现下这一群是普通老百姓而已.

　　“项先生?” 肖氏老板娘看到项治宇一手插着裤袋,一手不停翻看手表,目瞪口呆.
　　项治宇朝老板娘点点头.
　　老板娘也是八卦劲头足的人,不过她是绝对不敢在项治宇面前八卦的,只能在心里卯足了劲,可摒不牢,还是开了口,
　　“四丫头生了个女儿是吧?”
　　“嗯”
　　“女儿好,女儿不要太好哦, 都说是爸爸妈妈贴心的小棉袄.”
　　项治宇听到这句话,又想到前面众妇人的言语,礼貌地笑了笑.
　　老板娘一看趋势对头,又讲, “四丫头好福气,嫁了个良人.”
　　项治宇听到那个文绉绉的良人,微微皱眉,还是微笑.

　　前头牛奶站的窗口一开, 队伍渐渐朝前松动了起来,正好,项治宇快排到的时候,项青及时赶到,刚把两个锅子递到项治宇的手里,就听到窗口里面的人惊呼, “青哥!”

　　那人一身白衣白裤,还戴着白帽子,立马扯下口罩,又叫道, “青哥!”
　　项青一看,十六铺卖糖粥的阿二头嘛.
　　项青不以为然地翻了白眼,讲, “你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再叫我也不迟.”

　　那天之后,项容欣的牛奶问题彻底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