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82、第二十三章

　　项治宇这两天回家都发现家门口停了同一辆汽车,这日到家早,他走上前去敲了车窗.

　　“金少,这么有空.”
　　金辰走下车,招呼, “项三少.”
　　这日的黄昏,上海的祁齐路上站了两个男人,他们只交谈了几分钟,但看上去倒像是一对认识了很久的君子之交.

　　“三少,你门生遍布上海滩各个角落,清帮解散,你放得下?”
　　“只要想放,没有什么放不下.” 项治宇看了看手里抽到一半的烟,扔下,一脚捻灭.
　　“是啊,只要想放,没有什么放不下.” 金辰自言自语.

　　“你为什么不去见她,天天守在这里.” 这是项治宇长久以来的疑问.
　　“育幼院爆炸后,在医院里,她醒过来,还记得找你,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输了,我是活该,因为当初是我放手的.相见不如怀念,我们在最好的时候遇到,是我没有守住,三少,说到底,我没有你来的坚持和洒脱.我看不开,但是等我看得开了,她也走远了.” 金辰缓缓解释道,最后讲, “我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对你说这句话,但我还是要说,好好照顾她.我要离开上海去香港了,去另外一个岛,听说那里和上海和澳门很像,气候湿热,我想,我会再去开个 ‘辰记凉茶铺’.”

　　金辰坐回车里,看着身后的洋房离他越来越远,想,他们这一别,大概此生再也不会见了.他轻轻翻开手掌,那里是一对胭脂扣.他想,他带走他们的胭脂扣,留下来她最想要的安稳太平.一个人,一座城,一生心疼.

　　项治宇走进客厅,就看到沙发上窝着的人,她最近非常嗜睡,躺在沙发上动不动就睡着了.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来,伸手覆住她的两只脚.医生说,孩子大约会在过年的时候出生,现在已经入冬了,她畏寒的体质又要让她受苦了.
　　容静知睁开眼,觉得脚底心暖暖的,她一收脚,就看到沙发那头的人.
　　项治宇探过身, 把她抱起来,两个人靠在沙发上,静静地坐着,看着壁炉的火光,谁都没开口说话.容静知想,这一刻就是她一直所祈盼的安稳太平.

　　今天晚饭比较丰盛,容静知给项治宇做三十九岁生日, 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她看看项治宇,觉得,这句话还是蛮有道理的,说美男子那是夸张了点,但他五官本就英挺,加上这么多年养成的气派和风度,还是让人觉得他潇洒倜傥, 对了,还有阅历,这男人历经风霜,自然越发有味道.
　　容静知下厨只做了一道菜,那道十八珍.项治宇看着眼前的白瓷盅,怔怔看了好久.他晓得材料不好找,换了新政府,现在几乎什么都讲配给.
　　“我自己试着做,才晓得,原来那样费功夫.”
　　“是呀,容四小姐,我项某费尽千般心思,才能坐在这里吃你给我做的这道十八珍.”
　　容悦听到项治宇拿腔拿调地说自己项先生,妈妈容四小姐,掩着嘴不停地笑.
　　“妈妈,为什么爸爸有的吃,我们没有的吃?”
　　“因为今天是爸爸的生日呀.”
　　容悦没话了.
　　容欢提要求了, “那我生日的时候,你能不能做我最欢喜的巧克力布丁?”
　　容静知点点头,想,这些材料倒是可以向恩派亚买.
　　容乐小手撑了桌子,看着项治宇面前的十八珍,咂咂嘴,软软地叫, “爸爸,乐乐也想吃.”
　　项治宇看着四个女儿,先舀了一勺,凑到容乐嘴边,喂了她一口,再依着年龄,从小到大喂了容怡,容悦和容欢.最后,喂到容静知嘴边,容静知看着那快见底的白瓷盅,红着眼讲, “我吃不了太腥气的东西,你自己吃. 本来就是专门做给你的.”
　　项治宇吃完后,朝女儿问, “好不好吃.”
　　容欢毕竟是最大的一个,大道理小门槛也知道得多,讲, “好吃,不仅是因为妈妈做得好吃,也因为是爸爸喂得更加好吃.”
　　容乐一个劲地点头,冲到项治宇怀里,亲了他脸颊一下,讲, “爸爸,生日快乐.乐乐给你唱生日歌.”
　　项治宇看着女儿排成一排,然后像容静知当初给他唱的那样,先一遍中文,又一遍英文.他想,乱世之后,过尽千帆,原来,只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