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73、第十四章

　　白晶离开后,容静知又在育幼院逛了一圈,她刚想离开朝门口走,就听到 “咣”的一声,回头一看,玻璃窗都碎了,接着, 便听见有人喊救火.
　　她愣住,然后就想到白俊英,她三哥是被活活烧死的,这样一想,她下意识地就朝那片火光里面冲.
　　容静知看到大大小小的孩子到处乱奔,她拉住年龄大的,叫道, “带着小的都往空地上走.”
　　她倏地想到二楼的婴儿室,冲上楼梯,火苗就冲她脚下窜上来,贴着她的丝袜,她赶忙拍灭,继续往楼上奔.
　　容静知奔到婴儿室的门口,就见到教堂里面的工人不停地往外跑.她拉住一个,喊道, “进去救他们呀,为什么不救?”
　　那人看着容静知疯了似的模样,甩开她的手,匆匆逃开.
　　婴儿室哭声震天,到处是火,烧也烧不完,容静知想,他们都还那么小,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还没有长大,就要这样被活活烧死.她躲过一根倒下的门粱,冲进去刚伸手抓了两个婴孩,就看到后头的角落的氧气瓶,她护住怀里的孩子,朝楼下奔,刚出了育幼院门口没几步,就听到爆炸声.她一下趴在地上,用臂膀牢牢盖住两个婴儿,紧紧闭着眼,她可以想象那一排排木质的婴儿床从白色变成红色又变成焦炭色.然后,觉得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接着背上一阵一阵地疼,疼到最后,她便没了知觉.

　　项治宇坐在病床前,看着床上的人,她趴着,司机说发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个姿势,怀里还护着两个婴儿.他看着医生剥离她的丝袜,一片连着一片的血肉模糊,她那样怕痛,却没有痛醒, 背上一道道玻璃嵌过的痕迹,深可见骨.
　　他静静地握住她的手,不敢用力,另一只手拂过她的散发,因为后脑勺有一道伤痕,她的长发被剪得很短.
　　“静知,你睡了很久了,容欢和容悦还在等你给他们念书.你的头发短了,不过没关系,等你好了,我们就去烫个头发,时下最流行的那种.” 项治宇想到育幼院的事情, “还有另外两个你救回来的婴儿,你放心,他们都很好,又是一对双胞胎.你放心,我会查得水落石出.不会让放火的人好过的.”
　　项治宇发现容静知的指头动了一下,急呼, “静知.”
　　容静知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三哥,有很多婴儿,他们浑身烧着火,三哥说,七宝儿,你答应的,要做三哥一辈子的小跟班,那些婴儿对着她不停地哭,哭完又格格地笑,笑完又哭,哭得时候流得泪和血一样红,最后还有两个模糊的身影,身影背后是一片山茶花,她想,那应该是金辰的阿玛额娘.可是,她还听到别的声音,有人唤她七宝儿,有人叫她静知,那两个人一个唤得伤心,一个叫得隐忍,但又似藏着不知名的悲痛.她也很伤心,很痛,那么多婴儿,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他们,等着他们活活被烧死,那些放火的人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金辰看着床上的人,那是他的七宝儿吗? 她一动不动,这样快五天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她的鼻息.还好,她还活着.她的要求那样低,只想过安稳太平的日子,为什么老天爷听不到,聋了吗?
　　“七宝儿,你醒过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醒过来.”
　　金辰抬头死死盯着项治宇, “这个就是你护着她的结果?”
　　项治宇不作声,转身走出病房,就看到长廊上白晶扶着一位老人,朝他这个方向走.

　　白天启看着容静知,不禁老泪纵横,连日来积聚的悲伤一下子发泄出来, “七宝儿, 阿公来看你了,你一向很听阿公的话,你快点醒过来.”

　　容静知终于醒了过来,她看着挤在病床旁的人, 纷纷唤道, “母亲, 阿公, 阿辰.” 她趴着,想,应该还有一个人.她转了转眼珠,眨了眨眼.
　　“七宝儿,你想要什么?” 金辰急忙问.
　　白晶朝门外的项治宇点点头.
　　“我在这里,你不要动.” 项治宇站在另外一边开口.
　　容静知听到项治宇的声音,又睡了过去.
　　金辰看着容静知的一切反应,想,是他的无奈放手造成了现在的后悔莫及,他活该.

　　容静知的伤时好时坏,她夜夜噩梦,梦里呓语,一会儿说冷,一会儿喊热,一下叫金辰,一下又唤项治宇.
　　大夫说,这样下去烧不退,情况恶化,就是败血症,会要人命的.
　　项治宇日日来,一来便是不声不响坐在床边,一坐便是一整夜.他和金辰错开时间,尽量不碰面,两个男人就这样,每天朝医院跑.
　　“七宝儿,听话,快点好起来,铺子里头白糖糕卖的很好,镇上的人都说好吃.你不用担心那铺子,金云看着.还有,月桂轩生意也越来越好,客人们一直想见老板娘,我说你病了,等你病好了,一定在店里坐镇.你有那么多精灵古怪的想法,月桂轩一定会红遍上海滩. ”
　　金辰说到后头,哽咽着, “我不逼你,只要你醒过来,醒过来就好.”

　　容静知多数时间是白天睡得昏昏沉沉,夜里稍微清醒一点,她不敢在晚上睡,因为会做噩梦.她夜里偶尔睁眼, 便会看到另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那人见她清醒,笑笑,讲, “你放心睡,我帮你看着,有鬼怪只会先索我的命,我阳气足.” 那人晓得她怕什么,她听了, 便又会安心地睡过去,偶尔,那人轻抚她的额头,讲, “静知,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