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57、第二十五章

　　白奇英狠狠扯了臂膀上的白纱布,他死死盯着满手臂的伤痕,想到三弟最后同他说的话, “大哥,我一命抵一命,你放过阿展.”
　　弟弟被活活烧死,那是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小弟啊.
　　“报告,” 白孝英走了进来,也是红着眼,因为熬夜,也是因为伤心, “大哥,是金家密卫做的,另外,昨天救你的人是上海滩十六铺的项治宇,那个项三少.”
　　白奇英眯了眼,死命地盯着一处,那一处便是头先写了密字的文件, 半晌,他开口讲,
　　“正好,接到上头的命令,要我去上海.”
　　白孝英诧异道, “上海?”
　　“七宝儿看来还是要进项家的门,你说对不对?” 白奇英挑眉问道.
　　白孝英叹道, “七宝儿生在白家,不知是福是祸.”

　　容静知看着眼前的那碗皮蛋瘦肉粥,还有那几笼蒸点,舀了一勺,送进口.大概是许久没有进食,又反胃将那一口吐了出来,重重咳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喝水.” 项治宇端了杯清水,凑到容静知嘴边.
　　容静知想接过那杯子,却被止住,只能就着项治宇的手这么喝.她一边喝,一边感到有只大手来回缓缓地抚着她的背心,偶尔轻拍,就像小时候她赖在阿公怀里午睡, 阿公就摇着藤椅,这样拍她.
　　“谢谢.” 容静知抹了嘴,直起身,一脸探究的神色,看着项治宇, 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一般.
　　项治宇不声不响,也看着容静知.
　　容静知被盯得发毛,只能又低头喝粥.直到她喝完那碗粥,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
　　“项治宇,” 容静知最后开口问, “你真的能给我,我想要的安稳太平?” 她认真地看牢他,轻拧着眉头. “我在西南,西南金家灭门; 我到澳门, 肚子里的孩子又早早离开; 我来广州,三哥又被活活烧死.” 她下了个结论, “我就是一个扫把星, ” 又问, “你就不怕项家也毁在我手?”
　　“我从来不相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项治宇笃定地应道.

　　容静知打包了点心,又回到粤剧馆,看见孩子们正在背戏文,展棋虽然憔悴,但仍是手握竹尺,轻轻打着拍子,一脸的风清云淡,他是真的看开了,因为求的人再也回不来,所以才会如此淡漠.
　　容静知让孩子们分了点心做宵夜, 便和展棋走到一边角落.

　　展棋不等容静知开口, 便道, “白先生是来道别的吧?”
　　容静知瞠目,接着便应道, “是的,先生.”
　　“也好,离开这伤心地,也好.” 展棋点点头,眼光望向远处, “可我走不了,这地方虽然也是我的伤心地,但在这里我也有过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他陪我练戏,看我发痴,听我唱戏, 帮我开面描眉上粉.你说,我怎么能够离得开?” 展棋凄凄一笑.
　　容静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道, “先生,三哥在天之灵必会保佑你们的.”
　　“唉,以你的才情样貌, 本就不该窝在这戏园子的,倒没想到,真是只金凤凰, 白老太爷的掌上宝,容家的四小姐.那位项先生也是够有心的.”
　　容静知不作声.她听到那句凤凰,想到成亲时的金钗,又想到白天茶馆里头的那碗粥,又苦笑道, “我从那里辛辛苦苦逃出来,现如今又要回去了.先生放心,我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人.”
　　“那就好.”

　　“金少,您倒是大手笔,不声不响地炸了我一个戏台子,毁了我一个顶尖的角儿,您让我如何向这河天镇的戏客们交待?” 钟利把茶盏一搁,看着眼前垒得四层高的金条,根根拇指般粗细,不咸不淡地讲.
　　“钟先生,俗话说的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说了,做大生意,当然要把眼光放远,以你的财力,我金家密卫的势力,一路北上,还怕吞不下那十六铺码头.” 金辰不以为然,这盘子里头的金条够再搭三个檀海的戏台子.
　　“可是上海滩这世道乱得很哪?” 钟利有野心,可也不是没有顾虑,广州是他的地盘,做生不如做熟,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个大家都清楚.
　　“乱事出枭雄,你说是不是? 那地方现如今就是一块孤岛,谁能站得住脚,站得稳,站得牢,谁便是王.” 金辰摆事实,讲道理,循循善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