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56、第二十四章

　　容静知醒来, 盯着床帐老半晌,缓过神来, 便听到院子里头传来的哭声.她想,原来那场噩梦是真的.
　　项治宇坐在矮凳上,指间夹了烟,却没点燃.他看着床上的人睁开眼,松了口气.那人直愣愣地盯着一处, 便转身背着他.他起身,推开门,走到长廊上,刚点了烟,屋子里头便传出嚎哭声,和院子里头的响成一片.

　　容静知哭过,起身,洗了把脸.她想,原来广东和澳门一样,又是一个伤心地.她心一横,还想,活着的永远最优先.

　　“白先生,先生已经两天两夜没出来了.” 孙志远眨巴着泪眼,指着那扇紧闭的门.
　　原来自己睡了那么久,容静知想.
　　“别急,你让师弟们聚过来,叫他们别哭, 保牢嗓子要紧.”
　　孙志远忍着泪,重重点头,只见容静知啪地,一把推开那门.

　　满室的烟味酒味,容静知一把拍掉展棋手中的烟,偏头看了看木台子上的牌位, 抖着声音讲,
　　“我三哥不会想要看到他的未亡人以你现下这副样子来凭吊他的.先生,你一直是个明白人,想想我三哥,想想院子里头的小弟子们,想想檀海,想想你的广东大戏.你是要死在台上的人,不是死在这个屋子里.”
　　容静知擦了擦牌位,又在展棋面前摆好,正对着他,哽咽道, “我三哥看着你呢.”

　　展棋看着牌位上白俊英的名字,开口,那嗓音嗞啦着,不复清醇, “我再也唱不了戏了,他不在了,我唱戏还有什么意思呢?”

　　“先生,” 孙志远带着大大小小的一班弟子跪在门前,朗声道, “先生若不愿意再开口唱戏,那我们便替先生唱.先生总说,祖师爷赏这口饭给我们吃,我们便要吃好.”
　　容静知朝孙志远颌首,欣慰地笑了起来.
　　“先生,我一定好好唱戏, 挨您多少尺子也不喊疼了,只求先生能再继续收留我们,教我们.” 小言子说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展棋抹了把脸,重重叹了口气,踉跄着步子,踱到门口,看着跪在跟前的大大小小,说道, “午时了, 都起来练功去吧.”

　　项治宇看着容静知朝他走来,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顿住脚步,又对他微微一笑.
　　“项先生,虽然我不晓得你为什么来广州又碰巧出现在戏园子,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项治宇回笑道, “我来广州是来接我的未婚妻的,容四小姐.”
　　“项先生不晓得我已经嫁人了吗?”
　　项治宇轻嘲,莫名道, “你夫婿呢,怕不是把你休了吧? 况且,上海滩上没有人知道容四小姐在西南嫁人了,只晓得她出国游学,回来后就会嫁入项家做少奶奶.”
　　“项治宇,” 容静知嗤笑, 讽刺道, “我已非完璧,我甚至流过产,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
　　项治宇倏地敛了笑,紧着牙关, “容静知,我说过的,我欢喜你.” 他顿了顿,缓了神色, “你跟我回上海,离了这伤心地也好.入了项家,你想要多少安稳太平,我便给多少你安稳太平.”
　　项治宇想,这女人真的有本事激怒他,她成了他的软肋,她戳她自己, 便等同于伤了他.他看着眼前那张消瘦苍白的脸,不复之前的红润,又软了心.
　　“你两天滴水未进,先吃点东西吧.”

　　金辰仍是站在旅馆卧房窗前,听密卫的来报. “行动失败”是唯一的结论.
　　“金少,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去上海,因为白奇英也会到那里去.” 金辰攥着那尾翡翠鱼,又松了手掌,他细细抚着摔断个鱼尾,自言自语, “七宝儿,你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