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55、第二十三章

　　容静知看着台上的人,有人看着台下的她.
　　项治宇坐在一角,他离她那么近,可是又那么远.
　　突地,他觉察到有些不对劲.这满座的客依旧是如痴如醉,喝彩声不断,像要拆了这戏台子一般,满场的热烈,可是他却感到一阵阴风,如夜枭扑翅扫过,无声无息却发出索命的信号.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枪匣子.又紧紧盯住容静知.

　　展棋还在前头谢幕, 白俊英听到有人走进化妆间,蹙眉转身.
　　“大哥.” 白俊英见着那身军装,立刻起身敬了礼.
　　“三弟,既然来听戏,怎么不去前头,倒干坐在这边?”
　　白俊英低头不作声.
　　“我该说你是白家的家门不幸还是我们军中的败类?” 白奇英倏地扬声吼道.
　　白俊英捏紧了拳头,不晓得如何作答.
　　“我今天就让你断了这不干不净的念想.”
　　白俊英楞了,抬头就瞧见白奇英手里的枪.

　　那一切太快了,快的像前头戏中展棋演的那女鬼的水袖扫过,一瞬便见不着那袖摆的绸子了, 仿佛从未甩出过一样.
　　那一切太慢了,慢的如那戏中女鬼缓缓向小生福的一个身,明明是一停一顿, 伴一声锣,一声锵,可时间却在小生望着女鬼时停住了.
　　那一切太乱了,几声爆响,只听到有人叫, ‘戏园子走水啦’,然后便是满场的客人抱头惊恐地四窜,到处是尖叫.
　　那一切太热了,火连着红色的幕布刷得烧了起,如漫天的火烧云,热得屏息凝气.
　　容静知站在那里,看着戏台子倒下,却无法动作.她突然听到一声嘶吼,像似汇聚了满腹的丹田之气,是展棋在那里叫三哥的小名

　　“三哥, ” 容静知急了起来, “三哥,” 她嗫嚅着,没有发现自己早已流了满脸的泪.
　　容静知手脚并用,爬上戏台子,拉住展棋.
　　项治宇想,还好,他没有迟,这次他抓住了那个人.

　　“都给我出去.”
　　项治宇扯了容静知一把,拉了块没燃着的幕布,冲进那片火光里头.
　　容静知用力拉展棋,可那人已经疯了,他站着一动不动,好像就等着那火烧上他的身.可怪的是,火舌却并没有再蔓延,止住了.

　　容静知终于看见项治宇架了一个一身军装的人出来,她松了一口气.可当她清楚那张脸时,却再也提不起那一口气,那是她的大哥, 白奇英.

　　展棋颓然倒下,满脸的粉早已化了,红白黑交错,蟹美人的脸如魑魅魍魉般怵人.

　　火渐渐灭了,警察厅巡捕房的人围满了火场,一片焦黑中只看到一个戏子紧紧箍着一个军人,那军人面目全非,那戏子疯了似的哭喊着,然后没了声音,他慢慢擦着军人的脸,开始唱戏.捕头隐约听到周围的人说,那是前一晚刚上的新戏,叫 “胭脂扣.”

　　展棋看着怀里的人,他捏了袖摆,轻轻拭着那一道道血痕,俊秀的轮廓慢慢显了出来.
　　展棋像哄个小婴孩似地,轻声说, “阿三,你别急,我现在就唱那 ‘胭脂扣’,只唱给你一个人听.”

　　容静知看着那对人,那对在焦黑残木中死死抱住的人,就听到自己写的那首 “胭脂扣.” 她晓得,那一唱便是绝唱.

　　项治宇紧紧抓着容静知的手臂,他怕,他怕身边的人会冲进去,和那两个人一模样, 疯了或者死了.他只能用力抓牢她,可她却木了似的,不喊疼,也不哭,只是呆呆望着那个方向,好似自己不存在.

　　有人说,自己三生有幸,能听得那出胭脂扣,那出戏不晓得要比蟹美人美妙多少倍.
　　有人说,蟹美人展棋唱完那胭脂扣便疯了,檀海的戏台子倒了,台柱子也倒了.
　　有人说,胭脂扣首演的那晚,真如戏中所唱那样,听到女鬼凄凄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