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54、第二十二章

　　白晶双手合十,诚心祈祷,祈盼女儿真能如她信中所说会求得她想要的安稳太平.末了,她画了个十字, “阿门”,可并没有站起身,仍是注视着圣母像和圣母像手里的婴孩.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想到.
　　安德烈看着白晶,就这么远远看着她, 背负着内心的十字架看着她.
　　两人就这么一人望着像,另一人望着这一人,并没有注意到教堂外还有一个人.这第三个人在听完两人对话后, 便悄然闪身.

　　原来她在广州,他们南北相隔数千里.原来她在一个粤剧馆,她一切安好.项治宇听到一切安好四个字,松了心,又紧了拳,挣扎了半晌,还是让项青摇了德律风到船务公司准备南下的船.

　　“三少,现在外面世道不太平,广州又是军事重地,您要小心.” 项青递过行李.
　　“我晓得,” 项治宇想,他只是去寻人.寻到她,将她带回来.他会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给她她想要的安稳太平,如果她命里注定是容家四小姐,那她只能是项家的三少奶奶.

　　“报告, 白师长.” 一个侍从朝正在批复卷宗的白奇英立正敬礼,然后递上一份文件,上头写了个 ‘密’字, “这是刚送到的急件.”
　　白奇英停下笔, 翻开那报告, 定睛一扫,啪地又合上. “你先出去.”

　　展棋偶然在一日和弟子们习戏文的时候,听容静知念了那首 “胭脂扣”.许是容静知的粤语不准,展棋有些发噱.
　　白俊英不服了,讲, “我们七宝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粤语只是时间问题,湿湿碎啦.”
　　展棋看了看那词,随口就附上了旋律,满屋子的人听呆了,听痴了.
　　白俊英说, “阿展,檀海上这出戏吧.就写女鬼和小生的故事.”
　　白俊英叨叨地说了起来,十分起劲.
　　“女鬼是一只小鬼,遇见了进京赶考的小生,起先想吸小生的灵气补息,后来却阴差阳错地爱上了小生,这一闹便闹到了阎王老爷那里,小生和女鬼携手共过那七七四十九道御火,终于感动了阎王老爷,修成正果.”
　　展棋听了入神,可末了却取笑了一句, “俗是俗了点,不过这首胭脂扣倒可以巧能补拙,是极为出彩的.”
　　容静知看着展棋和白俊英,想,这戏也是三哥自己的愿望吧.

　　粤剧馆在河天镇敲锣打鼓一番,全广州的人便晓得 ‘蟹美人’ 展棋要上新戏了,戏名字倒是卖了关子,只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戏,今晚首演, 爱听大戏的人切莫错过.
　　金辰捏着那张戏单子, 盯着上头那朱红色的隶书,正听着金家在广州密卫的来报.
　　“金少,我们得到消息, 白奇英会在今晚上粤剧馆看戏.”
　　“让密卫布置一下,我今晚就要让白奇英尝尝被火烧的滋味.”
　　“金少,粤剧馆人多事杂,不好办事.”
　　金辰反手抽了那人一个耳光,沉声问, “密卫的诫令是什么?”
　　“无所不用其极.”

　　项治宇下了船,一路寻到粤剧馆.他抬头正看着 “檀海”的招牌.
　　“先生,请问有何贵干?” 有人来应门.
　　“我找,我找一位小姐,叫白青.”
　　“白先生和我们家展先生上戏台子排戏去了.” 那看门的一脸的好奇,想说, 白先生一介女流,挽了发,盘了头, 分明是已婚妇人的打扮,怎么孤身一人借住在他们戏园子里; 这下不会是他们家那位找来了吧.
　　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项治宇, 白衬衫西服马夹,三七开的头梳得一丝不苟,言谈举止斯文有礼,想了想, 便问, “请问您是?”
　　“我是她丈夫.她前几日来信,说让我来接她回上海.”
　　“哦,上海哪,我想呢,您从这巷子出去,左转,直走,就能看见檀海的戏台子了.”
　　“谢谢.” 项治宇笑道,伸手掏了五个银元朝那应门的人手里一塞,那人瞪大了眼,咽了口唾沫, 盯着银元半晌,那可是他小半年的工钱呀.
　　“您太客--气.” 他刚抬头,项治宇早就离开了.

　　“这戏真不错,词好, 段子好, 白先生,您倒真得是才情出众.” 展棋又唱了遍那胭脂扣, 便坐下开始上妆.
　　容静知笑而不语,并没有将那句 “我是看着展先生和我三哥写的” 说出口.
　　“今天怕又是满座吧?” 容静知撩了帘子,看着还是空无一人的场子.
　　“那是当然.” 白俊英走了进来,仍是一身军装, “我和七宝儿联袂,再加上阿展,这戏不红也难.”
　　“三哥,你真不知羞.提了个戏骨架子,最后都是先生填的词,先生连着好几宿没怎么睡呢.” 容静知不轻不重地埋怨着,接着便识相地说, “我倒前头看看,你们慢聊.”

　　“阿展.” 白俊英坐在展棋的身后,看着镜子中的人, “我那时就这样闯进来,看到你坐在那里,一手执着眉笔,就这么轻轻地斜瞟了我一眼,我当时就想,这人究竟是真是假.”
　　“我当时也想,这人明明样貌如戏子,却穿了一身军装,可看上去又极为英挺,丝毫不显得奇怪.”
　　“你说,那是不是一见钟情?” 白俊英端起台子上的那顶头饰.
　　展棋开了面,化好妆,转向白俊英.
　　白俊英轻轻地将那头饰置到展棋的发顶,又顺了流苏.那流苏一丝一丝从白俊英指间流过,似青丝,又如情丝.
　　前台想起了催场的锣声, 白俊英对展棋说, “阿展,我就不去前面了,我坐在这儿等你回来唱给我一个人听,听那胭脂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