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53、第二十一章

　　一阵秋雨一阵凉,上海滩又入冬了,容家又要在腊八施粥了.只是今年换了张年轻面孔,可老百姓只要有粥吃,哪里管你是老年尊长还是轻年后生.
　　容家近来喜事不断,三少爷年中娶进门的老婆已经怀胎五月了.张姨娘看在艾丽肚皮争气的份上,总算停了嘴上的叨念,日日命着厨房煮这个汤药,炖那个补品.容致远自然是高兴坏了,除了必要时去容氏露个脸,其他时间都陪在家里.再来,容氏第四个面粉厂要开业了,因为项三少入了股,这面粉厂可是容家有史以来,也是上海滩有史以来最大的面粉厂; 同时,容家还盘下了恩派亚面包房,新利查西餐厅, 爱尔妮夜总会,入一线渠道想要实打实地作出招牌,容家再也不是那卖米售面的后台了,当然,这每一步棋都离不开项三少的帮衬,三少软硬兼施,又不是让人拱手相让,大家在商言商,有理有据, 对方老板自然是吃不消的.想想,拿了现钞回家养老,离了这乱哄哄的上海滩倒也好.再再来,躺在医院里头的容老太爷突然有起色了,不知哪一日突然睁了眼,可不言不语,不消一刻,又闭上了.洋大夫说,这是个好现象,说不准哪天老太爷就真正醒了.
　　看着这遍地都是容家新闻,可上海滩的老百姓也是有疑虑的,怎么容项两家在一起圈了那么多盘生意,还是不见项三少和容四小姐修成正果. 报馆记者们一打听,哦,原来那容四小姐出国游学去了,说想在婚前好好再看一下外头的世界,结了婚,自然就安心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了.

　　艾丽喝了一口鸡汤,明明已经撇成清汤寡水了,可咽下去,又吐了出来,她摸摸肚皮,这孩子真是不消停,已经五个月了,她还在害喜.
　　容致远紧紧拧着眉,一副恨不得替艾丽害喜的样子.
　　艾丽拍拍他的手,倒过来安慰他, “小孩子皮,将来生出来聪明,我受这么点苦,不要紧的.”
　　容致远还是那副表情,接下来便贴着隆起的肚皮说, “你要乖一点,不要让你姆妈吃那么多苦.你姆妈很辛苦的,怀你的时候吐,生你的时候还要痛,” 最后,瞪着眼,恐吓道, “晓得伐?”
　　艾丽拨过容致远耳边的发,聚拢到他耳后, 发现他耳朵上有颗痣, “你蛮有福气的, 耳朵上有颗痣.”
　　容致远看着艾丽, “你放心,我的福气总归是你和孩子的. ” 可转念一想,又叹了口气, “要是我的福气能让你少吐一点就好了.”
　　艾丽看着容致耍宝的样子,笑了起来,她想,她会幸福的.

　　容家六点钟准时开饭,不会早一分钟,也不会晚一分钟.佣人按照个人饭量盛饭,可端上桌后,碗里头的米就要统统吃光,不能留一粒饭粘子.容家做米面生意,自然恪守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古训.
　　容清远落座,开口, “大家吃饭.”
　　容家人用餐多数不开口说话,只有碗筷声
　　“你再多吃点,这个西湖醋鱼是姆妈特为让厨房做的,你成天吃那些话梅也不好.这个开胃又营养.” 容致远夹了鱼,剔了骨,舀到艾丽的碗里.
　　艾丽朝张姨娘看了眼, “谢谢姆妈.”
　　张姨娘听了这四个字,自然是舒服惬意的, “你么能多吃就多吃点,瘦成这个样子,生起来很辛苦的,看你五个月的肚子像人家六七个月的,估计和我一样,双胞胎.”
　　容致远听母亲这么一说,自然喜笑颜开, 放下碗筷,又覆掌盖上艾丽的肚皮, “原来有两个啊.”
　　容静远捏紧竹筷,死死盯着艾丽和容致远.复一想,又轻柔地笑了起来,双胞胎,一对长得像他和致远的双胞胎,很好.
　　艾丽看了眼和容致远肖似的那个人,瞟到那张脸上有些瘆人笑容,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

　　容清远赤脚站在虹桥日军司令部的道场上,看着道场中央的人.
　　佐藤大将用布巾轻轻拭过一把长刀的利刃,缓缓将其插入刀鞘,双手捧了刀朝架子上一架,开口让翻译翻了下面的话,
　　“容先生,我没有时间了,也没有耐性再等下去了.一个月后,军火一定要从十六铺过, 而我军对这码头险要也是志在必得.既然那位项先生不肯,那我们就想想其他法子,你知道,人都是有弱点的, 而且,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翻译的话音刚落,佐藤一拍手, 便有另外两个日本兵现身,将拖了翻译出去,容清远只听到那翻译不停尖声惨叫,几声枪响后, 便没了声音.他冷汗涔涔,想,死人真的是不会说话的.
　　那个月,在刮过一阵腥风血雨后,上海滩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