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40、第八章

　　澳门日照时间长,可等金辰安顿好金云和季叔,回到家也已经深夜了.
　　容秀看着金辰踱进客厅,神色憔悴,看了眼容静知,不作声.
　　容静知走上前,伸手探金辰的额头,却被他一手挡开.容静知楞了下,讲, “帮你留了晚饭,你要不要吃点? 如果吃不下,还有绿豆粥和白糖糕.”
　　金辰回过神,正了神色, “我吃过了,今天铺子里生意还好吧?”
　　容静知看金辰有气无力,觉得诧异,她晓得他在报馆里工作清闲,没得这样累的, “阿辰,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还是用手贴住金辰的额头,又想到自己手凉,摸不出热度, 便踮脚倾身,贴上自己的嘴唇.
　　“以前神父教的,这样测温度比较准.” 她扯了抹笑.
　　金辰一把拉住往后退的容静知, 把她往怀里头嵌.
　　“阿辰,” 容静知嗫嚅, “你是不是不开心? 告诉我? 说出来,我们一道想办法.”
　　金辰想,我怎么说得出来,怎么把那个噩梦说得出口,怎么可能同白家七宝儿一起想得出办法?

　　金辰隔天先去了金云和季叔的住处,带了一些吃食和杂物,才去报馆上班,刚进办公室,就听见王先生坐在那里举着张报纸嚷嚷.

　　“上海滩容家门的四小姐总算是要嫁人了,这项先生倒真的是大手笔,全国大大小小的报纸都登了婚讯, 订婚就做得这样铺张,连我们这种教会小报也不落.” 王先生扶了扶眼镜,啧啧两声, “不晓得这容四小姐是不是也和我家里老太婆一样作天作地.小陈啊,你也知道的,我娶了个上海老婆,头先还觉得她嗲得时候又娇又媚,时间一长,我这眼睛耳朵怎么受得了.这嗲就变成了作,真的是作天作地,不把我作死誓不罢休呀.” 王先生末了仰头长叹.

　　金辰只听到耳边一下容四小姐,一下项先生,容四小姐分明现在就在澳门的 “辰记凉茶铺”当老板娘,这项先生究竟是和哪里来的容四小姐订的婚?
　　金辰扯过那报纸,整整一个版面,写的都是上海滩容项两家订亲的新闻,绘声绘色.
　　“项门三少与容家四小姐订婚,两人在项公馆的生日派对上因一对 ‘玉扣’定情,项三少向各方宣布不日内便亲自上门提亲.容夫人白晶也称二人佳儿佳婿,容家主事容清远也说,我们四丫头能嫁给项三少真真是‘才子佳人,天赐良缘’. ”
　　金辰的目光最终落在 “玉扣”二字上头,像要望穿那张报纸.

　　“小陈啊,听说你家凉茶铺生意不错呀,王先生提个建议,你也别在这报馆里头做了,回家帮忙,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多好,这世道不求别的,也就盼过过太平日子,你说对不对?” 王先生看着眼前的男人,想到他平日里在报馆待人处事,又加上前两日听到的茶铺新闻,脑中便悠悠飘过这么一句 “金鳞岂是池中物”,他觉得奇怪,这样的人怎么就肯屈就在他们这种地方.
　　金辰惨笑, “说对,可也不对,你知道的,人生也有逼不得已,无可奈何的时候.”

　　容静知察觉出了金辰这几日的反常,话少了,时常看着看着账簿就发愣,晚上睡觉时却勒得她喘不过气来.有时她逗他,他笑,可却笑得勉强,那分明是苦笑.
　　容静知也心神不宁,她怕,纸包不住火.那火种就躺在抽屉里头,一个不小心, 便会将这太平日子给烧了.

　　“老板娘,老板娘?”
　　容静知听到有人说上海话,回神,含笑道, “王太太,来吃茶啊?” 她下意识的用上海话应道.
　　“是呀,啥人毋晓得老板娘此地块厄茶好吃,侬晓得伐,上趟我带了你的茶回家给我老头子吃,告诉他你这头的新闻,他竖起大拇指,说了一句, ‘老板娘,好犀利’.你讲他脑子有毛病伐?”
　　王太太来了劲,要知道在澳门,满耳听到的都是邦邦硬的粤语,还有就是葡国话,能听到乡音,她自然是顿感亲切,高兴得很,
　　容静知轻轻笑着,她晓得上海女人一旦八卦性子起来了,大多劲道足的,不聊上一个钟头是不罢休的.她手里事情不停,偶尔应个一两声.
　　“对了,老板娘,我头先来的时候,听到码头的工人都在说,昨天好像从香江里头捞上来一具尸体,敛尸的人说那尸体被泡的白塌塌的,啧啧,真真腻腥的还不是那尸体缺了条手臂, 而是”
　　王太太凑近容静知的耳朵旁,扭曲着表情,一脸遗憾, “那人没有那个,是个太监.”
　　“你说什么?” 容静知转过身, 盯牢王太太的眼睛.
　　王太太莫名, 被盯得朝后退了一步,又缓了神色, “听说死掉的那个人是个太监呀.你说稀奇哇?”

　　“容秀,你看着铺子,我去一下报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