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过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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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流星认识了皇甫飞花十年，说出去一定会让天下武林人大吃一惊。十年，怎么这两人就没有打起来呢？如果说司马流星苦恋了皇甫飞花十年，说出去一定会让天下武林人惊愕而死。
司马流星初识皇甫飞花，一个不知道对方是司马流星，不个不知道对方是皇甫飞花。一个眼神，一个微笑。
司马流星出道，十年前，武林正平和。所以司马流星的出道，打乱了武林的平静。
十年前，剑山——
「你知道吗？蓝雪希被人杀了！」虬须大汉这样说。
「你知道吗？蓝雪希被人杀了！」病气书生这样说。
「你知道吗？蓝雪希被人杀了！」天仙美人这样说。
「你知道吗？蓝雪希被人杀了！」白发鹤颜这样说。
蓝雪希何许人？蓝雪希被称为「天下真英雄」，蓝雪希的武功也许不是武林最好，但一定是武林最侠气的人。蓝雪希，是少年侠士心里对「英雄」的标准，是老年名宿心里对「英雄」的钦佩。
蓝雪希一生磊落，义薄云天，侠气过人。武林中，受他的恩惠的人何止万千，为他所诛的邪煞不下数百。每个江湖人，对于蓝雪希，都会赞一句：「好人。」
但蓝雪希被杀了。这样一个这么好的「天下真英雄」蓝雪希被杀了。
十年一会的剑山英雄大会，混乱了。没有了「天下真英雄」的英雄大会还是英雄大会吗？遽然失色了。
一个耍一把鬼头刀的，猛喝一声：「容我老赵为蓝大侠报仇！」
一个以一双判官笔成名的，怒目圆睁：「誓以凶手人头慰报蓝大侠在天之灵！」
一个手执诸般暗器，泪流满脸：「不报恩人之仇誓不为人！」
一个用枪的，痛心无比：「蓝大侠请放心，大家必为你讨回公道！」
一时间，大家对蓝雪希的关注，又转为关心起杀死蓝雪希的凶手来。
「杀害先夫的凶手，是一个少年人。」那个带来蓝雪希讯息的女人，这样说。没有人质疑，为甚么凶手没有杀了这个证人。「他说他姓司马。」
场面再次混乱，只是这次，情况不再统一。
有人痛骂，有人欣赏。痛骂的，骂他狼心狗肺，不分黑白是非好人坏人；欣赏的，赏他少年高强，后生可畏前途无量。
除了他姓司马，无人知晓他的半点事；除了杀死蓝雪希的一剑，无人再见他于江湖露面。
十年前的司马流星岂可与十年后无敌于武林的司马流星可比？人总是在进步的。
十年前，司马流星拼尽全力，惊天一剑，终于杀死了蓝雪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说的是十年前杀死蓝雪希的司马流星。
司马流星是一个杀手，从来都是，所以她收钱，杀人。司马流星从不杀好人，蓝雪希也有杀过人，自然不是好人。对于司马流星来说，足够了。蓝雪希这人，对于很多人来说，不能杀，因为他是好人；对于司马流星来说，可以杀，因为他杀过人，不是好人。
生与死的边缘，司马流星遇见了皇甫飞花，陷到了爱与恨的痛苦。只是，两人认识之时，一个还不叫司马流星，另一个也不叫皇甫飞花。
司马流星在杀蓝雪希之前，已经杀过人，只是杀的，不出名。其实司马流星的出道日子，还要再推早上一两年。司马流星第一次杀了人之后，去了一间青楼，要了一个女人，喝了一场酒醉。
从此，她养成一个习惯，杀一个人，去一间青楼，要一个女人，喝一场酒醉。
这个习惯，只曾中断三次。第一次，是杀死蓝雪希之后。
司马流星杀了蓝雪希，去了江源的醉月阁，还没要一个女人，就伤重倒在青楼的门坎上。也是司马流星这妖孽命不该绝，皇甫飞花当时也在这醉月阁。似乎司马流星每次遇见皇甫飞花，她都在青楼地方。真是个奇怪的女子。
司马流星醒过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她本来都以为自己活不过去了。三岁开始，她就被训练成一个杀手。杀手的剑一般都很快，不快的剑杀不了目标，只能杀死自己。但往往，杀死自己的剑又要比杀人的剑更快。
司马流星是一个很好的杀手，她的剑，足够快，足够狠。一如天际流星，焚尽一生生命，划下长空美丽，归于寂静无声。司马流星大概是当世最好的杀手了。
司马流星睁眼的瞬间，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穿着深红夏衫的女子的美丽的背影，朦胧又诱人。司马流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个女子的背影，好一副美人身段，柔而不弱，娆而不妖。那女子似有所觉，回过身来，脸上覆了一方白纱，窥不清真貌。但依稀能见，又是个颠倒众生的美貌女子。放在更远的朝代，就是覆国祸水。
「妳是谁？」司马流星问。在这里，她莫名安心。
「我只是一个医者。」
「我身上的伤是妳治的？」司马流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很好。
「嗯。」
「为何治我？」
「为何不治？」
「我杀了人。」
「妳受了伤。」
「每个受伤的人妳都治？」司马流星这句话，连她都不敢说自己没有私心。
「为何不治？」
「坏人妳也治？」
「何为坏人？」
「杀人的人。」
「众生平等。我只是医者，我的职责只是治人。」
听了那女子的话，司马流星说不出甚么样的感觉。心里有些东西似乎不同。司马流星想起了老孟，她那个杀手师傅。
司马流星对于杀人，还是有排斥感的，而且很强烈。一个对杀人有强烈排斥感的杀手必然是活不下去的。没被人杀了就已经先把自己给迫疯了。司马流星确实很厌恶杀人，第一次听见「杀人」这个动词，司马流星吐了。连她自己也没发觉，她骨子里那种对清洁的偏执追求。但从她遇上老孟开始，她的这双手已经脏了。司马流星遇上老孟，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将来要别人的命，要么现在要了自己的命。
那时，八岁的司马流星问：「师傅，为甚么要杀人？」
老孟听了她的话，有剎那间的迷糊，然后他的声音总是玩世不恭的，总是带者对世界的愤恨和不满的。「为了武林正义。」
杀手说要维护武林正义，讽刺吗？
「武林正义是甚么？」
「武林正义只是一种平衡法则。」
「法则？」
「杀人者，人恒杀之。妳只要记住，只要是杀过人的人，我们都可以杀。」老孟看着司马流星，那双还是清澈的眼眸，可以清澈多久呢？司马流星睁似懂非懂的眼，回望着老孟。
老孟叹了口气，他说：「杀人的，一开始就夺去别人的生存权利，他们只是一群坏人。坏人难道不能杀？」
坏人好像应该杀。
「吃药。」沉思在自己世界的司马流星，被一声惊呼唤回神智。看着那一纤如白玉般美的的柔荑，再看看黑成墨汁的苦药……这对比太大了。小时候常常受伤，这药没少吃过，但习惯跟喜欢是两回事。
司马流星道：「我的只是外伤，有金创药吗？」
她记得，她的剑插进了蓝希雪的身体，那时窗外在下雨。
那个高大的男人问：「为甚么杀我？」
司马流星答道：「因为你是坏人。」
那个男人似乎很愕然：「我一生未曾为恶，如何是坏人？」
司马流星没有给出答案，那个男人自然没有听到。当然，他也没期望过司马流星会答他，但他的剑，在司马流星晃神的剎那，贯穿了司马流星的左侧腹。
「妳以为妳只是外伤？」女子的声音很冷。其实她也挺佩服这少女的，她左侧腹上的伤几乎可以夺去她的命了，更别说借着那剑伤肆意窜走在她经脉里的真气内伤。青楼相见的第一眼，要不是这人突然直挺挺就倒在门坎上，根本看不出半点受伤的样子。
「内伤我能只行调理。」其实她只是不想喝药。「这里是哪里？」顾左右而言他。司马流星记得自己是倒在醉月阁的门坎上的。这里一定不是青楼，青楼里都是庸脂俗粉的气味，这里倒有一股怡然淡香，高雅之地。
「我家。喝药。」女子答的简洁，同时没有忘记要点。
「不喝药不行吗？」司马流星已经很强了，但本质上，她还是个孩童，她讨厌喝药，尤其是黑如墨汁的药。清秀的脸皱成一块未开的面团。
女子心中莞尔，这下她倒是清楚了，敢情这人是怕苦来着。
司马流星后悔了，她怎么就去听那蓝雪希说话呢？不听那男人说话，直接把人杀了就走不就不会受伤要喝药了吗？蓝雪希这厮就一坏蛋。老孟说的没错，会杀人的都是坏人。
「喝药。」依然是短促的两字。在这么个柔和的人身上，竟然能散发出一种强悍的气息。司马流星看着那女子，她的手一直端着那碗药，不见溅出一点，定力之高，腕力之强，不言而明。
「原来妳也是武林高手。」司马流星笑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笑，她只是想笑。
「我只是一个医者。」
司马流星没有说话，只是取过女子手上的碗，忍着舌上苦涩全部喝光。碗底，是一些黑黑的粉末，司马流星的脸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皱。「好苦。」
「苦口良药。」
司马流星不说话，只是微笑看着女子。「谢谢。」
「不用。」
司马流星没有说话，她静静的打量着她身处的这个地方。这是一个竹籚，一桌一椅，看着都是油油绿色，养目得很。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有一个香炉，香炉中点着三注香。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一目了然。这样的环境，司马流星很安心。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有安心的感觉是何时的事了。即使每次杀了人，伏在一个女人身上美其名放松，她都不曾放下她的杀手本能和杀心。
七岁那年，老孟带她到南沼。南沼异兽其多，当一只她不能辨清名字的异兽的爪子穿过她胸前，另一只穿过她腿骨后，司马流星记着了一个血的教训。假使妳一天活着，就一天也不能放松。那一次，距离死亡如此近，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现在，她依然记得这个教训，但她真的想放松。她的手，依然握着她的剑。
第二天，那女子又来了。
女子若无其事掀开她的衣襟，司马流星若无其事的让她掀开衣襟。其时虽然大曌民风开放不少，女子早已不再畏首畏尾，但如此大胆直接的，倒是罕有。女子是一个医者，行医已有年日，人的身体阅过无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生的死的。人类的躯体之于她，不过一具皮囊，何用在意。但看到司马流星面上那种坦然待之的微笑，她好奇了。
司马流星剑伤在左侧腹间，包扎间胸前私密处不时暴露出来，难道这人就一点也不介意？女子不明白。看着对方淡淡的微笑，半点潮红也没，女子问出了第一个主动问题：「不会尴尬吗？」
「妳只是个医者。」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过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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