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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犯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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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令人疯狂的味道使得安琪像是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喉咙的干渴完全支配了她的理智,可身体的动作反而更加灵活而无声了。
前方的道路被木质的板壁挡住了,不过没关系,只要稍微一用力……
板壁被她轻易地推开。在接触到木板时,指尖的触感令安琪在百分之一秒内收回了力量,才没有使得纯装饰性的柜子飞到房间对面去。
血就在那里,可惜已经不在血管里流淌。
尽管已经清扫过了,但粗糙的石头地面仍然附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接缝处有着可疑的暗红色。
失望和庆幸的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安琪冷静了下来,警觉地扫视着四周。
除了木柜后的地道和地面的血迹之外,乍看起来,这里像是个普通的地下储藏室,四周杂乱地堆放着扁平的纸包,结实的木头架子上摆放着廉价的石膏像和一些粗糙的古物。托斯卡纳风格水彩画和油画,还带着泥土气息的古代陶罐和石雕……所有的这一切都令她感觉到颇为亲切,好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室。
“哗啦!”小松鼠咖啡在一旁不知道翻弄着什么。
安琪掠了过去,移开靠在木箱旁的一个扁平纸包,一把二十几公分,波浪状的头发露了出来,发丝被染成了金色,但发根处是栗色的,而且,上面还还带着血的味道。
这些头发是被一起拽下来的?
安琪觉得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但还是本能地去碰触那染着鲜血的发丝。
“西尔维奥!”
一个尖叫着的女人形象闪过。
哎?安琪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西尔维奥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令人心烦意乱的血腥气味下,别的气味还真是不容易发觉,但最后她还是辨别出来了,那一丝淡淡的迪奥男士香水的气味。
看来自己再次向警犬的方向靠近了……
头上的传来了脚步声,安琪轻盈地跃到了台阶上面,静静地在一旁的黑暗中等待着,好像她已经无数次这样做过似地。活板门被推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灵巧地跳了下来……
甜美的,令人干渴的味道……
当她再一次恢复理智的时候,不禁异常沮丧地看着手中软绵绵的躯体。
没有人会在失去大半血液以及二十多处骨折的情况下存活下来吧。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自己本来该安安静静地留在工作室里面修复油画,继续再接再厉地给国立罗马博物馆写职位申请信,而不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地下室里变成了杀人犯。
安琪哀怨地抱着一尊公元前三百年制作的棕色陶罐,仿佛能够从那古老的气息中得到几分安慰。
“皮亚!你在干什么,快点把那座维纳斯拿上来!”上面一个粗哑的声音高声喊道。
“哦!”
安琪含糊地喊了一声,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那位几乎随处可见的断臂女士,又看了看瘦小的受害者,还有他帽子下乱糟糟的黑色短发,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
将石膏像卖给了一个美术初学者,胖胖的店主擦了把汗,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高声叫道:“皮亚,给我倒杯茶!”
没有人回答他。
他怒气冲冲地转过身,看到小店员正斜靠在门里面的阴影中,便大步走了过去,怒吼道:“你又在偷懒……”
冰冷白皙的手如同钳子一样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轻易地拖到了一旁的小客厅里,有着绯红双眼的美丽恶魔轻轻地说道:“现在,我问,你答。”
“是的,女士。”店主惊恐地张大了眼。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填饱肚子,还是中年秃顶大叔没有阳光少年秀色可餐,安琪十分欣慰地发现,这一次自己没有陷入失控状态。
不过她还是需要集中精神控制自己的右手,对方温热的微微跳动的脉搏似乎一直在劝告她“撕下去”“咬下去”……
冷静,问清楚西尔维奥的情况比较重要!冷静一点……
摘下旁边墙上挂着的一副油画抱在怀里,安琪终于觉得自己的薄弱的自制力达到了可以信任的程度。
但在店主看来,她那副嗜血的表情实在有些令人毛骨悚然,所以他十分配合地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沃尔图里!安琪终于知道了她的麻烦来源。
这些吸血鬼似乎一直平静而又不为人知地生活在这座小城里,把保守他们的秘密当做第一要务。不过吸血鬼也曾经是人,再低调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需求和食物问题。在古代还好,只要控制住领主和几个高贵的市民,他们便是沃特拉城的主宰,即使偶尔被人看到,只要神父胡扯几句就没事了,但在现代,这种世外桃源式的生活根本行不通,游客和外来人员大量增加,如果被人发现什么的话,肯定会把全欧洲的小报记者全招来。所以,沃尔图里采取了比较积极的处理方法,比如说控制托斯卡纳的地下世界。
弗利尼奥家从三代之前起就开始作为沃尔图里和黑手党之间的联络人,日子虽然有些惊险,但还算平稳。
两天前的圣马库斯日,黑手党大佬们例行地来到这里向暗夜君王报道,同时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国家警察似乎已经开始注意到他们与吸血鬼间特殊的交易,紧接着,一个警察就被到来的吸血鬼发现了。
安琪的手一下子收紧了,冷冷地问:“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呃……”
店主的脸迅速地涨成了紫红色,大张着嘴,安琪连忙放松一些,他喘了几口气,才嘶哑地说:“我什么也没做,是那些黑手党,他们拷问了那个警察,还有他们带来的一个女人……”
莫妮卡?安琪想起来地下室里的那一把头发,开始同情她了。
“然后呢?”
她的全身绷紧了,等待着可能是最糟的答案。
店主尖声说道:“他们没死,昨天晚上……不,是今天凌晨被带走了,我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是佛罗伦萨。”
安琪一下子放松了,靠回到沙发上。
也许,黑手党的方法是让人比死更加痛苦,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请问,古阿•弗利尼奥在吗?”一个文雅但带着几分事务性生疏的声音突然响起。
怎么回事?
安琪吓得跳了起来,然后她的右手处发出了轻微的“咔嚓”一声……
哎?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着店主一下子变得呆滞的脸,安琪几乎想要大哭一场,人类是这么脆弱的生物吗?
规律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半掩的门前,对方轻轻地敲了敲门。
“有人在吗?我是乔瓦尼•莱尼雅戈,乌斐兹美术馆的馆长。今天早上有过预约,关于贵店的特色收藏一事。”
特色收藏!?安琪扫了一眼怀里的油画。
本城最流行的圣马库斯驱逐吸血鬼的主题,已经有了相当的历史,16.、17世纪的风格,作画者不明,技巧很熟练,构图不够严谨,但用色大胆,笔触流畅,的确还算是有特色。
但是,不管再怎么有特色,佛罗伦萨最大的博物馆馆长跑到这种小地方来干什么呀?
自己绝对不能让他看到谋杀现场!
逃走?
小客厅只有一个门,不可能再回到地下室。
安琪本能地看向窗口,明亮的世界是如此的诱人……等等,现在是白天啊!
自己是……吸血鬼……
她真的很奇怪,为什么直到她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传说中,吸血鬼不是都怕阳光的吗?
可是那个吸血鬼向导也是在白天出现的,只是……她站在房子的阴影中,并没有被阳光直接照到,还有那个房间,那个浸满了死亡的房间,反而是她所见到的,那栋宫殿里面最明亮的一个房间……
难道吸血鬼白天出来没事?那被阳光照到会怎样?如同传说一样变成灰吗?
无论如何,安琪是绝对不打算拿自己冒险尝试的。
莱尼雅戈再次敲了敲门,然后,木门开始移动……
那个连刷牙都要按照日程表的老古板怎么会这么没礼貌地不请自入啊?
安琪绝望地四下看去,一手把店主肥胖的身体塞到了沙发后面,一手压低帽檐,抱着那副油画冲到了门口,拉开门。
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正半伸出手,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他大概三十一二岁,看起来很年轻,但某种老式的贵族式沉稳令他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感,一身整齐的更适合歌剧院的西装更加增添了这种感觉。
不敢和他对视,安琪轻快地说道:“对不起,您是莱尼雅戈先生?弗利尼奥先生提到过您,十分期待您的到来,但真的很不巧,就在十分钟前,弗利尼奥接到了家里的电话,他母亲出了车祸,无法招待您了。很抱歉浪费您的时间,但恐怕您得下次再来了……”
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她一边挤出了客厅的门,示意对方向外走。
真幸运,她的声音和肤色都不同了,绝对不会被认出来。
莱尼雅戈沉默地跟着她来到了店面里。
心里想象着一脚把他踢出去,然后闭店休息,安琪礼貌地推开门……
“啊!就是那个,我要那副吸血鬼的画!”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蹬蹬蹬地跑了过来。
甜美的气味一下子冲了进来,安琪僵在了原地,手中的画框发出咯吱吱的响声。
不能弄坏了画!
安琪强迫自己放松,后退,微笑着说:“对不起,这幅画是非卖品,您可以挑选其他的画。”
小男孩很不知死活地嚷道:“别的画都没意思,我就要这幅!爸爸——”
没意思?
的确!安琪同感地点点头,毫无创意千篇一律的三流风景画和廉价石膏像是很没意思……突然涌上来的强烈渴望使得她颤抖了一下。
得赶快把他打发走!
也许可以真的把这幅画卖给他?
开什么玩笑,把一副艺术品交给一个只是觉得吸血鬼很酷的小男孩?
这绝对是犯罪!
而且,莱尼雅戈在这里,把一副至少有三百年历史的油画卖给随意闲逛的游客?太可疑了。
小男孩固执地要求着,他的父母似乎把他宠坏了,很为难地请求安琪把画卖给他们。
三重的诱惑啊……安琪觉得自己恐怕得抱着《蒙娜丽莎》才能够保持冷静了。
看到门旁柜子上摆放的画具,她突然灵光一闪,提议到:“店里还有一副类似的画,也许你们可以看看那副?”
“当然可以!”
“那么请稍候!你们可以先欣赏其他的画……”
安琪转过身,随手拿起一副淡彩的风景画,又迅速地抓起一盒丙烯颜料和几只笔,借着油画的掩饰退到了走廊里,然后再次走进小客厅,掩上门。
用最快的速度把风景画的画框拆开,把画布铺在茶几上,拿茶具组当做调色盘开始调色,四只大小不一的笔一字排开,安琪纤细的双手如同闪电一般在画布上掠过。
黑色,红色……没有时间调整层次了,只要画面对上就可以。
两分钟后,一副对于外行人来说几乎一模一样的画作便新鲜出炉了。
这绝对是自己最有效率的一次造假。
安琪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拿起画板,用力地甩了十几下,画笔被风压吹到了地上,也顾不得了,画布上的颜料一干,她便立刻再次镶上画框。
“让您久等了。”
……
“欢迎下次光临。”
送走了让人很有(再次?)犯罪倾向的顾客,安琪松了口气,然后才注意到,房间里面还有一个食物候选。
西装革履的乌斐兹美术馆的馆长正站在角落里,皱着眉头看向她。
“请问,您还有事吗?”安琪迟疑地问道。
莱尼雅戈轻轻地问道:“你在做什么,爱丝诺朵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