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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寒穹禁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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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穹峰的雪终年不化,踩上去却不会发出半点声响。
楚清霜赤足站在寝殿外的回廊上,足底传来的寒意让他想起前世被囚禁时,铁链贴着的皮肤也是这般冰冷。
三更的梆子早已敲过,沈寒舟的寝殿却仍亮着灯——暖黄的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雪地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影子。
这很反常。
前世师尊向来恪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矩,亥时一到必定熄灯。楚清霜凝视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那轮廓时而佝偻如老者,时而挺拔如青松,像是在忍受某种剧痛。
他抬手推开雕花木门时,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殿内没有点灯,唯有月光透过云母片镶嵌的窗格,在青玉地砖上投下菱形的光斑。那些光斑随着他的脚步明灭,像极了前世游离魂魄时见过的引魂灯。
“滚出去。”
沈寒舟的声音比冰雪更冷,却带着明显的喘息。楚清霜的指尖刚触到屏风,就听见内室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接着是液体滴落的声响——
滴答,滴答。
缓慢而粘稠,像更漏里渗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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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倒下的瞬间,楚清霜的呼吸凝滞了。
月光如瀑,照亮满墙画卷。左侧最早那幅用的还是澄心堂纸,已经泛黄卷边,画的是少年时的他在桃树下练剑。画角题着“乙亥年冬”——那分明是他入门前的模样。
最新那幅墨迹未干,画的正是昨日他在落魂渊挥剑的瞬间。狼毫勾勒的衣袂飞扬处,溅着几点暗红,不知是朱砂还是……
血。
沈寒舟跪坐在画案前,雪白中衣被血浸透,衣摆下露出半截锁魂链——正是前世锁过楚清霜魂魄的那条。师尊右手握着匕首,刀尖抵在心口,脚边散落着七八个空瓷瓶。
楚清霜拾起一个瓷瓶,瓶底还残留着些许金粉。这是抽魂炼魄后凝成的魂砂,原来那些九转凝魂丹,真是用沈寒舟的魂魄……
“师尊这是在……”他喉头发紧,指尖抚过画上血迹,“临摹弟子的英姿?”
沈寒舟抬头时,楚清霜终于看清师尊眼中的赤红根本不是血丝——那是无数条细如发丝的金线,正从瞳孔深处向外蔓延,像蛛网般爬满眼白。
当月光偏移,他骇然发现这些金线正从师尊七窍中缓缓抽出,另一端竟连在满墙画卷上!
每一幅画都在“呼吸”。
墨迹勾勒的衣袂会无风自动,画中人的睫毛会轻颤,甚至当他靠近那幅诛仙台受刑图时,画里的自己竟转头对他露出个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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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
沈寒舟想用袖子遮他的眼,这个动作牵扯到心口的伤,鲜血立刻浸透三层衣衫。
楚清霜扣住师尊手腕,发现脉搏快得惊人,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不是一条,是整整一窝噬心蛊。
那些蛊虫首尾相连,拼出的形状赫然是个“霜”字。
“您每日给我的凝魂丹……”楚清霜突然掀开师尊衣领,“是用魂魄喂这些虫子?”
案头铜镜突然映出幻象:冰棺中的自己心口插着诛魔剑,而沈寒舟跪在棺前,正将抽出的金线一缕缕缠在剑柄上。最骇人的是,师尊左胸有个血洞,里面跳动的半颗心脏上刻着他的生辰八字。
“不过损耗些魂力。”沈寒舟轻描淡写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楚清霜的指尖触到师尊心口的伤疤——那里跳动的频率,竟与自己腕间脉搏完全一致。
他突然想起重生那夜,沈寒舟按在他天灵盖上的手,也是这般心跳如雷。
“三百零一次。”沈寒舟突然说。
“什么?”
“你摸我脉搏的次数。”仙尊染血的唇角扬起,“从拜师大典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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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尊好雅兴。”
带笑的声音从梁上传来。玄璃一袭红衣斜倚房梁,手中羽扇轻摇。妖王额间的赤纹比三日前更艳,像是一道新鲜的伤口。
楚清霜这才发现,殿内梁柱上全是剑痕——深浅不一,最新那道还带着焦痕,正是诛魔剑的痕迹。原来沈寒舟早就知道梁上有人。
“深夜私闯……”沈寒舟的诛魔剑已出鞘,剑尖却微不可察地发抖,“妖王活腻了?”
玄璃将个玉匣抛给楚清霜:“本王是来送礼的。”
匣中鳞片冰晶般剔透,楚清霜刚触到就看见幻象:仙魔大战那日,所谓“一剑定乾坤”根本是谎言。真实情况是沈寒舟为他挡了诛神弩,那支刻着灭魂咒的弩箭,此刻还钉在师尊脊骨里。
而射出弩箭的……
竟是玉衡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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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霜捏碎逆鳞的瞬间,整座寒穹峰地动山摇。
沈寒舟的诛魔剑抵在玄璃咽喉,妖王却笑着展开折扇。
扇面上绘着幅诡异的画:一个被铁链锁住的人正在剜心,而那人长着和沈寒舟一模一样的脸。
“仙尊不敢告诉他?”玄璃的声音突然变成女声,“混沌道体觉醒需要至亲至爱之血——你当年杀他,是为了救他?”
“闭嘴!”
剑气横扫,梁柱倾塌。楚清霜在烟尘中抓住沈寒舟的手腕,触到满手温热湿润——师尊的绷带全被血浸透了。
那些血顺着相贴的皮肤渗过来,竟让他灵脉中的混沌之气开始翻涌。
更诡异的是,自己的血也在沸腾。
两股鲜血在相贴的掌心交融,渐渐凝成金色的符文——古老婚书上才有的连理枝纹样。
“原来如此。”楚清霜低笑,“合籍双修才是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