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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eaper 7 15层-感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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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不仅从更衣间带出了手电筒,而且还把平时挑桶装水用的麻绳解了一段下来,将两件东西以及向孕妇陈述情况的任务全部交给了实习生;自己把绳子的一头往腰上一系,撑着摇摇欲坠的电梯天窗跳进了轿厢内。
随着噗通落地的重量,这块悬浮在半空中的危房也跟着晃了两下,和平立刻半弓着膝盖,张开两臂静待了一会儿。等到轿厢完全停止摇晃,手电筒照明的光线也恰好从上面追了进来,一尺见方的小空间里由于钢化墙面的反射被照地毫厘可见,和平抬头朝趴在天窗边地实习生做了个手势,要他就保持那样的姿势不要动。
和平在原地转了一圈,找到了那张躺在角落、背面朝上的认证卡。
浅灰色的覆膜上有一行黑字:市立东桥医院。
那应该没错了。
他将卡片翻转过来,证件照上熟悉的脸马上就锁住了眼球。
“……好了没?”实习生哆嗦的声音从上面空荡荡地飘下来,“我……我手快麻了……”
和平不耐烦地抬眼看了看他,心说一个装着两节五号电池的塑料手电筒到底能有多重?但一瞥见上面那个人死死地半腾着一条手臂固定光源的傻模样,又忍不住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张认证卡上的照片,暗暗的把所有不对劲感觉塞回了肚子里,重复了一次引体向上的动作爬出电梯间。
“林凌。”和平一手捏着认证卡,一手拍了拍胸前褶皱的蓝色制服衬衣。他照着卡片上的字眼念出实习医生名字的时候,眼睛颇为玩味地朝他看了看,“员工编号0366,东桥医院心内科,括弧,实习。”
听到自己的资料被大声念出来的实习生好像上课被老师逮住开小差的小学生一样,不知怎么的有些惊慌失措,嘴里嘟嘟囔囔的,伸手就要去抢下自己的认证卡。不过和平自然是不会把这攸关性命的东西轻易交还出去,顺着他伸过来的手把自己的胳膊往上一抬,卡片忽的被悬过头顶,既漂亮的耍了那小医生一票,也顺便显示出了自己身高的优势。
“这……请还给我!”林凌医生丧气地哀求了一下。
和平把它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轻轻拍了拍,“现在这玩意儿可就是我们的命,命怎么能随便给别人?我冒着生命危险捡上来,可不能就这么给一个不靠谱的医生。而且你还是……”他说着就往逃生楼梯的方向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顺口补充了一句,“括弧,实习的。”
一旁的孕妇忍不住就笑出声来,笑声中的林凌显得更加窘迫,只好乖乖跟着往前走。和平便打着手电往回照了照,劝那孕妇不要笑,万一笑动了胎气,这里可没人能帮她把儿子接生出来一起乐。
三人成行的气氛较之之前无疑是轻松了很多,虽然新加入的成员是个随时可能有麻烦的孕妇,不过她好歹是个科研相关人员,必要的时候或许能起作用……就算撇开这层不谈,人类也是喜欢群居的动物,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样貌,危险的时刻只要聚在一起就会觉得莫名地安心,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人多力量大”,“少数服从多数”这一类的衍生说法。
可是心理上的放松,往往就容易让不好的事情趁虚而入。
和平走到了逃生楼梯前,隔着两扇门上的玻璃往外照了照,楼梯间非常安静,这不禁又让人松了一口气。
——但这只是常人第一瞬间的想法。
和先前的心理麻痹一样,在这种状态下极不正常的平静通常是危险的警示,和平吸了口气,没有马上去开门,而是打着灯折回了楼面,到处寻找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
他不打算放松自己,也不准备轻易把自己交给任何人。
吴江和林凌跟在后面,看见打着电筒的和平走近安全出口却又折了回来,觉得非常奇怪,便上去问他要干什么。
厕所间旁边的杂物间已经上了锁,和平啧了一声,更没有心情回答他们的问题,绕过两人走回逃生楼梯,贴着门面聆听了一下楼下的响动之后,小心地侧身用手肘推开了大门。
空旷的楼梯内里只有贴在墙角的紧急逃生口表示在黑暗里散发着莹莹的绿光,两层Z字型的楼梯把上下楼层拉开了将近十米的距离,如果不走下去,完全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扶她过来,快点。”和平拿着电筒对林凌晃了晃。
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眼睛的林凌下意识用手遮了遮脸,对着面前这个发号施令的人露出颇为委屈但无奈的表情,伸手扶住了身旁的孕妇,循着前方打来的光一步步前行。
“真奇怪。”走了几步,被夹在中间的吴江忍不住道,“怎么会一点声音也没有呢?所有人都被疏散了吗?”
是啊,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照理说,满是病患的地方出现了这种大事故,就算有值班的医护人员帮忙管理秩序,也绝对不会连个人的声音都听不到,再加上警方之前所述病菌泄露这种一听就很能制造恐惧感的说法,和平不得不把现在的情况和自己的想象联系起来。
“我们最好小心一点。”他看着阶梯上一步步下沉的光线,对身旁的两人道,“这栋大楼里,五层以下是行政区域,六楼到十五楼全是候诊室、检查室、手术室和病房。除去下了班的医护人员不说,现在还在楼里等待救援的,少说也有百号人。我想不通的就是,如果只是普通的实验事故,警察怎么会放着这么多条命不管封锁整栋楼?”
林凌很快接上话,“不是说泄露出来的气体可能会对接受过疫苗的人体产生影响吗?可能会演化成……传染病一类的?”
和平对着模棱两可的林凌摇了摇头,自己不像其他人,他太了解做出那番解释的警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在这里干了多久了?”
林凌一怔,愣了一会儿才回答,“……三个月。”
“那这疫苗到底针对的是什么毛病,医院里有多少人注射过,你知道吗?”
实习医生好像陷入了艰难的思考,缓缓摇摇头,眼神又忽而间亮起来,“你知道?”
“你开玩笑,我是一个看车棚的。”
“那你说这话有什么意思?”
“意思可大了。”和平神色莫测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号称医生的小鬼是装傻还是真傻,“如果那病菌只会对注射过疫苗的人直接产生反应,那么有什么必要封锁整栋楼?注射过这类新品种疫苗但又留院观察的人,一定是被划分在特殊的区域,要不就是有医护人员专门照看,要找出来临时隔离花不了多少时间。”
林凌语塞,但还是有话要说,“可这不能保证普通人不会被感染啊?”
“那你想想,当时警察告诉我们可能获得感染的途径是什么?血液、母婴、性接触。我们现在逃命还来不及,有多大几率会遇上那三种问题?”和平不再抱希望于那个实习医生,而将话锋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吴江,“吴教授应该知道吧?你不是写过那篇什么什么细菌的论文?病菌细菌之类的,多少有点儿相关吧?”
话虽然是那么讲,可和平只是觉得这个吴江眼熟,依然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她。若如同那不靠谱的小医生所说,这女人确实是在某个医学领域具有一定知名度的研究人员,那自己多数可能在电视上看见过她,电视名人再加上本身就是个美女,觉得有眼缘也是挺自然的事。
而她越来越严肃的表情,也让和平心中的期待强烈起来——这个曾为医学小组研究人员、又在深夜行动诡异的孕妇的出现应该不仅仅是个巧合,他没来由得有种预感,今晚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会和这个身份特殊的女人有点关系。
“我那篇被研究小组否定的什么什么细菌的论文……写的正是传播途径和AIDS相似,在十三例角膜移植临床试验后由于与人体排异而产生的新型病毒……我还在研究组的时候,它的代称是BTF。” 挺着肚子的吴江突然打破沉默,她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中颇有自嘲的味道,“巧的是,这类角膜研发的初始地,就是这个东桥医院。如果警方害怕的是那种病菌,那么他们所要封锁的对象,就并不是‘注射过疫苗’的患者,而是接受过‘角膜移植’的人。”
和平死死地看向她,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没有错。这个女人确实派的上用场,而且之后的用处会更大。
“你确定?”
吴江苦笑了一下,“当然不能,只是你们说的和我想到的有共同点而已。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你既然能想到,而且说出来,就证明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吴江狡黠地一笑,如果不是能实实在在地抓住她的胳膊,和平甚至觉得,她在手电筒盈盈的光亮之中露出来的笑脸,简直就像是个能慑人精气的女妖。
“是你想知道,我才说的。”
和平没有躲闪开她的视线,目光从那张玉石般的脸蛋上缓缓挪向她胸下浑圆的肚子,咧开嘴冷笑了一声。
“你挺有幽默感的。”
……
那是和平第一次见她笑,也是最后一次。
这个女人确实“吸引”他。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让他有这种欲拒还迎感觉的并不是这个女人本身,而是她的肚子。
孕妇这一女性的特殊身份,是他极力想忘记,但忘记了之后,却又非常想回忆起自己为什么要忘记的存在。
和平最后一次见到那只非常“吸引”他的肚子,是在只开着一簇无影灯的冰冷手术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