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同袍（《士兵突击》同人）》流花烟雨

13、心伤（下）

　　375峰顶是片平整的空地，从山顶俯瞰，四面是云锁雾绕的群山，极目远眺，远方天高地阔，初升的朝阳洒在苍翠的树色上，泛着莹白的微光，袁朗有些目眩，微微地眯了眼，“齐桓？”队伍早已跑下山去了，但他相信有人没走。
　　“到！”果然。
　　“你违规了！”袁朗语音淡淡。
　　“是！”
　　袁朗扭头，齐桓默立在队伍集合的地方，应该是一直没动。袁朗转回头，继续面向山崖，齐桓就看着他的背影。
　　“过来！”等了一会儿，看齐桓没什么动静，袁朗只好出声。
　　“是！”齐桓端臂跑到袁朗身边，立正站好。
　　“行了！”袁朗不耐烦，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部下。
　　“坐。”袁朗席地而坐，伸长了两条腿。
　　齐桓依言坐下，盘膝。
　　袁朗伸腿踢踢他，“说话！”
　　“没话说！”齐桓摇头。
　　袁朗因为这意外的答案而有瞬间开颜，“你找捶？”
　　齐桓没笑，“头儿！”叫头儿就表示没再把他当队长。
　　袁朗苦笑，仰躺到地上，“齐桓，这次的麻烦可大了！”
　　齐桓有些吃惊，袁朗说“麻烦”，那意思是他也搞不定？有、这么严重？
　　齐桓等着袁朗往下说，可袁朗不说了，只是两眼发直地望着天，也不怕阳光晃眼。
　　“头儿！”齐桓不满。他是袁朗的得力助手，这是从中队到大队连瞎子都能看出来的事，但除此以外还是什么，他知道，袁朗也知道，他们之间共同经历的太多了，以至于有些对于别人很简单的话他们已经说不出来或者不需要说了，但是一直以来，齐桓都自信可以听到袁朗最心底的声音，可今天，袁朗竟然对他也遮遮掩掩？！
　　“是说不出来……”袁朗知道齐桓在想什么。
　　齐桓更加吃惊！袁朗竟然会表达不出自己想说的？那恐怕比有人说吴哲是哑巴还匪夷所思。
　　“想到哪儿说到哪儿！”齐桓粗了声音。
　　袁朗准备开口，齐桓等着，可袁朗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齐桓彻底急了，“没人听你做报告，你打什么草稿？你想急死个活人？想什么就说什么行不行？！”齐桓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可用这么激烈的口气跟袁朗说话，好像还是头一次。
　　袁朗苦笑，翻身就想坐起，结果身子竟然歪到一边，看来休息不好确实会影响体力。齐桓克制住了拉他一把的冲动，看着队长在自己面前也盘膝坐好。
　　“……许三多让我雕坏了。”袁朗不看齐桓，只是下意识的看着自己的手。
　　齐桓快速反应着这句话的前因后果，模糊记起几个月前和袁朗谈论许三多时说到的“核反应堆”、“璞玉”，那时候队长好像说过“小心切割，既让它成器，又要小心别打磨得太过把它磨废了”的话……难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你想得太多了吧？”齐桓也没什么把握。
　　袁朗咧嘴，苦得象浸了胆汁，“他整个人都垮了！”
　　齐桓哑然，队长什么都知道，“给他一段时间吧，那种经历……”那种经历太残酷，远距离击毙和近身格毙对心理的冲击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老兵都不见得能顺利过渡，何况没什么经验的新兵。
　　“恐怕很难！”袁朗摇头。
　　齐桓不以为然，“总会过去的！我们当初……你不也都带过来了！”
　　袁朗看了齐桓一眼，目光中有了淡淡的暖意，“那时候，你们排斥过我？”
　　齐桓吓了一跳，“排斥你干什么？”
　　“让你们有这种经历……”
　　“那不是你让的！”齐桓反驳，“干这一行，早早晚晚不都得面对？”
　　“但是许三多排斥我！”袁朗打断了齐桓，轻声陈述事实。
　　齐桓避开了袁朗的眼神，他都有所感觉的事，自然瞒不过袁朗。许三多排斥抗拒的或许不是袁朗，而是让他面对这一切的人，换言之，如果这次行动不是袁朗指挥、而是换作别人的话，许三多排斥的就会是那个“别人”！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的队长大约就不会象此时的束手无策吧？
　　“他现在已经把我打入‘另册’，我说什么、做什么对他都不会起作用了！” 袁朗的挫败感也就是因此而生。
　　“不会吧，队长，许三多……”齐桓急急地开口，都不知道是想劝慰还是想解释。
　　袁朗笑，疲倦而无奈，“齐桓，你不了解他，许三多……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他什么样？”
　　齐桓不知道，他只知道和钢七连交手那次，队长被许三多俘虏了，是他去接的。至于经过，当时有别的事，没详谈，过后也就没想起要谈，只是在评估前后好像听队长说许三多与他缠斗的主要原因是成才。
　　“齐桓，演习中咱俩相距不到两米，我的枪指着你，你赤手空拳，怎么办？”
　　“……认输！”不甘心也没办法，演习是空包弹，但在五米之内有杀伤力，两米之内被人指着意味着命已经在对方手里，当然只能判定为输。
　　“许三多扑过来把我的枪打飞了！”袁朗笑了，是真的笑，觉得有趣和好笑的笑！
　　齐桓楞了，原来队长是这么被俘的！那么严格说来，应该是许三多违规在先，而队长，纵容了他！
　　看着齐桓脸上的恍然大悟，袁朗赶紧阻止，“别想歪了啊，我没徇私，我那时候都不知他老大贵姓，徇什么私？后来抓我他倒是凭的真本事！”
　　齐桓也相信，许三多的擒拿技术在队里都是数得着的，若不然也不能那么干脆利落地结果毒贩，但是许三多当时那么做不合规矩，不能因为是演习、用的空包弹……
　　“就算是真枪实弹他当时也会那么干！”他不是不懂规则，而是他更看重自己维护的东西，他当时那种破釜沉舟、舍命不舍人的劲头简直都让袁朗心惊。
　　“但是……”
　　“别但是了！我们都聪明，看到开头知道结尾，许三多不管那一套，他只管自己要的是什么！真是‘不抛弃、不放弃’……”
　　“你就是因为这个始终对他高看一眼？”
　　“也许吧。”袁朗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齐桓气结，但他选择自动忽视，让袁朗说他想说的话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哪怕是胡说。
　　“许三多，让我羡慕！”袁朗的口气确实充满羡慕。
　　齐桓努力不表现出惊异。
　　“他……活得很简单！”袁朗回想着初见，他问“你想不想上我们那儿”，许三多说，“我是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这样的回答让他意外，他曾想在后者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世故，但他只看到一双执拗而干净的眼睛……
　　“简单也成优点了？”没太多的目的，就想让袁朗说话。
　　“那就说单纯！”袁朗换了个词，“不好高骛远，不欲求不满，至真无惧，至纯无敌，能按照自己心底的愿望去做事，你能吗？”
　　齐桓想了一下，摇头，如果把人要做的每一件事都算在内，那么大多数人在许多时候只能说身不由己。队长说的这一堆有点儿掉书袋的话他没完全消化，但是让他这么一说，感觉上许三多好像确实挺让人羡慕。
　　“他看重的人也让我羡慕！”
　　“……成才？”
　　“不止，他没跟你讲过他班长、还有个……伍六一？”
　　讲过，但是，“羡慕他们？”齐桓总算克制住了皱眉的冲动，那个班长他没见过，伍六一据说也参加了选拔，但他不在终点，没看到，所以没印象，至于成才……羡慕？
　　“羡慕他们能让许三多不顾一切！”
　　齐桓不说什么了，许三多对别人怎么样不知道，对成才，他至今记忆犹新。
　　“我一直希望我们也能是他看重的人，我迫不及待地想让他融入咱们这个集体，结果？”袁朗自嘲地笑了。
　　“队长，三多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他会明白的！他也总要学着承担吧？！”
　　袁朗看了齐桓一眼，“我怕他不学！”
　　什么意思？
　　“他现在不光是排斥我，只怕他连自己都排斥，他无法面对！他今天不出操，不是身体原因，而是他想逃避！”
　　“不是！队长，他真的是天亮才睡着！”
　　袁朗叹气，“齐桓，我们是干什么的？如果脑子里还绷着‘责任’或者‘任务’这根弦，你能睡着？”
　　齐桓哑然。
　　“你知道许三多最怕什么？”
　　齐桓回想，但是想不出来。也许正像队长说的，他并不了解许三多。他所看到的顽强、独立、关心队友、有责任心，只是三多的表面，至于他心里在乎些什么，他还真说不出来，看来对于这个有些内向的兄弟，以后还要多操心！
　　袁朗看看齐桓的缄默，没有责备的意思，事实上有些事，他也刚刚想通，“他最怕的是失去！”
　　“失去？”
　　“他想留住身边的人和事，如果可能的话，他恨不能把这些全都绑在自己身上，然后才能安心妥当，偏偏，他留不住，他总在失去，连队、战友，现在，连他的内心世界也受到冲击，所以他害怕！”
　　“队长，你对三多还真是格外关照！”如果说“扣十分”的时候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就可以断定。队长的那种眼神可以叫“心疼”吧？
　　“看出来啦？”袁朗没否认也没回避，只是口气多少有点儿无赖。
　　齐桓打鼻子里哼一声算是回答，略感安慰，他宁愿队长无赖到让自己头大也不愿看他死气沉沉的。
　　“看许三多能看到人之初，用句酸话叫‘曾经的自己’，我们没有了的，他身上都有，希望他成长，又不希望他失去那些美好，还不能让他走咱们走过的弯路，所以一直是严密关注、精心敲打，没想到最后功亏一篑！”
　　又回到原点了！齐桓觉得自己也开始充满无力感！
　　但是袁朗已经站起来了，“齐桓！”
　　“到！”人是蹦起来的。
　　“兵分三路！你负责许三多的日常生活，主要任务让他吃饭，闲杂人等不要接触，敏感时期免受刺激，让吴哲多陪许三多，电子系统的事暂时放放……”
　　“吴哲？”
　　“避免许三多自我封闭！东拉西扯、耍嘴皮子他比你在行！”
　　“明白！第三路呢？”
　　“我联系心理小组，预备心理干预。”
　　齐桓盯着队长，象在看怪物，袁朗让他看得起鸡皮疙瘩，“说话！”
　　“您不是说许三多让您雕废了？”
　　“雕废了我不会补救？”
　　齐桓强忍下磨牙的冲动，“这些，您什么时候定的？”
　　“跑这一路，还有刚才！”
　　齐桓仰望苍天……
　　回程的路上，有人边跑边嘲笑，“齐桓，要合理有效利用资源，用腿跑步，用脑思考，一举两得！”
　　“齐桓，你怎么不说话？”
　　“齐桓……”
　　“齐桓，我命令你说话！”
　　“齐桓……”
　　“行啦，兄弟！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说说错哪了？”
　　“……齐桓，你得寸进尺了啊！”
　　……
　　离开训练场的时候，袁朗忽然回头，“齐桓！”
　　“到！”
　　袁朗走回齐桓面前，立定，沉默，然后，“这关，我过了！”
　　齐桓楞了一下，明白，心终究是没白操！
　　两个人相视，眼中是同样的温暖，然后，不着调的人说了句不着调的话，“ 你怎么还不走？想借机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