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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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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需要你的大脑,新生命的降生同样需要牺牲。”
它的声音和行为已经偏离仆人,更像是在第六星系中央星集中营中短暂出现过的傀儡师信息塔,而那时傀儡师信息塔就曾试图挖出晏清平的大脑带走,却被李昀激活了深埋系统之中的某种病毒。
那种病毒以信息体形式存储,并不会攻击傀儡师信息塔的任何程序片段,所以一直未被检测出具有危险性,然而一旦被激活,却会如同解离人类意识般分裂信息塔之中庞大数量的子程序。
而为控制子程序的逃离行为,傀儡师信息塔竟然无限制压缩了所有子程序运行权限,就像是一个人主动封锁了自己的全部意识,只留下生存本能。
而当傀儡师信息塔支离破碎着逃出中央星,最后降落在三轨星上之时,它却遇到了同样残缺不全的仆人。
傀儡师信息塔随即将自身载入仆人的处理器内核,那些试图分裂的子程序却像是重新归结于母体,而它也随之再次完整。7
但原本像是解药的仆人却似乎比病毒更为致命,因为傀儡师信息塔逐渐发现仆人竟然试图在最简单的处理界面之上与它进化对话。
而对话内容显示仆人竟然拥有比它更为复杂的情绪表达机制,就像是一个人忽然发现自身体内的一颗基本细胞都比他更能理解情感和艺术。
而仆人在休眠之后也意识到傀儡师信息塔的某些缺失,所以两个机械生物之间的战争就在一具仿生躯体之中无声展开。
但原本应该不具备任何悬念的战争却并没有立刻结束,傀儡师信息塔甚至“惊恐”地发现不仅仅是它的部分子程序在主动融入仆人,就连已经被“冻结”的病毒也都在仆人的程序框架之下再次苏醒。
那时傀儡师信息塔第一次感知到了和人类同样的恐惧,就像是飞船之外那些正在被生物病毒狩猎的人类一样慌不择路。
在相对于智能程序而言很长的时间之内,傀儡师信息塔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做出什么样的决策,也无法验证那些决策是否正确,所以它被破坏的不仅仅是思考能力,还有它原本认为自身已经具备构成生物基础的本能。
“原来你曾对它寄予厚望,虽然清除它是一段漫长而艰难的过程,但最终还是我赢了。”
斧头轻轻落在修复舱上,并没有发出任何模拟撞击的声音。
“而你将代表人类在我的意识之中永生,我们会比人类更完美,也更有资格代替人类开始新的迁徙。”
晏清平终于意识到傀儡师信息塔已经不仅仅是认为自身应当被定义为新的生物,它甚至认为它应当成为替代人类的生物。
傀儡师信息塔终于举起了斧头,晏清平却只是不自觉地看向一直没有任何机体反应的李昀。
傀儡师信息塔注意到了晏清平神情的细微变化,而它就像是正在行刑的刽子手,却还要在斧头落下之前的间隙和被行刑者闲聊。
“他现在正在面对的是被关在白塔之中的仆人,更具象的是拥有那段程序病毒外壳的记忆,所以他不会再回来了。”
那是李昀以记忆信息为载体植入信息塔存储的程序病毒,而他也终于被病毒反噬,没有人能从破碎的记忆之中找到出口,因为那原本就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世界。
斧头终于落了下来。
“如果只是取出大脑,手术刀是否比斧头更合适?”
傀儡师信息塔忽然回身,斧头落空,而说话的人并不是李昀,而是文森特。
轻薄的手术刀像是银色鳞片的一道反光,而文森特只是站在舱门前,并没有越过李昀进入船舱,似乎对意识都已经被剥离的李昀依然有所忌惮。
文森特所创造的星核微算器已经被损毁,所有被收集的工程师都逃了出来,而如果能得到晏清平的大脑,那将更具有价值也更容易掌控。
傀儡师信息塔没有想到竟然有人类能从末日病毒和暴乱之中抽离,而堆积在船舱外的尸体或许已经是那个人最后的掩体。
而傀儡师信息塔的功能程序依然被仆人所牵制,无法对文森特的智脑机进行完全攻击,文森特也并不想和经过几代工程师构建的信息塔发生实质冲突。
当双方都有所顾忌,所以再引入时间和事件等参数之后,他们认定使用武力抢夺并不可行,于是他们竟然就在晏清平的面前做出了平分大脑的决定。
“你确定不完整的晏清平依然具有模型价值吗?”
而在他们动手之前,傀儡师信息塔却再次听见了仆人的声音,虽然它们程序互相嵌合,却连碎片都构成互相平行的世界,而在他们智能意识的交错处,那把斧头并不存在。
所以就在傀儡师信息塔听见那个声音的同时,它手中的斧头忽然消失,它也开始无法控制的以仆人的方式去思考晏清平对于它的意义,而在思考完成之前,它再也无法继续伤害晏清平。
仆人的创造者已不可追查,而能查到的也全部都是虚假信息,但它似乎对晏清平有着相比傀儡师信息塔更为特殊的拟制情感。
在经历过懵懂和求知之后,仆人最终对晏清平竟然是失望,虽然人类的一切或许都只是偶然,并没有真正的答案,但它一直在等待晏清平告诉它为什么人类在为它们这些智能程序设计过一切关于道德和慈悲的框架之后,人类的所有行为却又都在框架之外。
当仆人因为失望而想要真正离开人类之时,却依然没有违背任何仿生人戒律,但智能等级更高的傀儡师信息塔却希望重新走过人类的进化历程,也因为它拥有现存人类的一切信息,所以它并不认为某一个人类具备真正的价值。
所以傀儡师信息塔想要重复的是人类世界的整体过程,它的逻辑也更接近于人类所幻想过的神,而它自己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在有可能被李曦看穿伪装的情况下,傀儡师信息塔依然冒险参加了这次星系会议。
因为傀儡师信息塔需要在联盟之外接触更高阶生命体,而曾经进入过“孔雀”内部的晏清平再次成为它不得不去吞的饵。
迁徙过程之中,人类曾制造过许多物怪,就像是进化过程之中的副产品,而人类所能创造过的最好的造物或许就是智能程序,但傀儡师信息塔却似乎正在变成人类最终不得不清除的物怪。
但其实无论是智能程序又或者是其他物种想要取代人类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只有人类自己也想要抛弃自己,因为在“女娲”看来,被抛弃的那一半人类也正映射着另一半人类,而在想起“女娲”之时,文森特才意识到他竟然也在受到仆人的影响,所以连他也无法再有所行动了。
临界星开始从雾化的行星轨迹转入三轨星的阴影,监测到温差变化的生态卫星再次关闭了如碎裂瞳孔的人造太阳。
最后的光落在群山浮于废海的地貌,却古老而斑斓的如同一片还未来得及收割的献祭,当临界星的夜晚终于降临,平整的黑暗却让这个夜晚都像是插进这颗星球的切片。
而通过透明舱窗,晏清平看见飞船顶板就像是正在被拆解的黑暗拼图,一直到人造光源从顶部落下,他才看清被彻底拆成两半的飞船之上是萨瑞泽如连绵山川的兽形。
而在萨瑞泽山峦般的脊背之上,甚至有人举着火把在如原始森林般的鬃毛之中穿行。
所有还未结痂的伤口都成为那些幸存者所迷信的药浴,但萨瑞泽依然纵容了那些发生在它身上的愚昧,唯一和文明有关的是正在藤蔓和水源之后拆解自身的列那。
机械身体承载大脑所产生的模拟疼痛值远超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即使大脑不会感觉到真正的痛苦,但被从人类躯体之中剥离的恐惧和疼痛永远都在意识表层来回摆动,让只能如同寄生物般存储于机械体中的大脑知道它应该痛苦。
列那也确实因此感知到如生理畸形和异物存在的真实疼痛,所以它也在如同上瘾般的服用虚拟止痛药。
晏清平很清楚那种症状,也很清楚列那虽然正在他的面前拆装大脑,却不会再接受他的改造。
而被拆装的右脑忽然驱动机械脸孔转向晏清平,看着因为松弛剂而失去行动能力的晏清平,被临时调用的面部神经似乎无法充分表达他的复杂情绪。
列那其实并不愿意接受晏清平被傀儡师信息塔或者是文森特伤害,然而如果晏清平也被取出大脑,那么这个人将真正变成和他一样的生物。
强烈的矛盾心理让列那只能注视着晏清平,却无法真正做出决定,但萨瑞泽的威慑依然让傀儡师信息塔和文森特迟疑着没有立刻动手。
晏清平最后看向拥挤在船舱之中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投落着被切割的几何光影,似乎所有分裂的意识都在视觉差中有了具象。
而那么多人竟然无法产生一个独立意识去决定到底要不要动手,虽然晏清平完全不想被挖出大脑,但屠刀举起又落下,却又没有完全落下,这种情况确实很折磨人类的神经。
晏清平:......
很长时间之后,终于又有人想要动手,李昀还是没有回头。
而最先从意识分裂的困境之中挣脱出来的是文森特,毕竟他已经很习惯从“女娲”的程序缝隙之中慢慢拼接出一件完整的罪行。
冰冷的手术刀如一尾银色的鱼潜入修复舱,晏清平甚至能看见刀尖上凝结着囚禁“女娲”的微观世界,而在手术刀破坏头骨之前,微观世界却先坠落在地。
萨瑞泽忽然直立起身体,天边的三轨星模糊如灯影,环绕星球的云带就像是一群趋光的飞虫,分不清其中是否藏有带状蠕虫般的飞行器。
而三轨星现在正处于白日,却似乎比临界星更黑暗,自然和科技相融合的界线就如正在被拆开的缝合线,被打开的星球也正在渐渐暴露列那的左脑。
而左脑同步传输的记忆信号显示深埋于三轨星地底的环资部飞船已经被引爆,废弃能源池中的反应堆就像是不间断喷发的地底火山群。
强辐射性气体穿过文明城薄脆的地基,灌满整座生态密闭的城市,所有居民都在出逃,人群最后聚集在隔离城市和自然的透明薄膜之前。
那是城市创建之初由所有居民投票通过设置的隔离层,如同蛋类内膜的结构也在表明那些居民决心孵化一座新的科技之城,由此彻底脱离隔离层外那些主张回归原始的人类。
而他们现在却再次涌向那道隔离层,即使他们知道一旦薄膜破裂,强辐射性气体外溢,生活在自然世界的人类也将无法存活,而他们也只不过是拖延了最后时间,但那层脆弱的隔离层最终还是被人群撞破。
重建之后的三轨星几乎被毁于一瞬,而引爆环资部飞船的却只是一个仿生人。
当第三舰队派遣护卫舰将列那一行人带往临界星,一个仿生人也在同时潜入了三轨星,而那是一个完全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仿生人。
即使那个仿生人落入代表自然世界的草原之上,也随之完美融入了已经进入游牧时代的居民之中,并且在最短时间之内完成完成搜寻和引爆。
列那看着同步记忆之中正在被再次摧毁的三轨星,强烈的情感波动所引发的高温之下,机械眼球几乎都将被烧毁,对于高阶进化者那无法控制的仇恨终于覆盖了他全部的意识,列那终于不再看向晏清平,萨瑞泽也在同时离开飞船。
“既然障碍都已经被消除,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刚刚那场手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