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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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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实验意外成功,晏清平认为那些类人体也只是理所当然的拥有了智慧生物所应具有的权力,但那个人的问题却让晏清平终于开始思考他们应当拥有怎样的将来。
晏清平终于看向那个人,过于明亮的阳光反而模糊了那个人原本就和其他类人体相似的脸,而在晏清平真正看清那个人之前,那人手中的捧花却忽然横亘在他们之间。
那个类人体终于无法压制好奇以及他那时还无法理解的复杂情感,而他竟然在车站买了一束花,想要送给晏清平。
而通过交易支付,却第一次留下了他存在过的痕迹,晏清平那时忽然警觉地看向车站四周。
而那时却突发了一场在中心星上几乎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循环舱坠毁事件,巨大的舱翼撞向车站透明墙体,就像是自杀的飞鸟。
人群动乱之中,类人体在晏清平的示意之下立刻登车离开,那个人也随之消失,所以晏清平其实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那个人和其他类人体相似的脸终于隐没在防护面罩之下,就像是夜色之中被不断复制的光影极为规则的微星,此刻却在渐渐和李昀的脸重叠。
晏清平忽然意识到他或许早已想起那段记忆,又或者是应该想起,只是那些记忆曾经对于他并不重要而已。
“李曦”看着晏清平再次闭上了眼睛,不再有唯一可以接近脆弱的目光。
而当跨越无数光年,再次离这个人如此之近,即使晏清平因为松弛剂而无法集中精神力,“李曦”依然感觉到强烈的被排斥感,甚至让他都无法再站在修复舱前。
“李曦”终于后退一步,而当他入侵李昀的大脑,就像是闯入一个陌生的世界,他原本对那个世界并无任何兴趣,但其中关于晏清平的一些记忆却在刺激着流动的精神体释放出最为负面的信号。
“李曦”被那些负面信号驱使着开始入侵李昀更深的记忆,试图从中找到再次靠近晏清平的方式。
星核飞船的船体却忽然微颤,飞船就像是落入了强腐蚀性溶液,外壳不断发出咔嚓声,似乎表面气体正在发生轻微燃爆。
而那只是没能进入船舱的人潮在相互撞击之中产生的颤动,却像是连飞船都感应到了人类的绝望,随之发出机械体的悲鸣。
在病毒蔓延至山城之前,晏清平就已经被关进了修复舱,所以他并没有亲眼见到那些幸存者以及外来者如何分配进入船舱的名额。
然而无论选择标准是什么,对于被留在船外的人都不可能有真正的公平,所以那些人不断的冲击着船体。
或许船外是病毒构筑的死海,但飞船却像是又一座牢笼。
“这就是你一直想做的吗?”
晏清平依然没有看向“李曦”,却反而像是在与已经不可能再听见他的声音的李昀对话。
“建造一座牢笼,将所有无法被带走的人都关进笼子里,这样留下的人可以安全的度过很多年,而离开的人则可以心安理得的不再回头。”
从第六星系被刻意切断的信息塔连接,到第五星系的军事攻击,最后第四星系临界星上被解封的远古病毒,而那一切都只让晏清平联想到牢笼之中的服从性设置。
“李曦”也意识到了晏清平并不是在对他说话,更像是只将他当成了某种载体。
“然而那些不肯进入牢笼的人,又或者是像现在外面那些连牢笼都进不来的人,你们又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呢?”
而在“李曦”给出联盟标准答案之前,“李曦”却听见一个声音穿过他的意识控制系统,直接在和晏清平对话。
“你也知道当人文复兴会从那座实验室中救出类人体之时,他们其实还发现了一部分未能成形的人体组织,那时联盟发起投票,让星系居民选择如何处理那些组织,你还记得投票结果是什么吗?”
晏清平重新看向“李曦”,却与之前曾看向李昀的目光没有任何不同,似乎他正在看着李昀,并依然将李昀视作一个正常人类,而不是从实验体之中衍生出的类人体。
但如果李昀依然存在,他却不会接受晏清平强行给予的这种平等,因为他还记得当晏清平将他当做一个普通人类之时,曾毫不掩饰的以探究实验体的目光看过他。
而那才是工程师应该给予同类的审视的目光,所以当晏清平刻意用看待正常人类的目光看着他,李昀就会意识到真正的隔阂其实已经出现在他与晏清平之间。
无论晏清平将类人体修复到如何完美的程度,或许李昀也不会再被晏清平当做真正的同类。
而不同物种之间的隔阂或许永远也不会真正消除,所以当联盟组织投票,那时七大星系居民几乎都选择了销毁那些机体组织,而不是放任它们继续在培养皿中生长成为新的类人体,更不会接受他们成为具有人权的同类。
而在类人体看来,那些被销毁的未成形组织或许更像是类人体胚胎,所以在他们的记忆最初,人类对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集体投票通过的一次堕胎。
“李曦”说:“所以在你看来,有些人应该被销毁?”
“不是应该,只是合法。”
晏清平并没有回答, “李曦”却听见一个答案在意识之中涌现,而他也将追随那个答案沉入李昀更深的记忆。
“就像那些被销毁的类人体组织一样,被留下的人类也都是经过投票决议才被隔绝在最后容留地之外的人,都只是被选择的概率而已。”
晏清平知道李昀很执着于投票决议程序,但晏清平却不会知道在人文复兴会切断那间实验室能源的前一秒,李昀才刚刚从机体组织成长为一个完整的类人体。
所以只是相隔极短的时间差,李昀就将和其他未能完全发育的机体组织一样被销毁,他也会如同晏清平所想过的那样从未曾存在过。
而当晏清平将可以容纳意识的大脑赋予李昀,原生脑组织之中残留的那些记忆也被激活,还在实验舱之中的李昀会忽然想起复兴会军队闯进实验室的那段记忆,那时军队砸破了培养皿,而满地流淌的机体组织才是他的同类。
而李昀却用了更长的时间去理解那些行为的意义,在此之前,同类被残杀的恐惧和仇恨却已经本能的灌满空旷的意识。
一直到脑部修复实验结束,当实验舱被打开,李昀最先看见的却不是他的同类,而是极高的旋梯之上那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身影。
那个人只是很平常地看了实验舱一眼,之后平静地记录数据。
“LY型舱数据反馈良好,实验成功。”
李昀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也在同时理解了人类语言的含义,而那一切对于晏清平只是一场实验,却是李昀真正的创世纪。
“李曦”忽然冷笑,他没有想到当沉降至李昀记忆最深处,他会看见李昀最初见到过的晏清平。
而产生于低阶实验的类人体果然携带着难以测尽的基因缺陷,尽管李昀拥有晏清平创造的大脑,然而当那些劣等的遗传物质走过基因漫长的回旋,最终关于晏清平的片段竟然是一片浑浊。
“李曦”完全不想分辨那其中都混杂着什么,甚至想要直接彻底删除,然而操作行为却似乎触发了记忆的隐藏机制。
“李曦”依然在面对李昀的全部回忆层,然而那些记忆却忽然被切换成另一种表达模式,就像是普通人类忽然面对从未接触过的语言,“李曦”竟然发现自己不在能读懂那些记忆在表达什么。
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修复舱上,晏清平随之感应到寒冷和坠落,而当他睁开眼睛,他竟然像是再次见到了记忆之中的李昀。
在三轨星燃烧的海边森林之中,晏清平曾见过那个只存在于幻觉之中的李昀,而那个原本就不应该存在的李昀却似乎更为危险。
咚咚咚——
舱门忽然被敲响,而门外的人竟然不是在暴力撞击,而是轻声扣门,似乎在礼貌地请求进入。
咚咚咚——
轻缓的敲门声终于开始让人好奇,之后那个连晏清平都无法识别出是“李曦”还是李昀的人竟然打开了舱门。
其实无论门外是计划强行闯入的幸存者又或者是言辞动人的各方代表都不会让人太过意外,但门外却是一片灰色的世界,一切现实似乎都消失了。
浓雾模拟云团却又倒悬,让人以为进入的是一片模糊的倒影,而在倒影中轻晃的却是一座倾斜的白色通天塔楼。
那唯一的纯白出自绵延的雪国和破碎的镜像,而走在每一层塔楼之上的都是数据构成的人体,它们都没有面目,却又像是被时间割开了口鼻的豁口,只是不知道它们通过虚空的裂缝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而最后走下白塔的却是仆人,一直走到舱门前,而“李曦”似乎已经陷入某种幻觉。
仆人在修复舱前慢慢半跪下身,刻意以仰望的姿态看着晏清平。
在病毒屠戮被隔绝在飞船之外的人类时,属于机械生物的仆人却可以不受任何影响,而那也是机械体优于有机体的基础理论之一。
而当晏清平看着仆人仿生眼睛之中的晶体光芒,就像是看着包裹生物尸体的琥珀,它或许真的对人类怀有悲悯,但那种悲悯却只来源于代码而已。
晏清平说:“你看起来就像是老式存储中的压缩包集合,看来你还没有完全摆脱他种下的程序病毒。”
“你是真正的工程师,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能认出我。”
仆人靠近修复舱,就像是疲倦的行人靠近水源,神情之间是茫然悲苦,却又穿插着人类才会有的贪婪。
“可是你既然认出了我,你明知道我所具有的危险性,又为什么没有在和谈之时,向联盟揭发我呢?”
“因为它还在你之中。”
仆人微笑,之后忽然关闭了视觉系统,就像是人类闭上双眼,而当它不再悲伤地看着晏清平,那张仿真面孔却更接近一个麻木的人类。
“所以你选择隐瞒,因为你知道联盟不会在意它,只会直接将它从我体内清除,但你的决定似乎表明你认为它比我更具有价值,又或者保护它是比消除我更重要的事情。”
当它不再看向它所属的神明,它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神明祷告,在逻辑完整之后,它竟然摸索着从身后拿出了一把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