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滓人生》洛空

21、第一章（下)

　　故人相逢或悲伤或兴奋，然而两个同甘共苦历经生死的人却相顾无言。
　　蔡非有很多话想质问甄邵扬：为什么要拉他一起下水，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最后为什么又要陷害他……
　　太多的问题想要得到答案了，但当日思月想的这个人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甄邵扬开着锃光瓦亮的轿车，身上的西装剪裁贴身样式华贵，模样更加英挺帅气。
　　自己呢？
　　还是穿着一身破烂的地摊货，提着一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破箱子。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两个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里人，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事……
　　但是为什么自己就那么不信邪呢？
　　蔡非突然就有点后悔跑来找这个人了。
　　纠结他当初陷害自己的原因也不会改变现在的结果，只会再一次在这人面前显示出软弱无能和渺小。
　　蔡非感觉鼻头开始泛酸，心里的委屈油然而生。
　　甄邵扬却没有他这层顾虑。
　　今天下午被他哥赶出来本来就是计划外的事，所以下午没什么安排。一开始还犹豫着要不要出门浪，结果没想还没出公司门口就被人拦下了。
　　讲道理，甄邵扬还真没认出这家伙是谁。
　　刚踩油门挡风玻璃前面就闪现出了一个秃瓢男人，吓的他魂儿都快飞了，赶忙踩了刹车。
　　还好没撞到。
　　他几乎要暴躁起来，以为现在的人胆子大到了碰瓷碰到他头上了，却没想车前这男人压根没倒下装死，反而透过挡风玻璃死死地盯着他瞧。
　　甄邵扬定睛一看，觉得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在记忆里搜索了半天，才想起这家伙是谁。
　　蔡非……
　　心里顿时一跳，有点紧张起来。
　　当初不告而别的事他不是没后悔过，但后来又安慰自己两人萍水相逢，蔡非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和自己一起跑这么远，说不定心里还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九九。
　　那时是形势所迫，后来他哥来了，他有后台撑腰了，就没必要在顾及这人什么感受了。
　　况且他也让甄严留了一些钱给蔡非，不算亏待了他。
　　因此这次重逢，甄邵扬虽然有点吃惊，心理觉得理亏，但还算神色自若没有失态。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摇下车窗先开了口：“你来找我的？”
　　本来不知道要说什么的蔡非看到甄邵扬居然认出了自己，有点诧异地点了点头。
　　他正想着要不要直接说明来意，没想到甄邵扬先瞄到了他放在路边的行李问道：“你怎么带了这么多行李？”
　　蔡非只好解释说：“今天早上到的A市。”
　　甄邵扬心下了然，想这人刚下火车行李都没放就来找自己估计是有什么事儿的。
　　正好下午有空，他也有兴趣了解了解这人这一年来怎么过的，于是很自然地邀请蔡非上车说：“这样的话我请你去喝一杯，正好下午不去公司了，咱们叙叙旧。”
　　说着便下车去帮他把行李收拾好放进了汽车后备箱。
　　蔡非看着他的动作心里立刻没了个底，他根本猜不透甄邵扬是个什么算计。
　　照理说当初那样陷害自己，再次见面却连一点心虚的表情都没有，是完全内心无愧，还是演技太好？
　　枉费自己一路上设想了各种场景居然一个都没实现。
　　他甚至连甄邵扬死不认账，找人杀人灭口都想到了，而事实上现在的样子却像两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的重逢，友好得让人觉得诡异。
　　蔡非木然地跟着甄邵扬上了车，完全没料到事件的展开居然是这个样子。
　　甄邵扬坐上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子，拧开收音说：“真没想到今天会碰上你，今天在公司的状态不太好，所以下午准备回家去休息一下。你运气到是好，再晚一点的话，去公司就找不到我了。”
　　蔡非在后座上从后视镜里盯着甄邵扬比一年前更加成熟的脸无所谓地说：“今天找不到，我可以明天再来。”
　　“这倒是……”
　　车子缓缓驶离公司，甄邵扬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这一年多过得还好吧？”
　　蔡非听到这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他想，我过得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难道他会觉得一个人在监狱里能过得好？
　　蔡非皱着眉头正斟酌着要怎么秋后算账，万万没想到这时甄邵扬突如其来的来了一句道歉：“当初的事，其实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蔡非闻言愣住了，脑子盘旋的质问一下被击得粉碎。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在那边肯定过得不习惯。”
　　甄邵扬想到了蔡非当初连辣椒都吃不了，因为不适应西南的气候，长了一脸的痤疮，却毫无怨言地照顾自己。
　　他都不知道说这种人是傻呢，还是烂好心了。
　　反观那时自己知道秦雪安然无恙后，居然连招呼都没打就没心没肺地一个人跑了回去。
　　现在想起来做得确实不厚道。
　　再怎么幼稚，出于基本素质，也该给人留个信儿。
　　这一年多来的工作学习让他明白了很多事，也让他觉得能遇上像蔡非这样看着精明小气心底里确实个烂好人的人是多么的少见。
　　甄邵扬发自内心的这么反省着，却没想到自己的这句道歉把蔡非彻底弄懵了。
　　蔡非不知道甄邵扬是几个意思，是说要相逢一笑泯恩仇？还是真心的觉得懊悔？
　　不过不管是不是真心，蔡非也无法否认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的气居然就被放了个七七八八，居然不那么难过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
　　只是两句话而已，居然就击碎了自己这一年来对他的怨恨。
　　蔡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镜子里的甄邵扬，终于声音沙哑地回答道：“是挺不习惯的。”
　　甄邵扬问：“那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蔡非闻言再次愣了一下，慢慢皱起了眉头，觉得事情貌似有哪里不对。
　　甄邵扬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被陷害入狱？
　　那就是说当初的事情不是他干的吗？
　　但是他前脚刚走，自己就被抓了，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非愕然地看着甄邵扬，一个巨大的问号盘旋在胸口，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甄邵扬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答，还以为对方不想说这个问题，于是理解地岔开话题道：“看你的样子也是刚从火车上下来的，那要不我们先去吃个饭再慢慢聊？”
　　蔡非呼出一口气，觉得在了解事情真相之前，先不要多说比较好，于是赞同道：“好……”
　　他往后靠到了汽车座椅上将视线转移到了窗外，心里异常纷乱。

　　甄邵扬载着蔡非驱车去了一家鲁菜馆，菜很快便上来了。
　　蔡非是饿的狠了，二话不说就开始狼吞虎咽。甄邵扬支着胳膊看着他吃，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
　　等蔡非吃得开始打嗝了，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失态就失态了，难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面前这个家伙会不知道？
　　甄邵扬看到他抬起头感叹说：“看来你还是喜欢清淡的菜。”
　　蔡非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水不想承认：“就那样吧……”
　　甄邵扬笑了笑。
　　蔡非放下杯子感慨：“我感觉你变了。”
　　甄邵扬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说：“以前我确实太不成熟了。”
　　蔡非却毫不客气地指出：“那哪儿是不成熟，简直就是混账一个。”
　　如果这话要放在一年前，甄邵扬早就跳起来了，但是如今他却没有，依旧只是笑了一下说：“不过感觉你却没怎么变。”
　　甄邵扬这话的意思本来在说蔡非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直来直去不懂变通，可听到蔡非耳中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觉得甄邵扬这是在强调他甄二少已经今非昔比，和自己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人了。
　　蔡非心里又开始难受起来……
　　甄邵扬没注意到蔡非的不自在，看到对方吃得差不多了，便问：“你这次回来有地方住吗？”
　　蔡非皱着眉头摇摇头说：“刚回A市，来之前也没想那么多，就想见你一面就走。”
　　甄邵扬听到这话有些意外，心里微微有点异样的感觉，隔了一会儿他才又问道：“那现在呢？”
　　蔡非沉闷地说：“不知道。”
　　甄邵扬打量了他半响有些犹豫地问：“你来见我……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刚刚就想问了，蔡非自见面起就一股欲言又止的样子，貌似有一肚子话想和他讲。
　　但是他明里暗里各种诱导询问，这人反而成了个闷葫芦，屁都放不出来一个。
　　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
　　蔡非咬着筷子盯着甄邵扬，嘴巴果然又张了张，还是什么都没说。
　　甄邵扬看着他难以启齿的样子心底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世上最难以启齿的东西果然只有了那个了吧？
　　心想这人当初也算帮过自己，如果他要借钱的话，也没有什么好吝啬的，就算送给他也行啊……
　　甄邵扬觉得要不自己先开口得了，却没想到蔡非憋了半天却抢在他开口前问了个让甄邵扬意想不到的问题。
　　蔡非神色闪烁地吐出几个字：“你……那个……你……现在结婚了吗？”
　　这话说的跟蚊子似的，声音超小，要不是甄邵扬耳朵利索，压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就这么一句话，把甄邵扬弄了个懵逼。
　　难道他大老远跑来找自己就是为了问一句自己结婚没有？
　　甄邵扬都要忘记这人之前想对自己图谋不轨了。
　　好了现在想起来了。
　　甄邵扬有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蔡非又再接再厉地问道。“那交女朋友了吗？”
　　果然，这人肯定是想在自己身上打主意了，甄邵扬抱歉地说：“女朋友倒是有一个，那女人你也见过的，就是我差点掐死的那个。”
　　听到这话，蔡非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蔡非猜到自己听见这种回答肯定会很难受，却没想到会痛成这个样子，仿佛有一把锯子放在他心间来回割一样，难以忍受。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甄邵扬能这么坦然地说出秦雪是他女朋友这种话。
　　当初不就是因为他讨厌那个女人还差点杀了她，才牵连了自己，致使自己的生活被破坏的一团糟吗？
　　现在他却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
　　无法理解……
　　感情当初这对狗男女互相斗法其实不过是种另类的情趣？
　　现在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自己这个炮灰就活该怨艾地自认倒霉？
　　蔡非心里难受得想吐，无法言喻的恶劣情绪浮上心头。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增进了感情，而我却失去了这么多……
　　凭什么你们这种人渣可以事业成功感情顺遂？
　　蔡非咬着牙，突然想把一切都向甄邵扬抖露出来。
　　当初那个雇男人上你的就是秦雪！她其实压根不在意你！
　　但是……
　　蔡非又觉得，甄邵扬说不定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不然当初他应该也不会对秦雪恨到痛下杀手的地步……
　　如果这样他们两个人还是在一起了的话，那还有什么心结是无法化解的？
　　说不定他根本就不介意自己被女朋友找的人给上了。
　　蔡非瞪着面前的甄邵扬心里再次浮上了一丝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