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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第七章

      次日,宫中来人传旨,赐展昭两进院落一座,位于太学之北,青砖灰瓦,倒还清雅。

      宅院不大,但展昭一人,又无家室,如何打理得来。圣上虽按四品例,分派了些常从与他,可展昭终究使唤不来人,客气地不行。这些人本以为大名鼎鼎地展护卫是怎生厉害的人物,不想却是如此温润之人,再者他们拿的是朝庭奉禄,展昭平日又没什么打赏,做事甚不尽力。展昭不愿与他们计较,凡事只得亲力亲为。

      展昭本不欲设宴,奈何开封府弟兄们说大家难得寻着乐子,再者先前白玉堂也道要好好折腾折腾猫窝,于是拿出些奉禄,准备置办桌酒席。往日在开封府,还能央厨房路大婶帮忙,如今连个托付之人也没,只得亲往酒楼落订。

      却说欧阳修自在范府见过展昭,后又多次相见,虽未深交,却也亲切,渐渐熟稔起来。这日展昭来请教范仲淹布阵之法,范仲淹留他用膳。席间,欧阳修笑道:“展护卫,听闻圣上赐了宅子与你,我等未及恭贺,还望勿罪。”展昭忙道:“岂敢岂敢。”

      欧阳修本欲提醒展昭请他去坐坐,谁知他倒真“岂敢”起来。他与展昭差不多年纪,觉得这人着实天真有趣,他本就最喜直言,于是大笑道:“展护卫,你不是该说‘展某罪过,只因仓促间不曾备下好菜,未及请各位大人。不知欧阳大人可赏面某日到寒舍一聚?’”

      展昭在官场多年,个中规矩岂能不知,只是他始终学不来,被欧阳修一打趣,略有些尴尬。

      范仲淹在一旁忍笑,见展昭窘迫,忙道:“永叔你就莫要再戏弄他了。”

      欧阳修这才止住笑,拍拍展昭肩膀:“展护卫你别介意,其实我倒不用你摆上几桌酒,大设家宴。不过想去看看,御赐的园子,好奇而已。”

      “哪有你这种人,竟然主动到人家府上叨扰。”范仲淹笑道。

      “怎样,我好歹也算他半个老师,这谢师酒没喝成,家访一下也不成么?”欧阳修答得理直气壮。

      “我怎不见你教过人家什么。”范仲淹哭笑不得。

      “如何没有,前日他还请教过我‘范大人去了哪里。’”

      展昭暗笑,这欧阳修的性情和白玉堂倒有几分相似,于是作了一揖:“欧阳老师,不知学生今日可有幸请老师光临寒舍?”

      “嗯,见你如此有诚意,我就勉为其难一次吧。”欧阳修摸摸下巴,作夫子状。范仲淹眼见着二人胡闹,把个正经老师晾在一旁,连连摇头。

      用过膳,欧阳修与展昭出了范府。展昭牵着马与他一同步行,轿夫们在后跟着。朱雀门外州桥夜市,热闹非凡,二人边行边赏玩。

      “好你个展小猫,昨日约你陪白爷爷喝酒,你说要拜访范大人,如今却在这里逛夜市。”耳旁骤然一声清亮的嗓音,展昭回过头,花灯之下,白衣尤其夺目,不是白玉堂是谁。

      “白兄误会,我确实从范大人那里来,若不信可问欧阳大人。”展昭解释道。

      白玉堂早瞧见欧阳修,眉目俊逸,博衣方巾,举止斯文,却又不失干脆。欧阳修亦久闻白玉堂之名,今见其人,果然名不虚传。展昭心想,这两人性情相似,聚在一起不知如何热闹呢,于是介绍二人相识,互道一声久仰。

      “你们这是去哪儿呢?”白玉堂问道。展昭如实答了,谁料白玉堂嚷道:“好你个猫儿,你我多年的交情,却要后日才请白爷爷去,今日倒让他占了先。”

      “我是他老师,自然是尊师重道。”欧阳修面露得意之色。

      “什么?”白玉堂见欧阳修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如何做得猫儿的老师,且展昭和自己一起时从不服软,哪里会认个差不多年岁的老师,于是冷笑道:“这只猫好歹是我白五爷的朋友,找你这么个毛头小子做老师,岂不有辱我白五爷的名声。依我看,定是你欺负他老实,强认的吧?”

      展昭心中无奈,要辱也是有辱他南侠的名声,怎么和他五爷沾上关系,不过强认倒说得不错。正要劝解,早听欧阳修笑道:“不闻‘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么?”说着转向展昭:“徒弟,你怎么结交了个不知书少见识的朋友?实在有辱师门。”

      眼见白玉堂脸色不好看,展昭忙道:“你二人才见面,消停一下可好?就当给展某一个面子。”欧阳修占着上风,自然闻言作罢,白玉堂口里还不服:“且卖一个人情与这只猫,不与你计较,不过猫窝我也要去。”

      展昭无奈,只得三人同行。到了展府,府内竟是漆黑一团,欧阳修诧异道:“怎么没个人掌灯。”展昭笑而不答,取出火摺子,将外院各处灯明了,又添了些灯油,去厨房烧了水,沏好茶,递与二人。三人分宾主坐了。白玉堂憋了良久,终于忍不住道:“我说猫儿,你那些常从去了哪儿?竟要你亲自点灯烧水?”

      展昭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保不定睡下了,或者是去哪儿寻乐子。”

      “岂有此理!”白玉堂闻言将茶一搁:“我还说只有吃闲饭的官,想不到这些人也是!拿着银子,居然还如此放肆,待白爷爷去教训他们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

      “白护卫莫恼。”欧阳修倒平静得很:“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矣,近则不孙,远则怨。定是展护卫没拿出个主人的模样,才让这等人放肆。”说着正色道:“虽然有他们的不是,但若说根本,还是展护卫最错。”

      “猫儿对他们客气还落个不是?”白玉堂替展昭不服:“他们就是欺负猫儿好人,看我不把他们脚打断。”

      “齐家治国平天下。”欧阳修继续道:“展护卫,你如今连几个常从也管不好,日后如何服众?”

      “猫儿管下属可从未出过差错,只是生活上糊涂些。”白玉堂还欲替展昭分辩,却被展昭打断:“欧阳大人说的是,确实是展某御人无方。”

      “猫儿,我说你……”白玉堂哭笑不得,难为自己替这猫挣面子,他倒好,尽灭自己威风。

      “展护卫知道就好。”欧阳修点了点头:“日后到了军中,不单是沙场上要令行禁止,就是日常起居也马虎不得。”

      白玉堂闻言一惊:“沙场?什么沙场?猫儿,你要离开京城?”展昭正欲解释,却听门外响亮而尖细的声音响起:“圣上驾到!”

      三人大惊,忙出门接驾,见赵祯一身常服,带着十几个侍卫,立于门外。三人礼毕,展昭皱眉道:“圣上轻率出宫,若有个万一,叫臣如何担当得起。”

      “好了,今日不说朕。”赵祯入得门去,四周望了望:“怎样,住得还舒心么?”

      “隆恩浩荡……”展昭还未说完,已闻赵祯笑道:“不说废话。”

      “还好。”展昭言简意赅。

      “是么。”赵祯走近展昭,正欲说话,才见欧阳修与白玉堂亦立于一旁,于是笑道:“够热闹啊。”又冲白玉堂道:“听闻白护卫喜饮大内的真一酒,朕已命人在白护卫的奉禄内添上了这么一条。”

      白玉堂闻言咧嘴一笑:“有劳。”

      诸人脸色骤变,心道这白玉堂也脦大胆了,如此恩典,不谢恩还敢对圣上说“有劳”。赵祯倒不以为意,常听展昭说起白玉堂,早知此人脾气,如今见他这作风,倒添了几分赞赏之意,于是笑道:“好说。”

      赵祯命他二人退下,众护卫守在园中,只有元震相随。转头对展昭道:“昭,跟朕进来。”

      展昭随赵祯入了堂屋,不知圣上夜访所为何事,于是道:“臣去替陛下沏壶茶。”

      “啪~”赵祯猛一拍桌,怒意已露于面,对元震道:“去,把那几个混账东西与朕捉来。”元震诺诺而下,出门时给展昭替了个眼色。今早去展府传旨的太监回去说展府内空无一人,连看门的都没,圣上诧异,着人打听了一二,一日就都没好脸色。

      “陛下……臣御下无方……还望陛下……”展昭大概明白赵祯所为何事了,虽不明这等小事何劳圣上亲来,但见赵祯脸色,也心知不妙。

      赵祯白了展昭一眼:“你别替他们说情,也别急着揽错上身,朕自然要罚你的。”

      不多时,几个喝得醉熏熏的常从已从妓馆捉到赵祯面前,他们从未见过圣面,被众侍卫按住趴在地上时早吓得屁滚尿流,一肚子酒全化成冷汗。

      “混账!拿着朝庭的奉禄,倒欺到朝庭命官头上了?朕都舍不得让展护卫劈柴烧水,你们面子倒大啊,听说还喝过他烧的水?”赵祯冷冷地道,全然未察觉众侍卫都惊异而羡慕地看向展昭,展昭莫来由地脸上一热。

      几个常从哪里还说得出话,一边哭,一边不住磕头。“一身酒气,熏得朕难受,拉出去,把这几人舌头割了,发配充军。”赵祯眉头紧锁。

      展昭大惊,赵祯平素听到酷刑都会不忍,如今怎下这等狠令,忙跪下道:“陛下,这几人虽是有错,却罪不至此,若说最错,也是臣管教无方,陛下若罚,臣也罪不可恕。”

      赵祯盯着展昭,见他果然急了,于是道:“好,看在展护卫为尔等求情的份上,各打二十大板,遣回原籍。” 几个常从又谢恩又谢展昭。赵祯不耐烦,摆了摆手:“还不拉下去,别污了这地方。”

      众人出去之后,赵祯站起身,扶起展昭:“你也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么?”

      “臣知道了。”展昭低着头,满面愧意与不忍,若非自己纵容,那几个常从何至如此下场。自己这等小事都糊涂至此,又怎对得起圣上一片厚望。

      赵祯见展昭难过,倒不忍多加责备,只道:“既然知道,你也是聪明人,朕就不多说了。”说着拍拍展昭的手:“朕也是担心你,要知道多少英雄都是毁在小人手里。哎,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也罢,明日再派几人与你,可要好好约束下人。”

      “是。”展昭点点头,又道:“陛下说了半日想必口渴了,如今那几人被拉出去也没人烧水,还是臣去替陛下沏茶吧。”

      “让外面的人做就好。”赵祯脱口而出,说出后竟有些后悔,说实在的,他还真想尝尝自己御猫的沏茶手艺。

      “臣可不敢大意。”展昭嘴角微扬了扬,今日之事,虽令他有些费解,但圣上对自己的爱护之意却让心里着实暖烘烘的。赵祯也不多说,由他去了。

      等了半晌,还不见展昭,赵祯不禁有些心急,于是走出厅去,元震跟上来,赵祯问道:“厨房在哪儿?”元震忙替他引路,到了门口,见展昭蹲在炉前加柴,火星吱吱地串出,水缸有些动静,晃晃作响,想必是才动过不久的缘故。烛火摇摇晃晃,淡淡的光氤氲在若有若无的水气中,展昭听到脚步声,向门外望去,见赵祯立在门口,站起身,笑了笑:“就快好了,刚才柴不够,让陛下久等。”

      一瞬间,赵祯有些幻觉,仿佛自己不是身在帝王之家,只是日落而息的百姓,回家后有人对他说饭快好了。

      元震看着二人,虽然不知有何不妥,也悄然退下。赵祯走入厨房,烛火太暗,方才没看清,走近了才发现展昭脸上有些花,想是柴灰沾到脸上,伸手用衣袖替他擦了擦脸,笑着说:“看看,都成了花猫了。”

      柔而轻地绸缎碰到脸上,痒酥酥地,展昭一震,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赵祯的手悬在半空,一阵沉寂。

      “臣……不敢烦劳……”展昭觉得心跳得过于清晰,吞吞吐吐想解释,却说不出完整的话。忽而看到炉中微弱的火,仿佛找到救星一般,忙蹲下:“呀,火快熄了。”

      赵祯望着展昭,竟长叹一声。展昭听到,不敢作声,只对着炉子猛吹了口气,火一下窜得老高,屋子明亮不少,倒把二人都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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