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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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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调任展昭为殿前班指挥使的圣旨已下多日,可之前展昭未建府地,依旧住在开封府内,开封府一干人等仍叫他展大人,只是如今展大人早出晚归,已非为开封府之事。
惟白玉堂常笑展昭占了他的房,应交纳房租,展昭无奈,知他是想着大内酿的真一酒,只得每日向御膳房讨些,捎与他。“知我者猫儿也。”白玉堂乐滋滋地接过酒,无视展昭被他引为知己后竟是一脸苦笑。
他倒喝得爽利,难为自己每日一进御膳房,就被那胖乎乎的王姓御厨拉住试这试那,问长问短,胡诌一通食经才骗得这么一小壶。虽然只是将平日里白玉堂那些臭讲究挑着说点,却也煞费精神。可展昭不知,每日自己说好吃的菜式,圣上定会多吃几口,否则王御厨也不会如此慷慨。
这日赵祯询问展昭连日来练兵带兵的状况,展昭奏对之后,正欲告退,却闻赵祯缓缓道:“听闻你每日都从御膳房带壶真一酒回开封府啊。”展昭一愣,冲赵祯一笑,好不尴尬。
“别告诉朕是你嗜酒如命。”并不为这一笑所动,赵祯甚是不悦,自从前些日,御厨不经意说出展昭喜食那道鱼汤,自己便多喝了一碗,之后时常会听到“展大人也说这好呢”之类的话。赵祯心里纳闷,分明是将展昭调任殿前司,怎么仿佛他去了御膳房任职一般。询问之下才知展昭每日都到御膳房讨一壶酒,心底雪亮展昭这酒是为谁所讨。封白玉堂为护卫时给了不少赏赐,听人说他什么也不稀罕,只对那壶酒赞不绝口:“莫非展护卫闲时就喜欢带东西送人?”还以为他带小食与自己是自己于他终有些不同,如今倒好,仿佛是他有这嗜好。
展昭只得将房租之事据实奏来,赵祯闻言心中暗笑,先前的不快也一扫而光,只是想不到他的御猫竟日日被人敲诈。又见展昭羞惭满面,仿佛犯了什么大罪一般,温言道:“原来如此。展昭,你堂堂正四品连个府地也没,确实不成体统。以前你任职开封府,如今却断无在开封府内居住的道理。朕赐你一座宅院,择日搬去吧。”
“……”展昭哪里舍得,他宁愿日日被白老鼠敲诈。待要争辩,却听赵祯正色道:“休要再辞。日后你若到了军中,自然会接触些机密要事,开封府内人多口杂,朕可不想军国之事成了江湖流言。”
展昭闻言如鲠在喉,虽知圣上所虑不无道理,仍不禁剑眉微蹙:“臣也是江湖出身。”不知为何,心中所想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出口已后悔莫及,军国大事岂可江湖意气。孰料赵祯非但不怒,反倒走到自己跟前,俯下腰,在耳旁低语道:“你不同。昭,你要明白,你对朕不同。”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
展昭一愣,圣上突如其来的话令他不知所措,不同,哪里不同,这不同又是何意。赵祯见展昭低头不语,又道:“近日范仲淹都教了你些什么?”
展昭尚未回过神来,竟毫无应对,元震微微咳嗽了一声,冲展昭挤眉弄眼,却不想赵祯回头一瞥,吓得元震往后挪一小步,噤若寒蝉。
“范大人教了臣不少边关防务、地形、兵制之类,还送了臣几本兵法。”展昭抬起头,字正腔圆,无丝毫慌乱。圣上方才的话是何意,索性不作多想,自己只知尽臣民对国对君的一片忠心即可。
赵祯一一听了,又问过几句,才让展昭退下。
展昭方出殿门,便见张士逊从都堂往文德殿来。张士逊曾二度为相,却数次自请罢相。前些年全国大旱,又兼蝗灾,张士逊上折子请罢相位,不准。如今更离谱,前几日赵祯卯时召见,他午时还未到,询问之下,竟是与好友杨崇勋在园中饮酒。展昭当日听闻此事后好不惊愕,张士逊为官一向稳重宽厚,竟也有如此举动。倒是白玉堂听了哈哈大笑,说这官合他的脾气,改日定要结交。
未及施礼,张士逊已笑道:“展护卫又进宫伴驾么。”展昭颔首,又闻他道:“圣上对展护卫期许甚高,还望展护卫莫要辜负圣上一番信任才是。”说罢往文德殿去了。展昭好不纳闷,不知张士逊这番话从何说起,圣上虽有意将自己使往边关,却终究未定,目前的调动都尚算正常,谈何信任二字。
且说赵祯见张士逊来,也不多说,只将御史中丞范讽弹劾的奏折扔与他:“这回可如了卿的愿了。难为卿想得出。”
张士逊镇静自若,拾起奏折:“臣也是为陛下着想,襄阳王赵珏反心已现,陛下若再纵容,恐生大乱。臣做过襄阳令,熟知情形,由臣解决,再合适不过。崇勋亦如此认为。”
赵祯笑道:“卿所说虽是忧国之论,但朕听闻他日夜颠倒,喜欢身穿龙袍夜行,又建了座什么冲霄楼,弄了份劳什子的盟书放在里面。依朕看,他根本不成气候,他喜欢玩,就由他去,好歹是朕的皇叔,也不想他死。”
张士逊突然跪于地上:“陛下仁慈,但无论他能力如何,其心可诛。”
赵祯扶起张士逊,沉思片刻,道:“也罢,他虽不成气候,但终日招揽些江湖游侠,这些人武艺高强,保不准来宫里行刺。”皱了皱眉,又道:“朕倒不怕赵珏,只是那些江湖人士着实令朕担忧。就算杀了赵珏,这些人也难免不来为主寻仇。”
张士逊若有所思地看着赵祯,琢磨他是何心思,又闻他道:“朕的话卿去想明白了,这些江湖游侠只是喜欢棋逢对手,朕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才将那些江湖人士都安置在开封府,而不在朕身边。大内不是擂台,朕不让卿直接插手此事,也是这个缘故。”
张士逊此时方如梦初醒:“臣会小心了。”赵祯点点头,笑道:“士逊做事朕几时不放心过。卿徙往河南府吧,离襄阳不算近,也不算远。”张士逊接了旨意,谢过恩,也告退了。
却说展昭回府,白玉堂瞧见,便唤人备上些小菜,等了半晌,竟不见猫影。行至展昭房中,却见他正整理房屋。于是靠着门,不冷不热地道:“我说猫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孝敬你白爷爷了?”
展昭早见着白玉堂,知他来要酒,也不搭理,只顾收拾衣物,细软。白玉堂见展昭不语本欲发作,却又见他竟收拾起家私来,倒哭笑不得:“猫儿,你忘了就说一声,白爷爷也不是小家子的人,断不会真把你扫地出门。”
“多谢,不过明日起这房还与白兄,展某不在这里住了。”展昭这才抬起头,好没劲地应了一句。
白玉堂闻言,嘴张得老大,半晌合不上,惊愕不已,手指展昭,良久才道:“你……你……难道你有相好的了?还是倒踏门?本以为你是只老实猫,原来也如此……”
“白玉堂!”展昭又羞又恼,想不到他竟做出这么一番推论:“是圣上赐了座宅院与我,你再胡说,休怪展某不客气!”
白玉堂不禁大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这木头猫什么时候开了窍。”
想到搬离开封府,展昭心中难免惆怅,方才回府也未去白玉堂房中饮酒。其实纵无大内佳釀,郑门河王家酒却也是上好的,展昭路过时买了些,却终没拿出。自入了公门,江湖上的朋友去了十之八九,唯有这只白老鼠虽不时找自己麻烦,却也常拉着自己把酒笑谈。自他来了开封府,更是频繁,倒让展昭回忆起在江湖上快意恩仇的逍遥日子。
白玉堂虽入了公门,却依旧一般豪气,没一点官场味。江湖上也有说锦毛鼠也不过朝庭鹰犬的,可更多的却是赞白玉堂义气,为了几位义兄,不怕官场熏着。展昭偶尔有些许羡慕白玉堂,他仿佛是天生的侠客,无论身在何处,都如江湖一般。古人有大隐隐于朝的老话,想来倒颇有道理。
如今要走,除了包大人与诸位弟兄,展昭却也舍不下与白玉堂把酒的日子。以后,怕不能如此便利了。今日本该好好饮几杯,可心中闷闷不乐,无此心情。不过方才那几分惆怅,被白玉堂一番搅和,去了大半,于是展昭从柜里掏出王家酒,冲门口一扔,笑道:“不知这酒可能入得白兄金口?”
酒壶划过半空,白玉堂一把接住:“酒逢知己千杯少。”说着眼角瞟了展昭一眼:“人不对,便是瑶池仙酒也不是滋味。”见展昭脸色一沉,素来温和的眼中竟有一丝怒气,忙道:“不过和你这只猫喝,就算是白水,我也干上千杯。”
展昭心中一暖,他与白玉堂相斗多年,虽未以朋友兄弟相称,却也惺惺相惜。从未指望白玉堂会将自己引为知己,不过自己心里早当他是朋友,今日知他也视自己为友,展昭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欣喜。
“难得你请我喝酒,走走,去多弄几坛,今日你我二人一醉方休。”白玉堂说罢便拉着展昭往门外走。
“喂,每日的酒都是谁带回的啊?”展昭好生无奈,难为自己每日辛苦,这白老鼠倒是好记性。
“那不算,你有出一文钱么。”白玉堂一口咬定。
展昭记得自己自入了公门从未醉过,那晚他却醉了,酒醒时已四更时分,隐约记得白玉堂半醉半醒时说过:“猫儿,我和你不同,包大人是个好官,圣上也不差,可我从未想过替他们卖命,白爷爷只把这官场当江湖。猫儿,你搬猫窝一定得请我,不然哪日我玩没了这条命,你想请也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