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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驰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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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遇望着英姿飒爽的又一位帝国将军,心下暗叹,这国中诸将,到底有多少是自己没见过的。先搭商船以掩人耳目,再派青羽回帝都调兵,虽是步步险招,只要其中一个环节稍有纰漏就是满盘皆输,亏得离朱掐算得准。
“沧若!”离朱沉喝着,似乎已动了薄怒。
“王,臣知罪。”沧若更是垂了颜。
“哼,知罪?你可知这船人就因了你这句话就必须丧生渔腹!”
“王……”沧若愕然,额前尽是冷汗。
“你!”离朱见他死扭不过来更是来气。
一旁的樊遇听得胆战心惊,忙四顾看着在甲板上的水手,众人皆是满脸的惶恐,没人记得要跪,神色比暴风雨时更戚惶。
“他……他是……旦王……”船主蓬勃的肌肉不住颤抖,眼神竟有些涣散。
“这……他们不过无知百姓,就请王放过他们。”樊遇单膝跪下,毕竟共过患难,料离朱不会说杀就杀。
离朱沉默着,缓缓转身,跨上已接上漏船的战舰。
“王!”樊遇不敢相信离朱竟能如此忍心,转头看一旁的金统,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王,见死不救,有违仁者之道啊!”这些,不是棋盘上的子儿,是活生生的人,虽只有三日缘分,但怎么也不能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沧若,还跪在哪儿吗?把樊遇带上船。”离朱并不回头,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金统,这里交给你了。”
这是杀人灭口的意思了,樊遇绝望,他离朱不但见死不救,竟还要将他们全杀死在海里。的确,为防行踪泄露,这样做是必须的,只是,他怎能如此冷血残暴?再想劝时,却已动弹不得,生生被沧若拎上战舰。看到的只是金统与他的手下横着刀,对着一群手无寸铁的水手,他们的目光,如待宰的羔羊,软弱绝望任由宰割。若当初自己不曾上他们的船,这些人又怎会徒徒丢了性命。樊遇心中满是后悔与憎恨,原来,所谓的王权,不过是残害,欲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
战舰的甲板上,海风习习,望着满天闪烁的星斗,樊遇的心却似沉于无尽的黑暗。不是不知道那夺目的宝座下掩埋了多少无辜者的尸骨,堂皇的史书上堆砌万古伟业的不都是累累白骨?却依然存着希望吧,“辅明主,止战殇”,樊遇冷笑,辅明君以成大业,不过是千古的骗局,哪里有什么知遇,哪里有什么仁慈,不过利用尔。樊遇心如死灰,不自觉的攀上船弦。在上位者,为了堂皇的理由便有权剥夺无辜的生命吗?樊遇至死也无法容忍这种逻辑。想自己十年的漂泊,十年的隐忍,所换得的不过一纸笑闻,而自己的愚昧,却让二十余条鲜活生命无缘再望见明日的初阳。缓缓向前倾着,樊遇觉得身体如一片枯叶,在入水的那瞬,他又看到了璀璨的星空,造化从不怜悯,星星笑颜依旧。
再醒来,却是在昏暗的舱内,一阵剧烈的头疼让樊遇呻吟出声。
“倒是醒了?”沧若的声音冷冷传来。
“为何救我?”抚着缠着绷带的头,想是跳海时撞到了船身,只是当时,为何不觉得?
“你若死了,我沧若不还要背一条害死命官的罪。谁又怕死,不过如今旦形势难定,不在王身边,我不放心。”
想不到卤莽如沧若竟说出这番话来,樊遇心中一恸,冷笑道:
“你全心待王,亦不过被人利用尔。”
“利用?哼!这里只有王粗通医术,昨夜他亲自守了你半宿,见你烧退了才放下心去睡,却分明是累到站都站不稳了。你还道利用?”沧若气不打一处来,若不见他有伤,恨不得冲上去狠揍一顿。
“他……”樊遇的心如被滚水烫过一般利利痛着,“他不过缘了我还有利用价值。”
“你……”沧若再忍不住,一拳挥向樊遇腹部。
“沧将军,王让你带了他去甲板。”金统不知何时进了来,看见这殴斗,并不劝阻,传完了话,就径自出去。
“早知你是这样的人,我怎么也不救你上来受这口鸟气!”沧若余怒未消,到底不敢违了离朱的令,只得暂忍着把樊遇拎了出去。
离朱正迎风站着,望不见是甚表情,背影却是僵硬,怕是强撑着吧,樊遇微微瑟缩,到如今,依旧会为了他的身体担忧吗?樊遇冷笑,却对自己更加鄙夷。
“知道为什么让你到这里?”离朱缓道,语气似结了冰的寒冷,依旧没有转身。
樊遇不答也不跪,只是僵站着。
“要死吗?跳啊,我不拦你。”离朱回转身,眸中隐隐戾气,唇边反绽出朵微笑。这必是他怒极了,沧若暗为樊遇捏了把冷汗,虽然这小子不识好歹,怎么也是条汉子,这么死了,未免可惜。
樊遇也不说什么,只快步走过去,想也不想就翻跳下去。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怎有这样的君臣,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
“王……”沧若终忍不住开口,却不敢下去救人,海面上的樊遇已渐沉下去。
离朱沉默着,直到再望不见樊遇挣扎,才缓缓道:
“拎他上来吧。”
“是!”沧若一喜,如鹰般扑腾而下,未几,就将湿淋淋的樊遇再次拎到甲板上。
樊遇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费力咳着,似乎要把肺给咳出来,死,并非不如想象中容易。当沧若将自己拉出水面的那瞬间,樊遇曾感激上苍让自己再次见到苍穹。
离朱弯下身,眸中的凌厉直直射向樊遇:
“你倒是再跳跳看!”
“王……”这次开口的却是金统。
离朱站起,到底不再坚持,转身进了舱去。樊遇依旧瘫在甲板上,哪里还有再跳的力气。
“樊大人,有些话本不是我等说得的。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金统背对着樊遇站着,很是犹豫。
“你知道王气你什么吗?”
“他……自然是恼我未经过他许可擅自去死。”费尽力气方挤出这么一句。
“他是在气你对他毫无信任。”
“信任?”樊遇一惊,终是缓缓坐了起来。
“我们战场上撕杀的,王便是我们的天,他从未为贪战功而不顾兄弟死活。我们也是将命予了他的,哪里来那么多猜疑?那些日子,金戈铁马,血肉横飞,王与旦十数万大军是同袍,更是同命。”
“兔未死,狗未烹而已,你莫忘了,是谁下令杀了那些水手?”
“你道王当时命令我留下,是让我杀了他们?”金统冷笑着,眸中竟有一丝怒焰,“是,王杀人无数,从不手软,但他从未杀过无反抗之力的无辜百姓!”
“什么?”樊遇大惊,面色更加灰白。
“椽儿,你过来。”金统一声令下,一位黑衣护卫飞身而出。定睛看时,却是那位樊遇不认得的,眉目清秀,宛若女子。
“她是绮国皇族后裔,随双亲被莫晗驱逐至旦,天资禀异,善施蛊术,王一年前收了她,编入我帐,以备后用。当时王命我留下,无非让她施长所长,以蛊术封了那一船人三日记忆,再留下小船、食物与水救他们活命。”
“为何……只是为何要瞒我?”樊遇面无人色,震惊中带着无尽喜悦,到底,不是一场噩梦。
“他何必瞒你?不过你对他毫无信任,方会蠢到求他放过那些水手。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的性子,这样堂堂的轻视,你还指望你回头跟你解释他无心杀人?”
“我……”樊遇再说不出话来,只由着热泪汹涌而出。
“若不是见王为你伤神,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些个,跳湖跳海,由得你去。”金统言罢就走。
“樊大人,椽儿有理了。”那个叫椽儿的护卫拔了簪子,长发随风飞舞,印得她颜容胜雪。樊遇隔着泪眼,望见她笑颜如花。
战舰稳健行驶着,再没有小船中的颠簸不定,离朱却觉舱内空气滞重,虽是累极,却怎么也睡不去,便起了来,缓缓开了舱门。赫然直跪在门外的竟是头上还缠着纱布的樊遇,低垂着头,身躯倒是笔直,看不见神色,见他出来也只呆跪着。离朱也不理,直直绕过他,走上甲板,夜色已靡,月朗星稀,如此夜色,却只有愁虑满腔,徒徒浪费了这良辰美景。离朱深阂了眸,若然……若然到绮时漫尘已然得手,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决不可以!离朱无法想象,摊开手掌,月色下盘绕的掌纹分外狰狞,这便是所谓的命吗?举手对着月色,合紧十指,却见丝丝月光从掌缝中透过,越欲紧握的,越快失去。那种刺痛灵魂的不祥再次升起,凝翠……离朱用灵魂呼喊,海上,没有回声。
回舱去,已是夜半,樊遇还是跪着,似乎连指头都未曾动一下。离朱看白纱布已被血浸透了近一半,怒气陡然上扬:
“樊大人如此迫不及待吗?不跳海了,倒是要跪死在我门前?”
“王……臣有罪……”樊遇本已恍惚的意识被那森冷的语气激荡,勉力仰起头,却看见离朱面若寒霜。
“有罪?有罪就想一死了知?”
“臣……”樊遇难以招架,冷汗津津湿了衣背。
见他颤悠悠似要倒下去,离朱生生按捺住火气,唤了金统、沧若过来。
“你是旦国的臣,只有旦王才能处死你,明白了吗?”离朱在樊遇耳边沉喝。
“沧若,好好看着他!”
这是要日夜照顾的意思了,沧若不禁蹙紧浓眉。
金统跟离朱进了舱去,唤了自己来,必有什么要交代吧。
“离绮不已不到一日的路程,我们再过两个时辰坐沧若带来的小船上岸,叮嘱手下,切勿暴露行踪。”
金统略惊,此类事,离朱向来不交代的,可见此行于他的重要性。
“是。”
“王……”略略迟疑下,金统还是问了,“那樊遇,不知好歹,王为何……”
“旦自前朝以来,重武轻文,兵力强盛而国家并不见繁荣,我初登帝位时顾忌隐国,又因了那一年之期,不免也只顾着军政。待绮国的事情了了,旦就暂无外敌之忧,急需文士治国。樊遇他本性纯正,有他在,我也可以放心。”
“王……”金统一阵心惊,这话,已是安排后事的意思了,“旦不能没有王。”
“你多心了,我留他,不过为旦留下相才。”离朱微微一笑,却分明掩饰,“出去准备吧。”
“臣誓死迎皇后回国!”金统颜色沉重。
离朱心中一动,心底升起一丝暖意。
樊遇昏昏沉沉,过高的热度让眼前的热度弥漫起阵阵白雾。
“怎么样?”离朱的声音似乎隔着一个世界。到底放不下吗?樊遇微笑,终于跌入沉沉睡眠。
“重新处理过伤口了,在发热。”沧若满脸的不情愿,也不懂得掩藏。离朱倒是不介怀,轻触着樊遇滚烫的额,眉蹙得更紧。
是谁,用冰凉的掌心抚慰心底的灼热?谁的目光,清凉如秋水却隐着深沉的痛。终是渐渐清醒过来,暮色层染烟柳帐。微微转过头,樊遇却只见离朱的背影消失在门边。
“醒了?”沧若凉凉道:“再这么睡下去,皇后就甭指望找了。”
“什么?我睡了多久?”樊遇惊起。
“不久,不过一日。”
“王为我耽误了行程?”不是不知道凝翠于离朱意味着什么,只是怎么能想到,他居然为了自己的病在此滞留。
“沧若,准备出发。”金统进了来,本纤尘不染的黑衫上,竟沾满尘土。
“他呢?”沧若指指尚在床上的樊遇。
“王说了,若他跟得上,就让他跟着吧。”
听完这句,樊遇抓起外套,向马厩冲去。
绮国虽小,因了连年征战,人口更少,尤其是远离海岸的内陆,放眼望去竟不见几户人家。离朱扬鞭催马,恨不得能飞。
“王!”金统在他身后十数米唤着:“王!重将军与黄将军留下的标记在此分歧。”
“什么?”离朱一把拽住马缰,正飞奔的马急嘶一声,前足高高抬起,亏得离朱骑术精湛方未被掀下来,倒是刚刚赶到的樊遇惊出一身冷汗。
“重将军的标记往东,而黄将军的往北,我们是否分头行动?”
“他们中一人,必中了漫尘调虎离山之计。”离朱心中暗惊,这漫尘,远非一介武夫,况了有战破的秘密组织帮助,凝翠的境况更为不妙。
“我们人不多,在他们地盘,分散兵力会给敌人以各个击破的机会。”
“以王看,谁中计的可能性较大?”
“黄继一路暗中保护而来,漫尘必对他早有防范,重炽半路杀出,该更易掩人耳目。我们往东!”离朱知道,这是场豪赌,若是凝翠在北,那么他将失去救她的最后机会。或者,他们二人,皆中了漫尘之计也未可知。汗渐渐渗出离朱的前额,但是此时万不能犹豫,即便是赌,尚有赢的机会。鞭下更重,马如离弦之箭冲去。
东出赤尾镇三十里,荒道尘飞,凝目望去,远处山坡上竟有个茶厮,四周围着稻草,破落不已,却隐隐传来杀气。离朱与金统互望了一眼,颜色顿沉了下来。
“王……”樊遇方欲问,却被沧若杀人似的眼神止住,多年行军的人,不会错过如此浓重的杀意。
众人皆下了马,安静而迅速的靠近,涉过浓密的荒草,离朱忽见一末藏青色的身影飘忽而来。金统提了刀迎上去,却见正是重炽,风尘满面,神色疲惫。
“重……”樊遇还是沉不住气,沧若却不再客气,直接用手捂了他的嘴。
几个眼神下,金统留了下来,继续观望着茶厮,其余人皆出了荒草地,直走出半里地,方停下说话。
“她……在里面?”离朱按住冲进茶厮的冲动,尽量平静地问道。
“是,玄莫亦在。”重炽深望了离朱一眼,终是放下一颗久悬着的心,倒要多亏了樊遇之计,正当他向樊遇投去默契的目光,却见樊遇眼神一闪,不自然地咳起来。
“你确定?”离朱并无心思理会臣下们暗自交流,一颗心只止不住的狂跳。
“臣找到皇后时,她以被漫尘拘禁,我一路跟他们到了这里,在赤尾镇不慎被他们发现,他们遁入茶厮,我命武士紧紧包围,以防他们求援。他们有皇后在手,臣亦不敢轻举妄动。”
“漫尘轻自来了?”
“是,见那气势,除却漫尘,再无第二人可有。”
“如今各国形势不明朗,他作为绮国掌握实权者竟敢就此离朝?”这么说的时候,离朱突想起了自己,“怕亦是瞒着出来的吧,为怕走漏风声而无法带太多武士,现方会被你困于此。”
“不错,绮国外忧内患,他漫尘,虽取得绮的兵权,但在朝中地位尚未稳固,他急需再立一功,保太子之位周全。若然被其他皇子知道他擅自离京,怕于他很不利。我们,要不要……”一路搜寻,重炽未忘记了解敌人动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不用,我们若通知了漫尘的敌人,他的部下必然也会得到消息,于我们并无好处。且当务之急,是救凝翠玄默,至于漫尘,往后必有机会对付。”
“只是他们料定我们不敢动,死守不出,我们毫无机会。”重炽已在草地中匍匐了三夜,漫尘煞是沉地住气,竟毫无动静。
“此时谁先动就丧了先机,他算准了我们急迫想救人,必然轻动,他们有人在手,便等于扼住了我们的咽喉。”离朱紧拧了眉心,心却渐渐沉静下来。越是危难,离朱总越是冷静,即使今日身处险境的是发妻与胞弟。一旁的樊遇心下暗惊,此人,若穷兵黩武,将是怎么样的祸害?只是离朱怎会呢?他为了止战而杀了生父啊。樊遇暗笑自己杞人忧天。
“现在,只能跟他们耗,我们在外,有粮有水,他们在内,不几日,便是弹尽粮绝。也不必躲着了,让大家在茶厮外扎营。”
距离不过百米,目所能及却不可企及,离朱强压下心中的翻腾,必须冷静,必须。一遍遍不住提醒自己,之所以还是那个泰然自若的旦王,付出的代价是将整颗心放在油里煎。
“王。”樊遇递上水来,离朱接过来慢慢饮着,每一滴水似乎在缓缓进入他的血液,深吸一口气,恶寒不受控制的蒸腾。樊遇看见离朱握住水壶的手上突出的青筋。
“王,进帐休息一会儿吧,他们暂时怕不会有动静。”樊遇小心翼翼的开口,他已在此望了一夜,谁也不敢劝,只由着他这么一动不动站着。
“就在这几个时辰内,漫尘必有动静。”离朱的声音沉哑,身体精神都已到极限了吧,依旧克制如斯。
“他们的食物……”
“他们的水食可能尚未耗尽,但就漫尘而言,他已见识了我的耐性,再空耗下去,战力耗尽,于他,决无好处。”离朱沉吟着,眸中沉静的火焰正熊熊燃烧。
“以王看,他们会挟人质突围吗?若如此,我们该如何应对?”樊遇毕竟不是行伍出身,此类阵仗,尚是初见。
离朱冷冷一笑,道:
“漫尘到底经历过风雨的,不会如此不济,给我们趁乱救人的机会。”
“那他……”
“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走到我面前,以凝翠的命威胁我自尽于此,可惜他并没这么做。”
“什么?”樊遇心惊肉跳,原来,彻夜的凝望不过告诉漫尘,他离朱来了。以自己的命换凝翠的命,这正是离朱所期望的吗?
“那他为何……”为何放弃这大好良机,这样的话,樊遇仍是问不出口。
“他谨慎,并且太贪心。要换命,必须近距离的接触,这样的条件,我答应,你们会不会答应?彼时局面失控,你们宁杀了凝翠玄默也要保我周全呢?他岂不徒徒丢了性命?即便是你们不敢,他又怎能保证我死了之后你们尚会顾及凝翠的命,放他们安全离去?他所要的结果,是安全带凝翠回绮都,然后以此为筹码,换得绮国利益。”
“王。”听离朱这席话,樊遇哪里还站得住,直直跪了地,不敢看离朱清冷的眸。
“你敢说你未曾想过?”轻飘飘的一句,樊遇顿觉脊背发凉。
此时,茶厮内传来了琴音,如流星般照亮阴云迷布的苍穹,清润婉转,盘旋不去,却是没一丝阴霾怨恨,到处都是辽阔安然。
“凝翠。”离朱低唤,深深阂上眸,樊遇清晰地望见有什么滴落在地上,激起细碎黄沙。
琴声,犹如利刃生生穿透离朱心脏,颤抖之后是剧烈的瑟缩。受人所制却依然方寸不乱,如何沉静的心方能弹出这样的曲子。在安抚我的焦灼吗?心怎却是被凌迟一般的痛。握掌成拳,离朱强按住冲去茶厮的冲动。他们可曾绑你,可曾伤你,可曾辱你?那些想象,仿佛潮水汹涌拍击着离朱理智的岸。宁死不弃尊严吗?宁死不要我出事吗?离朱冷笑,怀中依稀是凝翠离去时那一刹的温暖。
“王……”樊遇不安的看着失神的离朱,却望见他眸深处一抹嗜血的深红。
“离朱!”远处白衫飘飘的可不是慢尘,疲敝落魄皆掩不住的雍容贵气,在破旧的茶厮前,在高手围攻下,依然气定神闲的漫尘。
离朱缓缓走近,让凝翠弹琴,必有所图!
“怎么样?没错待旦的皇后吧?不过身为丈夫,却让妻子挨饿,真太不应该。”漫尘眉宇清丽,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眼神中却是藏不住的阴狠。离朱略惊,想不到他还有闲话的心,这人,若非立场不同,倒可试交之。
“带回绮都与在此并无不同,既然你善待了我国皇后,离朱岂是知恩不报之人。”言下之意是要在此以凝翠换绮国安全,“条件。”
“条件?哪里有甚条件。只不过想提醒旦王,我与贵皇后可是坐于一条船上。我带的人,全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真饿到了,会切人来吃。”
离朱心头一凌,好个漫尘,这倒是要他离朱的人为他找食!
“我还道什么?要别的没有,好吃好喝的还会少得了你绮国王子?”离朱亦似推着太极,话绝没一句狠决的,“来人,立即去买好酒好菜,我要与漫尘王子畅饮。”
“畅饮就免了,端来放在屋外,自有人来取。我们吃饱喝足,必少不了贵皇后的。”漫尘言罢进屋,没有一丝被困的窘迫,反倒似信步闲庭,春来踏青。直恨得重炽牙痒痒:
“王,他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我倒是低估他了。只要有食物,他必等得来援兵到来。况他算准了我们必会给他食物。”
“我们该如何应对?”
“去唤金统带椽儿来见我,你带了樊遇去买吃的。”离朱嘴交轻抿,形成一个决绝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