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安》曈穆

5、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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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带着妻子收拾的行装离京，随孤一起走的还有一队皇帝亲派的护卫百人，领头的是禁军出身的小将，名字不重要，知他姓魏便可。

　　魏小将年轻气盛，对孤这个无甚本事还好色的纨绔太子很是看不起，常常不假辞色，挂着脸子。

　　若是怀王在此，必会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用他的仁德贤良征服小将。若是瑞王在此，必会爽朗地与小将称兄道弟，用军中那一套让小将心悦诚服。

　　孤不一样，孤让狗皮膏药暗卫教训他，他见孤不笑便打，打服为止。

　　他手下兵卒见了不忿，没事，愤怒不服就让暗卫打，向孤低头臣服就赏，排斥孤的去吃糠咽菜，讨好孤的，孤吃什么就让他吃什么。

　　十几天之后，人人皆学乖，唯孤马首是瞻，至于魏小将是谁，他们已然不认得。

　　被兵卒集体背叛的魏小将扛不住，向孤低头，见着孤下意识就笑，孤很欣慰，让他给孤牵马。

　　要是十几日前，他定会觉着羞辱，但现在，于众兵卒羡慕的目光下，他昂首挺胸地牵了缰绳，跟在孤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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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利抵达第一个县城辖区，孤让手下散开，乔装打扮到各乡里去走走看看，问问水利农事的情况，再旁敲侧击打听官府名声，百姓是否有冤屈，必须事无巨细，再小的事，哪怕百姓被偷了只鸡也得记下，三日后进城集合。

　　因着孤一路上赏罚分明，他们各个跟打了鸡血一般，马不停蹄往乡里去，生怕慢旁人一步。

　　孤则带着暗卫和牵马的魏小将大摇大摆进了县城，钦差大臣的牌子，太子的玉牌亮得那叫一个勤快。

　　县令和驻军统领亲自来迎孤，场面搞得很大，县令十分懂事，要摆席给孤接风洗尘。

　　孤眉头一皱，当街发难。

　　“孤来体察民生民情，你竟公然行贿，该当何罪！”

　　学会了察言观色的魏小将很有眼力见儿，抽刀抵在县令脖颈上。

　　别说县令和统领懵了，偷摸围观的百姓都静止不动，不知他们唱得哪一出。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孤重重一叹：

　　“唉，想孤自京城出来前还对父皇说，我麟安国迎盛世二十数年，官吏必定清正廉洁，百姓必定安居乐业，没想到啊没想到，孤第一个视察之县，竟如此藏污纳垢。见孤来，一县之长不想着带孤寻访百姓，问之是否安康，衣食住行可有发愁，是否有冤屈要诉，竟一门心思把孤带去那朱门酒肉臭之地，孤心殇，愧对父皇，孤这太子活着还有何用！”

　　说罢，孤掏出匕首就要自裁，被孤发疯吓到的人总算回过神，忙不迭来拦孤，四周百姓亦是鼻子发酸，眼眶发红，虽不敢上前，但无不劝孤莫行傻事，千错万错都是县令的错！

　　县令脸绿了，扑通一下跪在孤面前，一通表忠心诉衷肠，孤要作何，他必听从吩咐。

　　孤听劝，收了匕首，唉声叹气。

　　“既如此，孤和百姓暂且原谅你一回，你起来罢，地上怪凉的，带孤去瞧瞧水渠粮仓，再看看这几年的卷宗。你得记住，再苦不能苦百姓，你身为朝廷官员不能只晓得享乐，要懂得吃苦受累，一切为了百姓，一切以百姓为主。”

　　这话说得，有那眼包不住泪的，掩面而泣，能包住泪的也无不动容，他们看向孤的眼神真如婴儿之望父母。

　　在带着酷似霜打茄子的县令干正事前，孤不忘对驻军统领道：“孤在视察期间将与县令同吃同住，若孤出了什么事……比如染了风寒什么的，你记得修书一封上京，报与父皇，就说孤无碍，只是得了小病，休息几日便是。”

　　驻军统领一开始没听懂，转头看霜打茄子黑沉的脸色，立马反应过来，眼睛亮了，抱拳应是。

　　不出孤所料，莫说安排暗杀了，县令生怕孤磕了碰了，孤视察到的一切也俱是无甚问题。

　　三日转眼即逝，孤派出去的人尽数归来，带来的消息五花八门。

　　大多数无用，唯三条有用。

　　一，乡里村庄的百姓到县城买粮总会买到掺沙子的。

　　二，他们每人实际耕种的土地亩数和官府记载的不一致，往往比记载的少一两亩，税倒是不少交。

　　三，他们近两年没用上水渠，河道被大户人家霸占，做了拦截和引流。

　　百姓虽担忧旱年粮食短收，却不担心活不下去，因为他们认为县城粮仓充裕，足够应急。

　　那可未必。

　　孤叫来县令，对他说：“孤对了账目，发觉问题很大。”

　　实际孤根本没看那假账一眼。

　　不等县令反驳，孤甩出一二三问题。

　　“这田地数目不对，少了十万亩，你有什么头绪吗？”

　　“这粮食数目不对，少了百万石，你让孤很难办啊。”

　　“这河道支渠数目不对，多了上万条支渠，你是想把县城淹了吗？”

　　县令傻眼了，嘴皮子抖动，想骂脏的，但不敢，毕竟孤动不动就要拔匕首，大喊愧对父皇。

　　欲言又止半晌，他说：“殿下莫非是与小的说笑？”

　　孤摇头叹息，痛心疾首：“实在不行，孤只能带你和你一家老小一起上路了，到了阴曹地府再一起向先皇谢罪罢。”

　　县令胡子直抖，思来想去半天，蔫巴道：“还请殿下多待几日，小的定会好好核查账簿。”

　　“如此甚好。”

　　孤露出狐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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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账目核对清楚，原是孤看错了，没差那般多，不过五千亩田地，十万石粮食，四十多条支渠罢了。

　　县令和富户认错态度良好，孤仁慈，不与他们计较，只罚了他们大笔银钱，散给百姓和孤的兵，并修书一封，让百姓代表和县令富户按了手印，上呈皇帝，若旱年此地有灾，责任全在县令，和孤可没关系。

　　事情办完，孤便在百姓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此县，前往彼县巡查。

　　这次路途走得可不如刚出京时顺畅，来回三次刺杀，死了六个暗卫，兵卒倒是伤而未亡，因为他们被孤调走剿匪去了，他们在，刺客也不敢顶着百多号人来暗杀孤。

　　余下受伤不轻的四个暗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第四波杀手将至未至前，他们从阴暗处来到阳光下，跪在孤面前，表明臣服效忠之意。

　　孤面无喜怒，拿出黄金，嗯，皇帝赏的，对他们说：“孤有黄金百两，你们谁上前捅孤一刀，孤将百两赐下。”

　　无人动，皆低垂着头。

　　孤收回部分黄金，继续道：“孤有黄金五十两，你们捅旁边之人一刀，孤将五十两赐下。”

　　暗卫依旧不动，如同石塑。

　　孤把黄金皆收回，落下无情一语：“杀吧，杀至最后，活下来的能效忠孤。”

　　一瞬间，暗卫动了，各有选择，一人举刀杀向孤，一人退出战局，一人将刀刺向同僚，一人抹脖自尽。

　　杀向孤的，孤身形一飘，匕首一划，轻而易举将之抹喉。

　　刺向同僚的，被自尽者临死重伤，最终同归于尽。

　　不多时，唯有躲避战局的还站在孤的面前。

　　孤笑，问他：“为何不要黄金百两？”

　　“为忠。”

　　“为何不要黄金五十两？”

　　“为义。”

　　“为何站到最后？”

　　“为自己。”

　　“很好，有忠有义，爱惜己命，识时务，不蠢笨，孤给你臣服的机会。”

　　遂修书一封，交给他，说：“将书信送至靖妍手中，之后你不必回来，孤就当你死在半路。”

　　暗卫领命离开，未有迟疑。

　　至此，孤身边已无皇帝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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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巡查，孤捏着「一有不顺就嚷嚷愧对父皇」的杀招，让想杀孤的文官咬牙切齿，让希望孤死在文官府邸的武官满面失望。

　　凡遇隐田隐户，缺粮多渠，孤必夸大报之，若文官主事不识时务，孤便找上驻军，让驻军派人将孤的密信上达天听，并泄露此事给文官主事，十次里有八次，他会赶忙奔至孤面前，以头抢地，大呼冤枉。

　　孤心善，总不忍见冤屈，故而凡遇冤屈，孤总要拽着文官武官的领头，让他们给百姓磕头谢罪，从他们的荷包掏钱补偿给百姓。

　　至于说冤屈不是他们造成，那孤就要灵魂三问了。

　　“你们是不是靠百姓交的税过活？”

　　“你们是不是爱护百姓如同爱护自己的孩子？”

　　“你们是不是想造反？”

　　孤不管谁犯错，反正孤只针对最高官，只施压最高官，最高官必须想办法给孤解决问题，且不准欺压百姓，否则孤必有愧疚，一愧疚，孤就好梦中杀人，杀完人孤先给他哭丧。

　　巡查期间不是没有死士，便有一县令和驻军勾结，提前将一家老小送走，给孤摆鸿门宴。

　　孤从不胆小怕事，欣然带着百来号亲卫赴宴，并让人散布谣言，说县令欲与驻军统领私奔，孤带人前去游说，如若百姓见到驻军，还望阻拦一二。

　　一般情况下，百姓不敢拦当兵的，但因为孤的名声威望日益见长，百姓知道若为孤做事，孤从不亏待，若因孤而伤亡，孤必厚偿抚恤。

　　今为盛世不假，然饿殍冻骨，艰难求生者亦不在少数。

　　盛世是光鲜亮丽的皮，底下的血肉是否溃烂，唯有身处底层真真正正觉着疼的人知晓。

　　孤现下及日后能做的不过是尽量减少疮疤溃烂，让百姓少些苦痛，多些欢乐。

　　为此，某些毒疮该割就得割。

　　孤带兵拿下刺客，拿下叛逆的驻军，投降不杀，死士尽除，孤的锋芒不再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