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烬》璚山亦水

4、第四章 绣楼谜

　　上海的雨夹雪裹着冰碴，将殷公馆的青瓦敲出细密碎响。
　　殷世荣攥着从苏州带回的密道图，站在三小姐殷浦榆的绣楼前。铜环叩门三声，门内传来苏绣绷架轻晃的声响，却无人应答。
　　推开门，檀香味混着鸦片烟膏的甜腻扑面而来。殷浦榆蜷在湘妃竹榻上，月白旗袍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暗红指痕。
　　她腕间碎裂的金镶玉镯缠着黑丝绒，见殷世荣进来，突然抓起枕边翡翠烟枪砸向妆奁：
　　“出去！”
　　碎瓷片溅到脚边，殷世荣瞥见妆镜里映出的床榻——锦被下露出半截蓝布袖管，正是码头工人的粗布衣。
　　他俯身拾起烟枪，烟膏残余处凝结着暗褐色结晶：“三姐，这□□的配方...”
　　“配方？”殷浦榆突然癫狂大笑，绣鞋踢翻痰盂，“你以为我想碰这东西？殷世茂那畜生...”
　　她猛地呛咳，指尖的丹蔻抓挠着喉咙，“七年前你被捡回来那晚，我看见大哥书房的灯亮到寅时...他抱着你浑身是血，说‘阿荣别怕’...”
　　窗外惊雷炸响，殷世荣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深处浮现模糊画面：高烧中有人将玉珏塞进他掌心，血腥味混着雪松香。
　　他抓住殷浦榆颤抖的手腕：“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顾氏商行...”
　　“嘘——”殷浦榆突然捂住他嘴，瞳孔因鸦片放大成黑洞。
　　楼板传来吱呀声响，她慌乱扯过云锦屏风，蓝布衫下的人踉跄跌出——竟是失踪三日的码头管事老陈，胸口插着半截殷家徽记的银簪。
　　“六少爷救...”老陈喉间涌出黑血，指甲死死抠住殷世荣裤脚。殷浦榆尖叫着抓起剪刀刺向屏风，绣楼门却在此时轰然洞开。
　　殷世茂搂着白俄舞女倚在门框，狐裘大衣滴落的雪水混着血水漫过青砖。
　　“哟，三妹金屋藏娇呢？”殷世茂晃着威士忌酒杯，琥珀色液体倒映出老陈睁大的双眼，“不过这码头蛀虫的命，可比不上...”他话音未落，殷世荣已抄起妆台上的鎏金烛台砸向他面门。
　　烛台擦着殷世茂耳畔砸在红木立柱上，鎏金纹饰崩落细碎金箔。
　　白俄舞女突然甩出袖中短刃，殷浦榆尖叫着扑来挡在殷世荣身前。刀锋划破旗袍的瞬间，整座绣楼的灯骤然熄灭。
　　黑暗中，殷世荣抓住殷浦榆颤抖的手，触到她掌心的茧——那不该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所有。血腥味在鼻腔炸开，他听见殷世茂的咒骂，白俄舞女俄语的低喝，还有殷浦榆贴在耳边的气音：
　　“密道...在...”
　　“都住手！”
　　水晶吊灯重新亮起时，殷世杰站在门口，玄色披风滴落的雪水在血泊中晕开暗红。
　　他的银质怀表链在灯光下晃出冷光，目光扫过老陈的尸体、殷世茂肿胀的脸颊，最后停在殷世荣染血的衬衫——那道从锁骨蜿蜒至心口的血痕，与他书房暗格里泛黄病历上的刀伤位置分毫不差。
　　“世荣，跟我去书房。”
　　书房门重重关上，殷世荣被抵在书柜前。殷世杰扯开他衣领，动作粗暴却避开伤口
　　。密道图从内侧口袋滑落时，殷世荣摸到另一张硬物——半张泛黄的船票，目的地香港，乘客姓名栏写着“顾清如”。
　　“苏州带回来的东西，还有多少？”殷世杰的呼吸扫过他耳畔，手指捏着船票的力道几近失控。
　　窗外惊雷再响，闪电照亮书架上《寒江独钓图》的题跋，“待月人归”四字被雨水洇开。
　　殷世荣尚未回答，殷世杰的唇已压下来，带着惩罚性的力道。
　　当他扯开殷世荣衬衫纽扣时，玉珏从颈间滑落，与殷世杰掌心的另一半撞出轻响。温热的血珠顺着玉纹蜿蜒，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凝成暗红图腾。
　　“阿荣，别碰浦榆...”殷世杰的拇指擦过他唇畔血迹，声音混着窗外暴雨，“她手里的账本，能要整个殷家的命。”
　　而此刻绣楼外，殷浦榆跪在老陈尸体旁，用染血的指尖在青砖上画着并蒂莲。
　　殷世茂擦拭着嘴角血迹冷笑，白俄舞女已悄然将密道图碎片塞进旗袍内衬。
　　远处传来警车鸣笛，殷家大宅的铜门在雨幕中缓缓闭合，门环上的狮首吞口衔住半片飘落的银杏叶——那是七年前殷世荣被捡回时，落在殷世杰肩头的同一树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