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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酒熟冬日散,兴在一杯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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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啦!”少东家收手,从白鲸所在的甲板边回来,冲不远处的赵光义招手,“还好你记性好,记得幻阵怎么布置。”
“其实布置与否,少侠都能安然无恙地解决,不是吗?”赵光义微笑着看向她。
少东家摆摆手:“那不一样,有幻阵放大他心中的愿望,可省了不少嘴皮子功夫呢!”
赵光义失笑地摇摇头,少东家背着手幅度不大地蹦蹦跳跳。
“今日收得一碎片,倒也是意外之喜!”
“确实如此。”
两道影子在夕阳中越拉越长,越靠越近,渐渐地似乎成了一道。少东家向前跑去,赵光义缓缓在后面跟上,她们推开不羡仙的大门,冲着香喷喷的炊烟大声打招呼:
“——我回来啦!”
听见声音的孩子们一拥而至,团团围住少东家,赵光义背着手在一旁站的笔直,嘴角嗫着一丝浅淡笑意。
少东家今日心情不错,也吃的酣畅淋漓,酒足饭饱过后,赵光义也悠闲地陪着她在横滨四处闲逛。
恢复记忆的少东家确实比初来横滨时的少东家沉稳了不止一星半点。到底是芨笄与而立的差别,一个是初入江湖的愣头小子,一个是浸淫江湖多年的老老油条。
至于赵光义,就更不必多说,樊楼初见时他就已经是官场的一把好手了。
默契了这么多年,对于什么话题能谈,什么话题不能谈都一清二楚。
两人谁也不曾想到,曾经的一句盟友,竟是真的是要维持一生了。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但只有这样才正正好。若是进一步,各自身上的恩怨情仇总会难免将对方绞得体无完肤,可要是远些,心中也总有股说不上来的不甘。
赵光义看向身侧从未变过的少东家,心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
“二哥?”察觉到赵光义长时间停留的视线,少东家偏过头轻唤了一声,“二哥在发什么呆呢?”
赵光义从漫长的回忆里回神,笑着摇摇头:“没发呆。”
“哦!”少东家恍然大悟,“原来是又在想大事了。”
赵光义直直地望向少东家的眼睛:“嗯,是大事。”
少东家听出他的郑重其事,有些不知所措地挠挠侧脸,正想着怎么找些话题,忽然鼻尖嗅到了一丝血腥气,而且愈发浓烈。
少东家的神色立即变得严肃,将赵光义拉至身后:“前面不对劲。”
浓厚的血腥味是从一间温馨的小院里传来的,似乎还有孩提在拍皮球的声音,少东家将赵光义护在身后,悄悄的潜入探查,发现是有杀手在屋里袭击。
“应该是仇家找上门,”少东家偏过头用气音对赵光义描述院里的场面,“那对夫妇杀人都挺干净利索的,好像快清理完了。这边的院子动静不大,这小女孩应该没注意到,他们应该马上就要开始收拾屋子了——”
“等等!”少宗家猛地发现了不对劲,正欲冲上前去。
“少侠!”赵光义立刻喊住她,“前方事态不明,你又功力大减,不要鲁莽。”
“没有鲁莽!”少东家头也不回,眼见着来不及赶过去,但那对夫妻又显然陷入魔怔,开始自相残杀,她当机立断跳过去甩出绳镖,缠上男人一扯,将二人分开。
夫妻中的男人双目猩红,面目狰狞,拼尽全力挣扎但无法抵抗,双手撕挠着所见的一切,已然陷入了一种敌我不分的心魔中。
赵光义立刻用轻功跳进院子里追上,落地后环视一圈,彻底看穿了那群黑衣杀手背后之人的目的。无非就是用特殊异能的手段使夫妻二人反目成仇、自相杀害,又因为潜入的杀手均被夫妻二人反杀,死无对证。他人就算想要查明真相也只能是困难重重,最后不了了之。
他正欲往少东家的身边去,可院子里拍皮球的小女孩已经站在了她旁边,仰起头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无声无言,只是看着。
赵光义看了看屋内血腥的惨状,又看看小女孩纯洁无暇的明亮眼神,他认命地叹气,手部动作僵硬地摸了摸她的头:“需要我陪你拍皮球吗?”
小女孩继续看着她,一言不发,但手中的球已经微微举起了。
少东家手中的绳镖死死的缠着发狂的男人,向屋中尚且清醒的女人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头绪吗?”
状况变化得突然,少东家虽然来路不明,但至少看得出心无恶意,女人很迅速地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是异能力,但我从未见过这种异能力——是血液!不能让他流血,不能接触到他的血!”
“我明白了!”少东家拿出不知材质的绳子来,将男人困的结结实实,一圈又一圈,只露出个脑袋,像蚕茧一样,“不如女士您先去收拾收拾屋子?您女儿估计要进来了。”
女人听见少东家提及自己女儿,猛地发现自己女儿拍皮球的声音已经消失,她瞳孔一缩,身后的巨大夜叉异能分身立即亮出利刃。
剑拔弩张之时,院子里又传来小女孩拍皮球的声音,甚至还有隐约笑声,听着似乎谁在陪她玩耍。
女人沉默地看了看少东家。夜叉手起尖锐的刀刃,无声且迅速地擦净血迹。女人自己则戴上手套,以防血液沾身感染异能,将碎裂的木案一一拾起收进垃圾袋。
少东家再三确认地上的男人无法挣脱之后,也动手帮忙将地上零星的掉落物件捡起。
桌案的木刺被捡起来,地上的碎瓷片被包起来。
清澈的脆响又响起,滚落的玻璃渣跳起来擦过谁的手背,有人道了句漫不经心的抱歉。
“手滑了,抱歉啊,安吾~”太宰治双眼弯弯,看不出一点诚意。
坂口安吾欲言又止,扶了把眼镜叹气:“没事。”
坂口安吾从口袋里拿出手套,蹲下来将碎玻璃渣捡起来,顺道看了眼坐得端庄笑得乖巧的太宰治,有些郁闷地腹诽:似乎他最近都没有主动露面自找麻烦吧?
他很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于友人而言是致命的,谎言于友谊而言更是罪不可恕。可他卧底潜入在前,意外结识友人在后,即便感情再深厚,他也绝不肯能主动暴露自己。
这是他的原则。
在收拾完碎玻璃之后,他看着仍坐在沙发上摆弄游戏机的太宰治,一时间有些坐立难安,他没太弄明白太宰治来找他的原因。
“哎?我没说吗?”太宰治懒洋洋地回答,“叛逃了,失业了,没有收入了,没地方住了~”
坂口安吾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最后持续沉默。即便现在友谊有裂缝,但说实话,眼前人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这人能失业?这人能没地方住?这人能没收入?
多半还是他自己把东西丢掉不要了才对。
“那我去收拾一下房间。”但是坂口安吾没有拆穿也没有拒绝,他只是转身进入客房,拉开榻榻米开始铺床。
看见坂口安吾干脆利落地开始腾出房间,太宰治的眼皮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像是忽然就觉得什么都很无趣。他拍拍衣摆从沙发上起来,把游戏机揣进口袋:“不用了,我才不住这里。”
坂口安吾动作一顿,还是继续把最后一点床角铺平:“这个房间本来也是要铺开的,正好提前做完了。”
太宰治没管他说的什么,看着他的动作准备继续找茬,最还没张开,他脑子里就传出奇怪的动静,口袋里的手机也同时响起来。
他把思绪沉下去一看,果然是少东家,再拿出手机,也不出所料,是织田。
少东家:急事!快来帮帮忙!
织田:少侠好像有急事,你方便和我一起过去吗?
太宰治扬了扬眉毛,将手插兜,头也没回地从窗户翻出去走了。
徒留坂口安吾站在客厅握着门把手沉默,他看着从窗台泄出星光叹气:“不是可以走大门吗?”
少东家坐在收拾好的客厅中,夜叉从仓库里端出新的黑木桌案放在两人之间,赵光义也正好带着小女孩儿从院子里进来,主要是小女孩儿想回来了。
等到坐下来,女人自我介绍后,少东家才知道她是泉铃,男人是泉清次,女儿叫泉镜花。夫妻二人都是异能特务科的官员,但做得是类似杀手卧底的工作,所以露面少,保密程度高。
女人倒是认识少东家,只是当时护子心切,思维一时间没有调转过来。
泉铃摸了摸泉镜花的头,温声细语地嘱托她先自己去洗漱睡觉:“爸爸有些累,已经睡下了,镜花今天也早些睡吧?”
泉镜花乖巧点头:“好的妈妈。”
目送泉镜花抱着皮球上楼后,泉铃接过烧开的水壶沏茶:“今日十分感谢少侠,若不是少侠,只怕我也在劫难逃。”
少东家笑着摆手:“没事儿,而且很巧不是吗?我们和异能特务科也算是盟友呢!你说是不是啊,二哥。”
少东家用手肘拐了拐坐在自己身旁的赵光义,侧头抿嘴低声嘱咐:“可别说一些不中听的。”
赵光义微微扭过身子躲开,状若无闻地说:“姑且算半个吧。”
少东家睁大眼睛瞪他:喂!人家才刚逃出生天哎!
赵光义用眼神回她:那又如何?官场上每个字都是承诺,怎许你胡说?
少东家气恼地欲言又止:算了,你有理。
少东家回头去看泉铃:“对了,我的医术只能压制一时半刻,估计待会儿又会发作了,你们还得找出那个异能者。”
泉铃点头:“我明白了。今日的事万分感谢,若有需要,万死不辞。”
少东家摇头:“没那么严重,就是今夜刚好路过了。”
看出泉铃还想说什么,少东家立刻继续说:“不如来我这儿教教孩子们吧?最近的学生越来越多了,你们夫妻二人体术都还不错,给孩子们教教保命的功夫?”
泉铃郑重点头:“好。”
“看起来少侠解决了?”太宰治蔫蔫地趴在墙头,软绵绵地抬起胳膊打招呼,有气无力的。
织田作之助站在下方伸出手:“我们快点进去吧。”
太宰治想也没想地一跃而下,刚好擦着织田作踩在草地上:“好吧——”
少东家看见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已经过来,便起身去迎接:“来得这么快!不过好像得先找到罪魁祸首才行。”
在少东家转身之际,赵光义抬眼看向泉铃,无声推出一张名片,唇语道:明日联系这个。
泉铃将名片收下,目光穿过眼前二人,若有所思。
太宰治应少东家之邀参与本次对泉镜花一家之事调查,正好也给他找点事儿做,免得他东想西想,不过这其中有多少是来自织田作的请求就不得而知了。
在少东家准备继续与赵光义散步,与众人分别时,太宰治盯着少东家的脸看了很久。
少东家挠挠脸颊问:“怎么了,太宰?”
太宰治露出笑脸,问:“感觉少侠一下子变得特别成熟可靠,通人性呢~”
少东家正要露出得意的表情,便听见了后半句,不可思议地看向太宰治:“我之前难道就不像人吗?”
太宰治皮痒似的点头,灵活地躲过少东家抛来的石子儿,还继续点火:“对啊对啊~和啾也一样的感觉呢~!”
少东家瞪他:“哇——你一下得罪两个,你完……”
“走了。”赵光义忽然出声,打断两人的插科打诨。
“哎?好哦!”少东家立刻跟上已经抵达院门口的赵光义。
目送二人走出院子后,织田作之助侧头看向太宰治:“太宰,你是不是……”
织田作之助还没把话问完,太宰治就给了肯定的答案:“是哦,反正危机感总是能促进一下进度的吧?”但能不能成功就看各自的想法咯,谁知道那个时代有着怎样的故事。
织田作之助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
少东家与赵光义在明亮的月光下又散了一圈,在更深露重的时候停在领事馆前,意外地看见有人在门口等着。
“哎?杨绛你怎么还在这里?”少东家问。
杨绛深深地打了个哈欠:“等你们啊,接过都快凌晨一点了,你们散个步这么久?”
“哈哈,中途行侠仗义去了嘛。”少东家不好意思地笑道,“什么事情,说完了你好早点睡觉。”
“哦哦,是的了,”杨绛显然有些困迷糊了,“那个,有个美国账户给我们汇了笔账,数额挺多的,快有个一亿了吧?迅哥儿让我来问问,是不是少侠做的?”
少东家有点哭笑不得:“美国账户的话是和我有关,但你也可以明天问嘛,下次别等那么困了。”
杨绛表示拒绝:“那不行,我明天肯定忘了,而且少东家你来去无踪,不好找。”
少东家觉得也是,连忙推着杨绛上楼:“那你快睡,再不睡你就要摔倒了,快去快去吧。”
杨绛迷迷蒙蒙地被推着上楼:“那我睡了,少东家你也早点啊。”
看着杨绛打着哈欠关上房门,少东家这才转身下楼。她知道这笔汇款来自弗朗西斯,虽然只是汇去一封电子邮件,但上面附有属于弗朗西斯自己的防伪标记,又事关自己的妻子女儿,他自然严阵以待。
至于汇款,当然是因为弗朗西斯搞得破坏,自然是要弗朗西斯自己支付了。
至于多出来的其他部分,想来是来自他结盟的诚意,但又因为少东家与赵光义的身份特殊性,所以这诚意就交给了领事馆的中华书局成员。
“二哥,”少东家忽然开口,她垂着眼眸,难得显现一丝踌躇犹豫,“来这里这么久,你不曾怀疑过吗?”
赵光义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怀疑什么?”他茫然的语气不似作假。
“明明有通天之能,却什么也没做。”少东家说完就愈发沉默,她说不上来自己此刻为什么会紧张和担忧。
赵光义观察着少东家的表情,忽然笑道:“原来少侠也会有这样支支吾吾只说半句的情况啊。”
少东家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下子就消失了,她有些恼羞成怒地偏过头:“晋中原!”
赵光义收起笑脸,认真的告诉她:“因为我知道的,少侠。”
“什么?”少东家微愣。
“少侠虽有能力但却不代表生来就得心应手,又无前人教导,一切都是自己摸索,少侠先前做的那些,已经很了不起了。”
乍然听见来自赵光义的直白赞誉,少东家有些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做什么动作,最后还是挠了挠脸颊。
赵光义眼含笑意地看着她:“而且我们不是都发现了,少侠的能力是有限制的。”
说到事实,少东家叹出口气:“是啊,在河西没限制,因为那是唐末那会儿的事,我都还不知道在哪个的肚子里呢。在这儿没限制,因为这儿是千年之后,你我早就成一抔黄土不知散到哪儿去了呢。”
等回到开封,回到清河,回到大宋,少东家就不能是无所不能的少东家了。凡事皆有定数,老天才不会允许只有一个人有搅动风云之能呢,万事万物都有一个平衡之道,所以很多事情她都做不了了。
在属于少东家的故事时间里,她也不过只是芸芸众生之一,除了尚且高强的武艺以外,没有任何不同。
很偶尔的时候,她也会想一想,若她只是个神仙渡少东家就好了,她愿意做一辈子——但也只是很偶尔的时候想想。
等午间小憩醒来后,她很快也就忘掉了。
毕竟大侠嘛,从来就只有犟驴做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