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夏》蓝色大老鼠

3、星宿症候群

　　北京天文馆穹顶裂了道细缝。季然仰头望着那道伤痕，雨水正顺着裂缝渗进来，在投影幕布上晕出扭曲的银河。他数到第十七滴雨珠坠落时，身后传来胶底鞋摩擦大理石的声响。

　　林予安的白衬衫浸着夜色，袖口银扣换成粗糙的麻绳。他握着老式胶卷相机的手背有新结的痂，形状像片枯萎的枫叶。

　　"父亲烧了绿萝。"他旋开相机底盖，倒出半卷染血的胶片，"根系里藏着录音笔。"

　　季然接过胶片对着月光。显影液未干的表面浮着细密划痕，连起来是串地理坐标。他忽然想起淋浴间那个坐标，两地连线恰好穿过林予安母亲的墓地。

　　投影仪突然启动。猎户座星云在墙面炸开的瞬间，林予安拽着他躲进展柜阴影。手电光柱扫过他们头顶，保安的嘟囔混着雨声传来："...又说设备自动启动..."

　　"父亲在追踪我手机。"林予安呼吸喷在季然耳后，激起细小电流，"但不知道我改装了天文馆的老机器。"

　　他按下展柜暗钮，星图骤然坍缩成光点，在墙面拼出摩斯密码。季然辨认出那是化学元素周期表序号，对应图书馆那本《拜伦诗选》的页码。

　　生物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季然用镊子夹起胶片上的血痂，滴管里的鲁米诺试剂泛起幽蓝荧光。林予安倚着标本柜咳嗽，锁骨处的疤痕在冷光下像条苏醒的蛇。

　　"你该去医院。"季然扯开对方领口，发现新添的电子脚环，"这是什么？"

　　"心率监测兼定位器。"林予安笑得呛出血丝，"父亲说再靠近你就触发警报。"他忽然抓住季然的手按在胸口，心跳在掌下疯狂震颤。

　　培养皿里的霉菌正在吞噬琼脂。季然看见林予安后颈贴着电极片，皮肤溃烂处流着淡黄组织液。"金属过敏。"他扯掉电极片扔进废液缸，"父亲说这样就不会戴你送的铜戒。"

　　季然摸出裤袋里的易拉罐拉环。上周林予安生日，他在操场捡到这个，内侧刻着经纬度坐标。此刻拉环在林予安无名指上泛着冷光，皮肤正以肉眼可见速度红肿起来。

　　"别摘。"林予安按住他的手，"痛觉能屏蔽定位信号。"

　　他们接吻时打翻酚酞试剂，殷红液体在实验台漫成血泊的形状。季然尝到对方口腔里的铁锈味，比暴雨天更腥甜。

　　网吧电脑屏幕泛着死鱼肚的灰白。季然破译完最后一段密码，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予安留下的加密文档里，满屏都是扭曲的监控截图。

　　——便利店第三排货架，季然踮脚取泡面的后颈痣。
　　——篮球场17号储物柜，季然喝剩的半瓶宝矿力。
　　——图书馆D区17架，季然指尖划过书脊的残影。

　　压缩包最深处藏着段音频。电流杂音中，林父的冷笑像钝刀刮骨："...那个孤儿院的野种...处理完予安就收拾他..."

　　季然把脸埋进掌心。后半夜的暴雨冲刷着霓虹灯牌，他在便利店热饮柜前遇见买咖啡的林予安。那人正用马克笔在杯套上画函数图像，波峰位置标着两人名字首字母。

　　"父亲在测试我的服从性。"林予安突然握住他的手，在掌心写下经纬度，"明晚十点，废弃气象站。"

　　咖啡杯套背面，抛物线公式被雨水晕开。季然认出这是他们初遇那天的日期函数，顶点坐标对应十七岁生日。

　　#### 第四幕：飓风眼

　　气象站铁门挂着生锈的锁链。季然翻过围墙时，防风林正在狂风中奏响安魂曲。林予安蜷缩在雷达基座下，白衬衫染着机油和血迹。

　　"他发现了胶片。"林予安摊开掌心，金属U盘在闪电中泛着冷光，"里面是你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档案。"

　　季然握紧U盘，棱角刺破掌心。他看见林予安右耳戴着助听器，频率指示灯规律闪烁——是摩斯密码的求救信号。

　　"抱紧我。"林予安突然撕开衬衫，胸口贴着心率监测贴片，"父亲在远程监控，只有濒死数据能触发系统休眠。"

　　他们在雷雨中接吻，像两颗相撞的陨石。季然咬破对方下唇时，警报器在五公里外的豪宅炸响。林予安扯断助听器扔进暴雨，金属外壳撞上铁塔迸出蓝色火花。

　　"现在我们有四小时。"他喘息着翻开季然衣领，在锁骨刻下带血的坐标，"去北纬39°54'..."

　　季然在晨雾中抵达旧火车站。第九节车厢的座位上摆着生锈的铁盒，里面是卷残缺的录像带。候车室老电视滋啦作响，画面里闪过穿病号服的少年林予安，正用针管往手臂注射透明液体。

　　"镇静剂。"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得季然摔了遥控器。清洁工指着屏幕，"这小孩每个月都来，说在等永远不会到站的列车。"

　　录像带夹层掉出张泛黄的车票，终点站被涂改成"永恒"。季然翻转车票，背面用血写着化学式：4Fe + 3O? → 2Fe?O?。

　　锈蚀反应的最后阶段。

　　当他冲回气象站时，只剩满地玻璃碎片。林予安的助听器浸在雨洼里，指示灯还在固执地闪烁。季然跪地破译信号，发现是重复的经纬度——指向他们初遇的教室。

　　暮色吞没校园时，季然在讲台暗格找到支录音笔。林予安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如果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的锈蚀算法成功了..."

　　远处传来救护车呼啸。季然攥着录音笔奔向校门，没注意林予安的校徽正卡在门缝里，背面新刻的星图还带着体温。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