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夏》蓝色大老鼠

2、雨纹共振

　　图书馆D区17架泛着防腐剂的气味。季然踮脚抽出《拜伦诗选》时，铁质书架在掌心留下湿冷的锈痕。借阅卡显示最近一次借出是在三年前，登记人姓名被钢笔墨水涂改成团扭曲的云。

　　书页翻到第73篇时，季然的手指顿住了。英文诗行间有用铅笔打的细小横线，连起来拼出五线谱的轮廓。他摸出林予安给的护腕——那些神秘数字突然化作音符，在脑海奏响肖邦的《雨滴前奏曲》。

　　闭馆铃声惊得他撞翻座椅。月光从彩玻窗漏进来，季然发现书架背面贴着小块镜面贴纸。调整好角度后，镜中折射出对面E区9架的位置——那里摆着本《天体物理学导论》。

　　书里夹着天文馆门票存根，日期是去年校庆日。票根背面画着北斗七星，勺柄指向的编号被修正液覆盖。季然用指甲刮开涂层，露出钢笔刻的坐标：东经116°23'，北纬39°54'。

　　手机地图显示这是所民办大学的旧礼堂。季然想起林予安曾请假三天，回来时校服袖口沾着青苔——而那所大学后墙爬满爬山虎。

　　篮球场冲突爆发在周四体活课。季然带球过人时，有人故意伸脚绊他。护膝擦过粗粝的水泥地，他听见人群里飘来嗤笑："赔完钢笔钱还有力气打球？"

　　林予安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他抱着化学竞赛题集穿过球场，白衬衫被风鼓起，像片逆流的帆。季然看见他左手缠着新纱布，隐约透出碘酒的颜色。

　　"装什么清高。"挑衅者踹飞篮球，"你们这种..."话音被破空而来的保温杯砸断。林予安的手还保持着投掷姿势，袖口滑落处露出淤青的腕骨。

　　更衣室储物柜在二十分钟后遭殃。季然的运动包被倒进脏衣篓，护腕不翼而飞。他踹开隔间门时，正撞见林予安用美工刀划开自己的柜门锁。

　　"还我。"季然伸手去抢护腕，却摸到内侧未干的血迹。林予安突然将他按在铁皮柜上，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你知道父亲怎么对付储物柜？"

　　他扯开领口，锁骨下方有条蜈蚣状的疤痕："初三那年，他把我锁在化学药品储藏室。"冰凉的指尖划过季然喉结，"所以别碰我的东西。"

　　季然抓住那只手。掌纹间有未愈合的割伤，形状与钢笔裂痕惊人相似。他突然明白图书馆那本《拜伦诗选》为何缺了第94页——那是林予安出生年份。

　　季然在旧礼堂找到林予安时，暴雨正冲刷着彩玻穹顶。那人蜷缩在废弃的天文仪旁，校服下摆沾着爬山虎汁液，像泼洒的绿墨水。

　　"去年校庆..."林予安的声音带着鼻音，"父亲在这签完离婚协议。"他指向观众席第七排，"母亲摔碎的玉镯还卡在座椅缝里。"

　　季然摸出口袋里的银杏叶。雨水顺着叶脉冲刷出荧光笔迹，是组二进制代码。林予安忽然笑了："你果然找到了图书馆的镜子。"

　　他们并肩躺在柚木地板上，看雨滴在玻璃穹顶绘出扭曲的星图。季然感觉指尖碰到什么冰凉的东西——是林予安的校徽，背面刻着两人名字缩写，缝隙里塞着演唱会门票的残片。

　　"那天我捡回了17B。"林予安翻转校徽，金属表面映出季然颤动的瞳孔，"父亲撕碎的其实是复印件。"

　　惊雷炸响的瞬间，季然看清残片背面的荧光密码。那是他们名字笔画数的组合，对应摩斯电码的"等"字。他突然翻身压住林予安，咬破的嘴角蹭过对方耳后结痂的伤痕："等到北京..."

　　便利店监控录像显示，暴雨夜有两个重叠的身影。季然把林予安抵在关东煮蒸柜前，白汽模糊了镜头。后半夜他们分食凉透的萝卜，林予安用吸管在豆浆杯上戳出小孔，排列成猎户座的形状。

　　"父亲要送我出国。"他突然说。季然手中的甜辣酱溅到校服，在胸口晕开血渍般的斑块。

　　晨光初现时，林予安留下个牛皮纸袋。里面是那支裂了的钢笔，笔尖夹着微型芯片。季然在网吧读到解码后的文档，发现满屏都是不同字体的"季然"，最早记录日期停在五年前的初雪天。

　　最后一页写着化学方程式：Fe + O? + H?O → FeO(OH)。铁在潮湿中锈蚀的过程，被林予安标注为"不可逆反应"。

　　月考放榜日，季然的名字首次挤进年级前五十。经过（2）班时，他看见林予安的座位堆满竞赛资料，窗台那盆绿萝却不见了。有人议论林家司机最近总停在校后巷，车牌被遮光布裹得严实。

　　深夜的篮球场，季然对着17号储物柜发呆。他突然发现锁孔有被胶体填充的痕迹，挖出的透明物质带着薄荷香——是林予安常用的哮喘喷雾凝固物。

　　更衣室灯管忽然频闪。季然在晃动的光影里看见镜面贴纸，位置与图书馆如出一辙。调整角度后，折射光斑指向淋浴间第三个花洒。拧开龙头，他摸到内壁用指甲油写的坐标：北纬39°56'，东经116°25'。

　　手机地图跳出提示：北京天文馆。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