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暮》杜布依

6、温泉桂酒

　　身后澹台尧也看见眼前的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可是转眼又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正要呼唤余司洵却看见房间门又无声无息的关上了，眼前一晃，穆沐已经跑了出去。
　　看了看那个孤单却固执的背影，又看了看房间门，一个几可不闻的叹息逸出了口，头也不回的朝着那个消失在转角的背影追了过去。
　　一口气跑出了旅馆，她丝毫没有停下脚步，拐了几个弯，终于在旅馆后的一片空地上停住了。
　　同样是被同一盏路灯照耀的世界，正面和背面却又两个不一样的感觉，正面灯火辉煌，光明纯净，背面却……阴暗潮湿，夜风萧瑟。
　　寒风入骨，她大口的喘着粗气，身子也在风中抖瑟着，从来没有想过山区的夏日晚风也可以这样寒彻骨。
　　喘息渐渐停息，心跳渐渐恢复如昔，可是那样的一个背影却是那样的孤寂，那样的惹人怜惜。
　　澹台尧一直跟随这个孤单的背影，一双眼睛紧紧锁住她的一举一动，直到看见她变得这样单薄，心念一动，一股压抑不住的情愫冒了出来。
　　缓缓的，慢慢的，一双长臂从身后环绕了过来，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都是那样的慢吞吞的，最后轻轻的却紧紧地把她搂进了怀里。
　　那样的速度，那样的节奏，刚好和心跳的频率吻合了，失神中，穆沐任由身后的人这样的拥着自己。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仿佛那个傍晚，仿佛那个晚上，夕阳下，星幕下的一男一女，也是这样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屋檐下一颗水滴摇摇欲坠，反射路灯的光芒挣扎着，企图挽留自己的不识时务，可是……既定之事，无力挽回，屋檐与水滴之间的联系拉成了一丝线，越来越细，最后趋于无。
　　水滴落入水缸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嘹亮，瞬间打破了那个仿佛凝固的空间。
　　穆沐全身一震，连忙挣脱了澹台尧的怀抱，“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说完头也不回的逃离了他，逃离了身后那个至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个声音的男人。
　　虽然，他没有开口，可是……穆沐能确定身后的他是澹台尧，而不是余司洵，要问她为什么？因为……

　　夜幕笼罩着大地，雾色缭绕中的暮城比灯红酒绿的世界暗淡了许多，这里像是世外桃源，宁静祥和。
　　望了望远处的仰暮岭，又看了看天色，穆沐权衡了一下，并没有贸然的趁着夜色玩登山游戏，因为……那根本就是死亡游戏，心情虽然压抑，可不等于她失去了理智。
　　拔步疾跑，呼啸的风声和山顶的飓风同出一辙，都在一层层的剥开愁绪，还心一个平静。
　　那个亲密无间的吻，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不停地在脑海里交织着，穆沐的脚步不停，任由风吹乱自己的短发，任由全身被汗水打湿，任由自己胡思乱想。
　　脑海中的天旋地转的感觉终于随风消散了，交错的画面带来的那股令人作呕的压抑也舒缓了，慢慢的穆沐停下了脚步，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回了原路。
　　倾暮旅馆就在前方，可是……脚步却有些怯懦，寥寥热烟侵袭了她的身体，侧头一看温泉房原来还在开放。
　　身上湿腻的感觉一下子清晰了，她想也没想一头扎进了温泉房。
　　或许她也是在逃避吧！不过还没有理清晰思路之前能逃得一时算一时！
　　深夜了，温泉房也只开了一间温泉室，是一间混汤的场子，也是最大的场子，氤氲的烟雾模糊了双眼，却让人的心渐渐的舒缓下来。
　　穆沐围了白色浴巾慢慢地滑进了热水里，视线在烟雾中迷离，烟雾却把脸颊熏得红红的。
　　挪了个舒服的地儿坐下，靠着湍湍的热水半躺在场子的边上，却看见水里冒着气泡，气泡的范围在渐渐扩大……
　　突然一团金色的影子从气泡中服了上来，穆沐吓得往后一退，却看见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一甩，露出了金发下的那张脸庞。
　　水滴顺着湿发流了下来，滑过坚挺的鼻梁滴落到嶙峋的锁骨上，一路往下，顺着健硕的胸膛继续下滑，滑过了凹凸的腹部曲线，再往下……
　　穆沐猛然一惊，整张脸变得通红，连忙收回放肆的眼神，抬起头却对上了那抹不偏不倚的笑容，温暖和煦。
　　还记得刚入学的那会儿，那两人都是学校出了名的冷漠的人，一个不苟言笑，一个凶神恶煞，实际的相处了才发现流言不可信啊！
　　余司洵或许易怒，可是却不凶恶，最多也不过是脾气暴躁，不通情理罢了，对于兄弟他却是那么的重情重义！那样的他更多的是不习惯与人相处吧！
　　澹台尧或许淡漠，可是却不冷漠，在朋友面前嘴边永远噙着一抹微笑的他那里和那两个字扯得上关系啊！这样的他更多的还是怕生吧！
　　怕生？想到这个词语，穆沐竟然觉得有些好笑，那么大个子的一个人居然还有这种孩子气的举动。
　　看着她不自觉爬上嘴角的微笑，澹台尧的笑意更浓了……
　　他的笑意立刻牵动了某人的警觉性，想当然的就认为别有深意，“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仿佛这样站着太久不习惯，澹台尧毫不客气的在穆沐的身侧选了个舒服的地方也半躺着。
　　被反问扼住了咽喉，穆沐有些窘迫，确实……这场子是对外开放的，只要是这里的客人，无论何时都可以享用，自己能来，为什么他就不能来？
　　“哈！真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说出这句话，穆沐就像扇自己耳光了，多么傻气的一句话啊！平时的心思细腻口齿伶俐好像都与世隔绝了一样。
　　澹台尧终究是澹台尧，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嘲弄，也没有追根究底，闭着双目享受了一会儿水气的熏陶后突然睁开双眼看了身边的她一眼。
　　“你这样泡温泉可不行！只泡身子绝对体会不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感觉！”搭在池边的手突然落了下去，随之而来的却是一捧热水洒落在穆沐的头上。
　　他的突袭让还在自责的穆沐一愣，感觉到满脸的狼狈，刚才的害羞和窘迫顿时消失无踪了，龇牙咧嘴的做了个鬼脸，那双小手也开始不安分了。
　　水仗……就这样打开了，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一男一女，不再是那种暧昧到极致的宁静，原来不仅仅是人，连相处的模式也可是这样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水花在烟雾中升起，坠落，仿佛绚烂在天空中的烟花，总有寂灭的时候，两人歪歪斜斜的倒在水里，都成了标准的落汤鸡，难得的是两人的浴巾都没有脱落，欢笑骤然间爆发到了极致。
　　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想不想去喝杯这里最出名的温泉酿酒？”澹台尧对于今夜的伤心和尴尬只字不提，只是随从这样融洽的气氛，提出了对酒的邀约。
　　“温泉酿酒？”听见这个名字穆沐眼睛一亮，仿佛也忘却了今夜的一切，“这是什么样的酒啊？听起来好像挺有趣的！”
　　“尝尝不就知道了呗！”好像脱掉了那一身白衣白裤，脱掉了那一身既定的枷锁，斯文的澹台尧也变得豪爽了！“走吧！先去换袍子。酒肆就在温泉室的隔壁！是整夜开放的！”

　　酒很醇，只是参杂了桂花的香气，变得香飘万里，再加上山上流下的第一波温泉酿制而成，酒味更多的是还是香甜。
　　桂花……那是只生长在秋天八月里的花啊！秋去春来，一个轮回，却在这夏夜里饮起来更醇，新酒？这早已经不是了！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可是酒却是个很好的调剂品，能让人摆脱束缚，解开枷锁，虽然没有热络的话题，欢笑却在时而聊起过去的趣事时响起。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这样的笑容再配上白色的布袍，配上这样古香古色的酒肆，此情此景更像青山绿水间的古代，除了那齐耳的短发和那头耀眼的淡金色，
　　酒过三巡，这桂花老酒的后劲也渐渐的暴露了，不胜酒力的穆沐眼睛开始迷离，盯着桌上的酒杯都开始变成了双影。
　　双影憧憧，就像人心的两面，就像阳光下的阴暗，总有一面淡且浅却在无尽的挣扎，企图摆脱虚无。
　　“你说……为什么他们会在做那种事情啊？”终于，心中那股郁闷还是不吐不快，穆沐豪饮一杯花酒，借着酒兴还是问出了口。
　　澹台尧默然，这样的问题……他终究是个局外人，答或者不答他犹豫不决，终于看不惯那张脸有这样困惑中带着纠结的表情，还是当了回蠢人，“有时候，我们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最真实的，有时候我们要学会相信我们的心！”
　　“相信我们的心？”那双清亮的眸子终于彻底的归于茫然，就算这样穆沐还是尽力锁住眼前的人影。
　　“你懂的，不是吗？其实你是懂的，只是……或许你只是还没有意识到！”澹台尧觉得自己好像也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醉在这朦胧的夜里，醉在这烟雾缭绕的酒肆里，他好像都醉的来听不懂自己的话了。
　　眼皮慢慢地搭上，手中的就被顺势滚落在桌上，头一偏，穆沐就靠着自己的手睡去了。
　　仿佛有些不由自主，仿佛有些醉意盎然，仿佛有些头脑发热……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的感觉，曾经引以为傲的对情绪的掌控能力好像偏离了轨道，澹台尧伸出了，就这样缓缓的，一寸一寸的往那张小脸上抚去。
　　有时候近在咫尺或许就是远在天边，刚要碰到细腻的肌肤，那张小脸的主人突然扬起了头，“我应该相信他的！是吗？”
　　无声的叹息中，那只手还是无功而返，去的慢，收回的也很慢，正好合了他的性子，“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心！”
　　只是刚刚扬起的脑袋彻底的垂下了，根本听不到这一声幽幽的叹息。
　　“你确定你要睡在这里吗？”澹台尧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在多此一问，平稳的呼吸声已经证明了不是吗？
　　抬头看了看窗外，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有打横抱起那个苗条的人儿，离开了这让人失控的房间，离开了这暧昧的孤男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