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暮》杜布依

7、爱暮深潭

　　走到穆沐的房间前，他止步了，最终还是没有敲门，迈开大步继续往里面走去，转过转角，那扇这几日出出进进了不知道多少回的门上的门牌显露了出来。
　　稍微向上抬了下手，刚好够到了门把，轻轻一扭，门就开了，他又不自觉的想要叹气，不锁门真的是个不好的习惯，如果……如果今天锁了门的，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尧，你回来啦？”余司洵搭拢着脑袋显得有些垂头丧气，蜷坐在床上没有抬头，搅弄着床单的手指泄露出深深地自责。
　　反手锁上了门，澹台尧竟有些心随意动，轻轻嗯了一声，径直向自己的床走去，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女孩轻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嗯？”他的一样举动终于还是惊动了那个面壁思过的男人，透过昏暗壁灯的光芒，那张熟悉脸一下子就印入了眼帘，余司洵情不自禁的惊呼了起来：“啊！沐！”
　　“嘘！”澹台尧的声音一下子中断了余司洵的惊呼，拍了拍那个已经扑到床前的男人的肩膀，“先睡吧！别吵醒她了，这一夜……她也够辛苦的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余司洵看了看这个刚才一回来就对着自己破头大骂的好友说不出的感激，他……终究还是向着自己的，虽然那些指责很伤人，可是，他还是帮自己把沐找了回来，“尧，谢谢！”
　　“想谢我？”澹台尧笑了，笑得很温和，却看的余司洵觉得诡异，“想谢我就把你的床让给我睡！”
　　余司洵看了看不远处的沙发，虽然质地良好，可是……两人沙发却堪称短小精悍，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头，“好吧！”
　　澹台尧笑容绽放，揽过他的肩，“瞧你那是什么表情，逗你玩的啦，原来在你的眼里我就是那么的恶毒霸道啊？”
　　这样一个小小的玩笑却让余司洵脸上的阴霾扫去了不少，一拳打在了澹台尧的肩窝，“你这小子，居然耍我！”一句笑闹话，声音却小得可怜！
　　“小子，你还没有刑满出狱，适当的惩罚还是要有的吧！好了，不过……今晚，你的床可要分我一半了！”澹台尧可怜巴巴的看了看自己的床，那张大床正被某人蜷缩着占去了，可是睡梦中的她却一无所知自己已经到了入室强盗！

　　或许是宿醉，或许是疲惫，或许是担忧，晨露复苏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如期的起床了，酣睡一直延续到了日上三竿。
　　翻了个身，刺眼的阳光直接照在了眼皮上，下意识的抬起手遮住外来的刺激，余司洵才开始从半梦半醒中回过了神。
　　正对着他，却不是熟悉的那头金发，翻身一看，现在的他只身躺在床上了，昨夜那个和他抢被子的男人早已经不知所踪。
　　一抹笑容荡漾在脸颊，好小子，还挺识时务的嘛！
　　蝉鸣鸟啼在窗外嘹亮，屋内却格外寂静，看着那张熟睡的脸，他一半安心一半惶恐，安心的是至少她还在身边，惶恐的却是她不相信自己的解释。
　　犹豫着慢慢地抚上她的脸颊，虽然轻柔却还是引起了那两扇羽睫的颤动，无预警的那双大眼睛睁开了，直直的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啊！”穆沐下意识的往后弹开，大梦初醒那样的距离叫惊心动魄，“洵，你怎么在这里？”
　　扶了扶头，才发现居然没有宿醉后的头痛欲裂，只是有些胀胀的晕晕的，“我记得……我昨晚和尧在喝酒，后来……”
　　看着她迷茫的眼神，余司洵接下了话头，“后来你喝醉了，尧怕把你送回房间吵到淮，所以……就把你抱回我们的房间了。”
　　“是尧……把我抱回来的？”穆沐的脸上一闪而过一丝古怪，余司洵却没有注意到。
　　“嗯！多亏了尧，否则我……”突然他握住了穆沐的双手，“沐，我和那个胡莉菁真的没有什么，是她主动……我当时只是愣住了，不过我很快就推开她了，那种女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要相信我，你相信我好吗？”
　　“好啊！”穆沐爽快的回答让余司洵整个就愣住了，酝酿了一肚子的解释也胎死腹中。
　　“你……说什么？”他明显还没有回过神，
　　“你不是让我相信你吗？我答应你的啊！”穆沐轻快的重复着，那样的语气听起来毫无芥蒂。
　　“你说你相信我？你说你相信我！哈哈哈哈！”兴奋之余余司洵激动地把床上的穆沐抱了起来，在原地转着圈。
　　“别转我了！我可是宿醉呢！”大呼大叫的阻止这个多动症挥发那些多余的精力，至少……别加注在自己身上，“其实，你一直对胡莉菁的态度都很明确，昨天，我不应该想那么多的，后来想通了也就不会误会了啊！”
　　看着她明朗的笑容，余司洵有些飘飘欲仙，莫名的感动在心中升起，他的沐总是能带给他惊喜，事情的发展总是这样的剑走偏锋。
　　“只是，真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巧的被我遇上，就像计划好的一样，这个胡莉菁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啊？你奶奶那个幕后军师绝对功不可没，不过……真的是太巧了！时间也算得太准了！”穆沐思来想去都想不通这个问题，唯有苦笑。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天知道！说不定是老天爷想要考验我们！”余司洵也想不通，只有把这种问题丢给天！
　　“好了，我想我也该回房洗个澡换件衣服，好像今天我们还有行程呢！应该向淮报个到，这丫头昨晚一定担心死了。”跳下床，穆沐抱着自己的衣服往门口走去，突然回首，对着余司洵回眸一笑，转过头，眼中却闪动着淡淡的失落。

　　远远望去，爱暮潭像一块晶莹通透的翡翠，清澈的潭水平静而碧绿仿佛微风吹不散水波荡漾一般。
　　潭边，一男一女两个老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垂钓，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祥和宁静，那种恬淡的气息感染着周围的一切。
　　在这样一种气氛下，青山绿水看起来更深邃了，抬头望天，那淡淡的粉色之后也是碧空如洗，清澈湛蓝。
　　“哇！这里好美啊！”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所以通常女人看到同类的兴奋之情比以往更甚，何况爱暮潭那种柔到极致的美刚好嵌在女生们柔软的心窝中，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秦淮对于眼前美景的痴迷溢于言表，一阵陶醉后，更是拉着穆沐四处拍照，在这碧波荡漾的水潭的周围留下倩影双双。
　　相比于秦淮的旺盛精力，穆沐明显感觉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几个来回就败下阵来，便和那一票男生在垂钓老人的不远处席地而坐，唯有苦命的洛阳成了她的代罪羔羊，不过看着那两个向孩子一样的人你追我赶的样子，看来某些人还是乐此不疲的。
　　这好像就叫做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看着那两个家伙耍宝了一会儿，众人也腻了，唯有两个局中人始终乐在其中，穆沐收回目光望向不远处，不知道怎么的虽然没有人告诉她，她就是知道那两个老人是一对夫妻。
　　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融洽和睦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们偶尔交会的眼神，或许……是因为他们有那种相同的频率，那种似曾相识的频率。
　　不经意的侧脸，那两个气质各不相同的大男生都这样默默地守护着这样的宁静，没有喧闹，在这天然的翡翠旁除了偶尔的鸟语水吟外，只剩下秦淮银铃般的笑声，那是一种融入了整个大自然的声音，悦耳动听，仿若黄莺。
　　澹台尧的安静并不奇怪，难得的是余司洵这个和秦淮有得一拼的调皮大王也这么乖巧，而且丝毫不显不伦不类。
　　黑发盖不住古铜的霸道，金发也掩不了白皙的恬静，她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却能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如此情深义重，不离不弃。
　　静止的的鱼线引起了轻微的颤动，在那平静的水面上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垂钓的老人驾轻就熟的一收杆，随着他的节奏，鱼线的尾端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一条墨色的鱼就到了老人的手里。
　　两个老人相视一笑，老妇人接过老人手中的鱼儿，细心的为它拆下鱼钩，如果仔细一点就会发现，老人的鱼钩并不是倒钩，而是直直的那种，并不会伤害鱼儿的唇。
　　拆开鱼儿的束缚，老妇人看了老人一眼，老人轻轻的一点头，老妇人手一松，那一尾鱼又沉入了潭水中。
　　“啊！”看到此情此景，一旁的穆沐忍不住低呼了出来，而一旁的余司洵和澹台尧也对这两个老人为之侧目。
　　“年轻人，不用惊讶，钓鱼是修身养性的活动，并不一定有收获才是好的，老太婆，走吧，我们回去了。”老人微微一笑，仔细的收拾起自己的工具。
　　而那位慈祥的老妇人却走到了他们的身边，“小丫头啊，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和我们一样被大自然所眷顾的，我们要拿它们当朋友，那条小沫可是老头子的朋友，他才舍不得伤害它呢。”
　　“那条小鱼叫小沫？这么名字很可爱啊！”感受着老妇人温柔和煦的笑容穆沐倍感亲切，也忍不住和她聊了起来。
　　“是啊，小沫还有一个好朋友叫小泡，不过今天小泡和老头子闹脾气，说什么都不上来，老头子没办法只有让小沫把吃的给它带下去，这孩子被老头子惯坏了，挑食得很。”老妇人看着自己的老伴儿揶揄一笑，却满满的都是幸福。
　　“小泡？小沫？泡沫，哈哈哈，这个名字真有意思，老奶奶，你们是暮城里的人吗？能跟我们讲讲这里的故事吗？这里……真的好美！”穆沐遥望着远方，那云雾缭绕的薄影深处一座小山丘矗立着。
　　“我和老头子啊……算是这里的管理人吧！小丫头，你算是问对人了，我们啊算是对这里最熟悉的人了。这里称之为暮城都是这两年的事情了，是这座古山的拥有人开发出来的，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很不愿意，觉得把这座深山商业化了是一种侮辱自然的表现，不过没想到他们没有改变这里的一草一木，反而让城市人在这里摆脱了尘世喧嚣，彻底的回归宁静。”老妇人侃侃而谈，听得穆沐感慨不已。
　　“这座山的主人真是个奇人，拥有这么一大片珍宝也不敝帚自珍，反而用自己的方法开拓出一片商机，不仅仅让这里的山民生活水平得到了改善，也让来自己的人找到了一个真正的避风港湾。有机会真想见识一下啊！”闭上眼睛，穆沐感受着微风带着淡淡的水气拂过面颊的感觉，那绝对是城市里没有的轻柔。
　　“是啊，这里的主人真的很有大智慧，而且……一点也不追名逐利，回想当年，这座山是属于一个古老的家族，这里也是以那个家族的姓氏而命名的，叫什么呢？我想想，这人老了，记性就不好了，诶！老头子，这座山以前叫什么山呢？”老妇人埋头苦思了一会儿却没有头绪，只好向自己的老伴询问答案了。
　　老人正好收拾好东西朝他们走了过来，轻轻的扶起自己的老婆，“老婆子，你还比我小几岁，你都记不到的事情我哪里还会记得，在这里待着，外面的俗世烦恼早已经与我无关了，该忘得东西我全忘完了，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做饭了。”
　　拍了拍身上的尘埃，穆沐一下子站了起来，“老婆婆，你们住哪里啊？”
　　“我们啊……”老婆婆神秘一笑，不答反问，“你们是不是住的倾暮旅馆？”
　　点了点头，穆沐也坦然承认，“是啊！”
　　“那……我们也算是邻居，哈哈哈哈，我和老头子就是倾暮旅馆的管理员，只是我们两个都一把年纪了，那些记账啊，迎宾啊什么的我们早已经干不了了，平常就来这里钓钓鱼，散散步，你们没见过我们也是正常的。”老婆婆爽朗的笑声没有一丝底气不足，看起来在这样的环境对人们的心境有很大的影响，连衰老都放慢了脚步。
　　“真的吗？那你们也是要回旅馆吗？”对着同伴招了招手，穆沐亲热的挽着老妇人的手臂，“我们也一起回去吧！我还想听老奶奶讲讲这里的故事。”
　　老奶奶拍了拍那双小手，红光满面的脸色更炫目了，“好啊，很久没有和小朋友聊天了，和你们聊聊我觉得自己也好像年轻了许多啊！”
　　太阳渐渐下沉，把人的影子拉的斜斜的，在那一片湖光山色旁形成一幅独有的画面，渐渐远去，却带着散不去的神秘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