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火》棱璩莳

3、溺亡者悖论

　　在海水猛地灌入鼻腔的那一瞬间，冰冷、咸涩的液体疯狂地充斥着每一处感官，鼻腔像是被无数细密的针猛刺，林暗的意识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在这混沌之间，她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看见了七年前那场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场惊心动魄的缉毒行动，火光冲天，热浪滚滚，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魔，无情地舔舐着她的视网膜。那跳跃的火舌，将恋人那熟悉又温暖的轮廓一点点吞噬，最终化为了一抹无法触及的灰烬，深深刻进她灵魂的最深处，成为了她此生都无法愈合的伤痛。而此时此刻，江烬那如黑色水草般的长发肆意飘散，一缕缕地缠住了她的手腕，那触感滑腻却又带着几分诡异。不远处，炸药引信上的倒计时红光在深海幽暗的环境中折射开来，就像是破碎的星辰，明明灭灭，每一下闪烁都似在倒数着她们生命的终结。

　　“松手！”她在浑浊的浪涌中扣住江烬的腰，匕首割断缠绕的旗袍绸缎。爆炸冲击波擦着后背掠过，珊瑚礁被震成齑粉，血色泡沫中浮起银亮的鱼群尸体。

　　她们被潮水推上礁石滩时，东方已泛起死灰色。江烬伏在林暗胸前剧烈咳嗽，吐出的海水混着血丝，指尖却顽劣地勾开她作战服的拉链。冰凉的手贴上心脏位置，盲文疤痕在潮湿的皮肤上凸起如密码。

　　“第三次心跳加速，”江烬的犬齿磨蹭她耳骨，“因为我，还是因为想起她？”

　　林暗翻身将人按进腥咸的沙砾，□□卡进她齿间：“你背上除了盲文，还有国际刑警特制的皮下追踪器。”枪管抵着舌苔缓缓抽动，“三年前‘涅槃计划’的卧底名单上，有个编号0927的‘已注销’人员。”

　　浪涛声中忽然响起上膛声。
　　十二点钟方向，五名赤霄组杀手正在悬崖架设狙击枪。江烬咬住林暗的腕骨闷笑，鲜血从唇角渗入白沙：“养父的鬣狗来得真快……要不要玩个游戏？”她突然撕开自己肩头的弹孔，蘸血在林暗锁骨画了朵曼珠沙华，“我赌他们的红外瞄准镜已经锁定这里。”

　　子弹穿透礁石的瞬间，林暗拽着江烬滚入岩缝。弹壳在头顶迸溅出硫磺味的火花，江烬却趁机将手探进她后腰的枪套。“别动，”潮湿的唇贴着她颈动脉游走，“你大腿内侧藏着微型信号发射器——上司没告诉你，那东西会引来灰塔的无人机？”

　　岩缝外传来船只引擎的轰鸣。
　　林暗在颠簸的浪涌中窥见船身上的赤霄组图腾，甲板有人正用绞盘打捞漂流的翡翠袖扣。江烬忽然将她的手指按进自己颈后疤痕，激光灼伤的皮肉下竟有金属芯片的凸起。“现在捏碎它，”喘息烫着彼此交缠的呼吸，“或者等我被洗脑成第十七次。”

　　海鸥凄厉的啼叫撕开晨雾。
　　林暗在最后关头松开手，转而扯下江烬的旗袍盘扣掷向海面。纽扣撞击船身的脆响引来密集扫射，她们趁机潜入水下。透过碧绿的波光，林暗看见江烬腰间的C4残骸随洋流漂浮，缠住赤霄组船底的螺旋桨。

　　爆炸将海水煮沸成翡翠色时，江烬的膝盖抵上她胯骨。两人在沸腾的泡沫中交换氧气，林暗的齿间尝到血与盐，还有某种柑橘味的疯狂。浮出海面的刹那，江烬将一枚芯片塞进她唇缝——正是从自己颈后剜出的那枚。

　　“七年前那晚，”她舔去林暗眼睫上的水珠，“你对着她心脏开枪时，芯片就在我血管里震动。”货轮残骸在远处燃烧成火炬，映亮她瞳孔深处的金属冷光，“猜猜是谁在见证我们的每一次重逢？”

　　涨潮的浪将她们推向废弃码头。林暗趴在锈蚀的集装箱上呕吐，掌心芯片突然开始发烫。全息投影从湿透的袖扣升起，映出上司冷硬的面孔：“立即处决目标，她的记忆清除程序已失效。”

　　身后传来刀刃刮擦铁皮的声音。
　　江烬正用折刀在集装箱刻字，被海水泡胀的伤口滴着黑血。林暗走近时看清那行字——*Memento vivere*（记住你终将活着）。

　　“下次见面，”江烬将刀尖刺进自己大腿保持清醒，“记得告诉我……”她笑得像破碎的威尼斯面具，“当所有谎言崩塌时，你究竟是谁的遗物。”

　　警用快艇的探照灯刺破浓雾，而集装箱缝隙间只余血写的拉丁文，和一枚嵌着定位器的臼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