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火》棱璩莳

2、诊疗室

　　铅云滚滚，墨色翻涌，如浓稠的墨汁倾洒在天幕，暴雨裹挟着磅礴的力量，向着雾港疯狂肆虐。那密织如网的雨幕，每一滴雨珠都仿若裹挟着千钧之力，将雾港无情地碾成细碎的残片。雾港的街巷、楼宇，在这暴雨的侵袭下，似是脆弱不堪的纸糊之物，被搅入一片混沌与破碎之中 。

　　林暗身姿隐没在风雨交织的夜幕里，抬手用力推开诊所那扇陈旧的铁门。一瞬间，潮湿的锈腥气裹挟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直直刺入她的咽喉，令她忍不住微微皱眉。诊所内，玻璃药柜那一道道裂痕之中，昏黄的灯光挣扎着透出，恰似一条气息奄奄、垂死挣扎的蛇，绵软无力地匍匐在地面，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光。林暗抬手，缓缓脱下那件已然被鲜血浸透的外套，袖扣在她掌心重重地烙下一道青痕。那枚镶嵌其中、刻着“记住死亡”的翡翠，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烁着诡异的光，此刻，正随着她剧烈的脉搏而跳动，仿佛是一道早已嵌入血肉、无法挣脱的恶毒诅咒。

　　“截肢还是缝合？”
　　一道沙哑、仿若砂纸摩擦的嗓音，从帘后幽幽传来。江烬斜倚在手术床上，撕裂的旗袍下摆胡乱缠着止血带，那原本白皙的腿此刻浸在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里，身姿就像是一株被狂风暴雨骤然折断的曼陀罗，凄美又带着几分绝望的破碎感。林暗目光一凛，手中的枪口稳稳地抵上江烬颈后那道狰狞的疤痕，声音冷冽：“你该先解释这个。”

　　刹那间，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骤然响起。
　　林暗反应极快，瞬间侧头闪避。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江烬手中的折刀已然削断她一缕鬓发，那锋利的刀刃反射着寒光。紧接着，冰冷的金属瞬间贴上林暗的喉管，两人的血腥气在局促的空间里随呼吸疯狂交缠。“林医生，”江烬的膝盖重重压住林暗持枪的手腕，湿漉漉的发丝垂落下来，轻轻扫过彼此的眼睫，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魅惑与危险，“你闻起来像暴风雨前的海。”

　　诊室在这剑拔弩张的对峙中，突然轰然震颤起来。
　　楼下的枪声密集响起，与滚滚雷暴激烈共振。玻璃器皿在铁架上疯狂跳动，发出清脆又破碎的声响，好似跳起了一曲死亡之舞。赤霄组的追兵气势汹汹地踹开配电箱，刹那间，黑暗如同浓稠的沥青，迅猛地灌满整个房间。林暗在混乱无序的黑暗中，凭借着本能与敏锐的感知，摸索着触碰到江烬的肋骨，指尖之下，江烬的心跳快得近乎暴烈，如同急促的鼓点，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她的指尖。“灰塔的人？”林暗压低嗓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被嘈杂淹没，然而话还未说完，就被江烬突然凑近，咬住耳垂，江烬轻笑出声：“赌一把？活下来我告诉你疤痕的故事。”

　　就在这时，弹道荧光如一道转瞬即逝的流星，快速划过江烬的瞳孔。林暗反应迅速，猛地拽着江烬滚进药柜死角。紧接着，子弹穿透吗啡注射液，刹那间，空气里炸开一团甜腻的毒雾，令人闻之欲呕。江烬却在这混乱中忽然翻身，将林暗紧紧压在身下。下一秒，折刀刺入偷袭者眼眶，发出沉闷又惊悚的声响，温热的血浆溅上林暗的锁骨，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与腥味。

　　“第七根肋骨，”濒死者的对讲机里传出诡异的电子变声，“少主的定位消失了。”
　　江烬拧断那人脖颈的动作优雅得如同折下一朵娇艳的花，不带一丝多余的动作。可她转身时，却将沾血的唇重重印在林暗的枪管上，声音魅惑又迷离：“你的心跳比□□击锤声更动听。”

　　警笛穿透层层雨幕，尖锐地响起时，江烬正手持手术刀，神色专注地挑出自己腿间的弹片。金属刮擦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里，江烬哼着走调的《玫瑰人生》，那模样仿佛疼痛对她而言，是某种能够令人沉醉的致幻剂。林暗见状，突然伸出手，用力按住她颤抖的手腕，声音低沉：“七年前缉毒队围剿灰塔，唯一幸存的卧底后颈有激光灼伤疤痕。”

　　刀尖瞬间悬停在动脉上方，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江烬眼尾染上一层病态的潮红，像是被痛苦与疯狂灼烧。她突然抓起林暗的手，重重按在自己心口。林暗掌心之下，除了密密麻麻的弹痕与交错纵横的刀疤，还有一串凹凸不平的盲文。“摸到了吗？”江烬的呼吸滚烫，直直烫着林暗的喉结，“这是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

　　屋顶直升机螺旋桨掀起猛烈的飓风，探照灯的强光仿若神罚降临，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江烬在这刺目的强光中，猛地扯开旗袍衣襟，露出缠绕腰间的C4炸药：“抱紧我，或者杀了我。”她的笑里浸透了疯狂，可指尖却轻轻划过林暗左肩那火焰纹身：“你看，我们早就在地狱里接过吻了。”

　　林暗手指微动，扣动扳机的瞬间，江烬也迅速拉响了引信。
　　爆炸的气浪汹涌袭来，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将她们狠狠掀出窗外，坠入深海般浓稠、密不透风的雨夜。林暗在急速下坠中，目光紧紧锁住江烬的唇形，她终于看清，那分明是当年缉毒警之间传递信息的暗号。

　　浑浊的污水裹挟着死亡的气息，迅速淹没口鼻前，恍惚间，有人在她耳畔轻轻呢喃：“你开枪还是慢了0.3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