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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醒悟 ...

  •   温程含泪看完信,立即给小胖打电话问时生回来的事,温程难过不已,但挂电话后渐渐回过味来,看着这封信,又好气又好笑。
      这不是恃宠而骄是什么?
      明着要求也就罢了,可时生字里行间无一不是委屈、催促和暗示。
      从头到尾都在责怪他温程把他时生当孩子,不当大人,绝情武断,蛮不讲理,导致两人被迫分离。
      只一句“我们都体会过度日如年的滋味”,就在提醒温程当初吵架分开的事,那时两人都饱受思念的折磨。眼下又要重蹈覆辙,只因为温程过不了心理那一关。
      一句“如果没能成功,我便明白我不再值得被你如往日般看重”,让温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时生明知温程不可能不看重他,还非讲这些酸话,温程实在怀疑时生在暗示:温程看重时生,早晚会依着时生的意,所以一定会成功。
      更别说最后这句“请一定安好”,明着看是对他殷切关心,可实际上谁都知道,任何有关时生的事不解决,他都不能安好,这不是催促他尽快处理是什么?
      总之,在温程看来,时生这信的大意就是:
      我们变成如今局面,都是因为你不把我当男人看。你也知道你根本离不开我,不如早点克服心理障碍,免受异地煎熬之苦。我好心奉劝你,反正你舍不得我受苦,还是尽早做决定吧!
      这不是恃宠而骄是什么?
      哭笑不得。
      但笑过后,温程沉默了。
      他当然想立刻就去找时生,给时生回复,让时生回家,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回复是什么。
      目前,在他自己看来,他对时生的感情是简单且显而易见的,那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构筑的关于亲情的坚定的爱,和基于此产生的强烈的心理依赖。
      虽然……还有种相对而言不那么清晰的情感时不时会泛出来一下,让他心脏疼得要命却检查不出原因,同时胃里也酸得难受,想吐却吐不出来……他说不清这症状是基于什么情感产生的,但他觉得这没理由是对时生的爱情。
      时生是个孩子,不管长到多大,5岁、18岁还是58岁,对他而言,时生都是个孩子,他怎么会对由自己亲手从小养大的孩子产生爱情?这也太丧心病狂。
      而在他看来,时生的感情就相对复杂一些。
      时生对他,也有亲情和依赖,除此以外还有感恩、尊敬,等等。
      至于有爱情,在温程看来,这是不可能的。
      温程一直以来对时生情感的分析是这样的:
      时生的原生家庭对时生来说太残忍,不管是精神上、教育上、三观上还是生活上,都对时生产生了恶劣的影响。
      尽管时生再三强调自己是个独立的个体,不会受到父母影响,但温程从没完全相信过。
      温程始终认为,一件事的发生,对在场的人不可能没有一丁点影响,何况在场的是个虽聪慧早熟但性格、心智、心理都还容易波动的幼子。
      他也始终怀疑,时生之所以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没来由地过分依赖,很大可能是雏鸟情节和原生家庭伤痛遗留在作祟。这很好解释:
      自己是第一个认真向时生伸出援手的人,时生有理由拼命抓住这根稻草救命;
      在相处过程中,因为第一次感到温暖,这温暖熨帖了时生一个个麻木的旧伤口和血淋淋的新伤口,让时生第一次尝到了甜的滋味。
      甜味自然比过去的苦味让人快乐,让人想要更多,时生上了瘾。
      这温暖和甘甜来自温程,时生无意识或有意识地把在原生家庭得到的伤痛委屈一点点宣泄在温程身上,以求从温程身上寻得温暖甘甜,获得疗愈慰藉。
      与此同时,原生家庭带来的焦虑感也让时生在和温程相处的过程中患得患失。
      诸如此类,无一不在让时生对温程的感情加深,而不爱和人接触的时生也已经到了会产生情欲的年纪,因此,两相结合,时生便把这里的一些感情误认成爱情。
      这是温程坚信的。
      他们都需要时间,消磨、沉淀、冷静和接触新人,只有这样,才能验证自己的感情是什么。
      或许,他会确认他对时生的感情里确实如时生所说有爱情的成分;
      或许,时生会发现爱情原来是另一个模样,从而放弃对他不合常理的追求;
      或许,他们一直无法确认感情,永远这样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久不联系,渐行渐远,尴尬难受,耿耿于怀……
      或许……
      这是谁都无法预料的事,只能靠分隔两地的生活来验证,毕竟他们互相陪伴太久了,不知道那份将他们的一切黏连在彼此身上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不知道这份感情是否不悖伦理,是否坚固牢靠,是否扛得住未来可能生出的一切芒刺……
      因此,分开,冷静,辨别感情,是目前他们能想到的,处理眼下问题和境况的最好办法。
      “唉……”温程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从决定收养时生的那一刻起就做过心理准备:时生长大独立成家,他按照自己独身主义的计划孤老无依,他和时生早晚有一天要分离,偶能见面都很感激。如今,他们如他预料中地分离了,却没想到,会是为了这种目的。
      温程疲惫不堪地把自己砸在被子上,屈起身子,抱着自己,发呆,发愣,大脑仿佛没了思考能力,时间也仿佛停止在这一刻了,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琢磨。
      他不知道可以想什么,或者说他不敢想,他怕一想点什么,尽管只是天气、饮食等等这些毫不相干的事,也会难受得想哭。
      他不能难受、不能哭,因为这和上一次他与时生分离时的感受不一样。
      这一次,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一旦开了头,就好不了了。
      他一动不动地维持这个姿势和状态,时间长了,意识逐渐昏沉,即将睡过去的时候,来电铃声响了。
      温程刹时睁开眼,意识还没回笼,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挣扎着爬起来,扑过去抓起手机,急切地按下接听,同时,一声嘶哑的“喂”已经大吼着传到了手机另一边。
      手机另一边的程露被这嘶哑的声音和急切大嗓门吓了一大跳,立马看了眼手机,不会打错了吧,温程几时这么接过电话?
      还没等程露做出回应,那边又吼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句式是疑问的句式,语气却是命令的语气。
      “时生?!”见对方不回应,温程又吼了一声。
      程露被吼懵了,这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张了张嘴,叹了口气,直接挂了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温程家,门铃都快摁爆了才把温程摁出来。
      “这回醒了吗?!”程露一把夺过自家店员端着路过的一瓶冰酸梅汤砸温程怀里,恨铁不成钢地吼,“傻子!”
      “啊!嘶——”温程被砸得惊了一下,肚子瞬间吃痛,“醒了。”
      程露冷笑一声,“觉醒了,但人还没清醒!”
      温程疲惫地靠在烤鱼铺的软座靠背上,有气无力地反问,“那你说,怎样算清醒?”
      “我见过你工作时的样子,见过好几次。”程露徒手起开一瓶啤酒,咕噜噜灌了半瓶下肚,哐往桌子上一砸,认真地看着温程,“你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这是你的优势,得以平衡工作和生活这个两头难的烫手山芋,但有时候,你的生活里也需要有你处理工作时的冷静和果断。”
      温程闭着眼,烤鱼的鲜浓香味萦绕不绝,他却一点胃口也无,甚至忘了饿的滋味是什么。
      他没有进食欲了。
      程露接着说,“就比如现在,你关心则乱,只知道人家要走,怎么不想想人家为什么要走?”
      温程迟钝地“嗯”了一声。
      “嗯?嗯什么嗯?我问你话呢!”程露看着温程这个样就来气,深吸一口气,严肃地说,“实话跟你说,不是我没眼力见这时候来打搅你的悲伤时刻,是时生打电话到店里,让店员转告我来陪你,我才来的。要不是他说你可能把自己耗死,我才不来搭理你个蠢货!别人的事你奔在前面设身处地,一到自己的事就退到最后缩成乌龟!”
      听到时生的名字,温程立马睁开眼睛,“时生?!”
      程露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简直气炸了,十分愤怒地翻了个大白眼,“对!时生!你的时生!合着我说了半天你都没听,就听了这两个字!”
      温程对程露的怒火毫无反应,他的世界仿佛一片漆黑了,只有“时生”两个字是亮着光的,“你说,他怎么了?”
      “他本来不让我告诉你,只让我借口找你吃饭来陪你会儿,但我想恐怕不能不说了。”程露气鼓鼓得快成球了,恨不得一掌把温程这个不争气的脑子拍掉,反正是有还不如没有的玩意儿,“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朋友、美食、良言都撼动不了你,只有他的名字才能让你生出点力气,我要是继续瞒着,不仅前面的话白说了,后面的话也没必要讲了!”
      温程愣了一下,抬手按了按发痛的额角,深深地叹了口气,“抱歉……你要说什么?”
      程露把刚才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据我所知,这已经是时生第二次离家出走了吧?我问你,你难道还不知道时生为什么要走?”
      温程:“你难道知道?”
      “废话!全世界都知道,就你不知道,你脑子是不是白长了!”程露一磕酒瓶,差点破口大骂,“他要走,难道是因为他喜欢走啊?!难道是因为他喜欢跟你这儿拉来扯去地没完没了?!他有病啊?!”
      温程噎了一下。
      “因为他想得到一个平等的回应啊!”程露恨铁不成钢,“就算是拒绝他的感情也好,他想要你平等地回应他!你们虽然没血缘关系,但有收养关系不是吗?!他不在意,可他知道你在意,他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让你看清自己的心,以从你这里得到一个平等的回应,他不得不走!他非走不可!”
      “怎么可能?”温程怔住了,“他不是生我的气?让我们彼此冷静,以看清彼此的感情……”
      “温程啊!”程露目眦欲裂,“你是想气死我们所有人,好称霸宇宙吗?你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就算把他气死,他都舍不得离开你一秒这事儿我们都知道就你不知道是吗?”
      温程愣了愣,“我当然不知道。他一直是患得患失的,我又何尝不是?”
      程露张了张口,说不出话了。
      “行吧,我忘记你是当局者迷了。”程露叹了口气,“总之,他走的原因就是这样。你们在一起的这十几年,你始终只看着他,只有分开了,你身边突然空了,失落之余你或许才有可能想起自己。温程,你很久没有看看你自己了。”
      温程回忆着,的确是这样。
      时生来之前,自己还有一半关心留给自己,一半留给家人和郑钧;时生来以后,自己就把几乎全部关心留给了时生,自己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看清自己,然后给他平等的回应,这就是时生想要的,也是他离开的原因。”程露问,“很简单吧?”
      温程摇头,“哪里简单?看清自己需要时间和契机,至于平等的回应……我已经跟他说过我们很多次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了,严格来说,我是他养父!”
      “你要认清两点。第一点,严格来说你跟他是一个男人和前女友儿子的关系,这种关系简直可以称之为毫无关系。”程露严肃地说,“第二点,你这种回应根本不是平等的回应!平等的回应是,不管你最终要拒绝还是接受,回应一个人感情最平等的方式,就是以对等的身份去回应!”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爱情就是爱情,别扯什么亲情、友情、兄弟姐妹同学同事上下级世交世仇乱七八糟情!先甭管你生活的社会有怎样的纲常伦理道德风俗,也先甭管你是他母亲的前男友还是他义父,就算你是他爷爷辈的,是他三舅姥姥家太奶奶生的二小姐,都没关系!他给予你和期待你回应的感情都是爱情,你只要以一个完全剥离你以往所有辈分、身份、社会环境的独立人格来回应他的感情和期待,这才是人与人交往中身份对等的回应,这才会让他信任你的回应和决定,说白了,就是让他死心。”
      程露喘了喘气,“简单说就是,用爱情来回应爱情,而不是用乱七八糟的束缚来对付爱情。懂了吗?话糙理不糙,凑合听吧!”
      温程努力理解程露的话,“这样岂不是太大胆了?辈分、身份、社会环境,人活着就会有这些好处和束缚,怎么可能剥离?剥离了这些,靠什么生活?靠一句爱或不爱吗?爱情根本不是我能肖想的,过去是我没需求,现在我还是没需求。普普通通的爱情我都不会去想,何况搭上时生未来的爱情?我怎么敢? ”
      程露,“感情是感情,理智是理智,不能混为一谈!心意和行为是不一样的!他想要知道的只是你的心意,你就弄清楚,然后诚实地告诉他就行了啊,他又没让你做出行动,你过度担心那些辈分、生活能否剥离之类的干什么?你这是文不对题啊。”
      温程起身,“你说得太简单了,感情是感情,行动是行动,如果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程露愣了,赶紧跟着站起身,“哎,你不吃就走?”
      温程叹气,“你觉得我现在有胃口吗?”
      程露“啧”了一声,一手叉腰一手点了点收银台方向,“我这个人不屑撒谎,要是时生打电话来问你吃没吃,我可要如实相告。”
      温程顿时犹豫了,下意识捏紧了手,喃喃道:“他还会关心我吃没吃饭吗?”
      程露耳朵尖,听得一清二楚,“实不相瞒,他让我叫人每天三顿盯着你吃饭,酬劳按月结算。你要是不想他浪费这个钱,就自觉自律点。”
      “是吗?”温程愣了一下,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想了想确实是时生会做出来的事。直到已经坐下拿起筷子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我以后会作息规律、饮食规律健康,麻烦你告诉他,别让人盯着我,浪费钱,而且我和盯着我吃饭的人肯定都不自在。”
      程露心下松了口气,耸了耸肩,坐下给温程盛鱼汤,“那就要看你表现喽,要是表现好,我可以考虑劝劝他,但不保证成功。”
      温程:“谢谢你。”
      程露:“不过你俩也真是的,意见不合、冷战加离家出走,这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节奏啊,难道真不打算联系了?”
      温程:“这个阶段,直接联系,可能不太合适。”
      程露想了想,点点头,“也是,联系容易给他点滴希望,万一你最后拒绝了他,他岂不是受打击更大。也容易干扰你,影响你看清自己的感情。”
      温程:“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分开完全是多此一举。我对他完全没有那种感情,就算分开各自冷静,我也不可能生出那种感情。”
      程露:“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温程:“他说要分开,我只能分开。”
      程露:“这不就是了,你觉得没必要,但还是会依着他。那你就依着他来呗,他让你冷静,你就冷静,他让你看清自己,你就看清自己呗,他想要平等回应,你就给他平等回应。这对你来说是好事,你都十多年没关注过自己了,本来一个人生活可以攒下的钱也都花在时生身上了,也该趁此机会好好想想自己的后半生该怎么办了。”
      温程:“工作干到退休年龄,能继续干就继续干,干不了就被辞退然后在家画画,我现在画画一个月也可以挣够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程露:“行吧,总之晚年也要继续劳作呗。”
      温程:“这很正常吧?很多人大限将至,直到去世的前不久也还在工作啊。”
      程露撂了筷子,“总之你就是不打算让时生给你养老呗。”
      温程没滋没味地吃了口自己最喜欢的鱼肉,味同嚼蜡似地咽下,“他没那个义务。”
      程露不乐意了,“你当初收养他的时候,你也没那个义务啊!”
      温程:“我自愿的,跟他没关系。”
      程露气不过,“都怪你那个朋友和她老公,自己生活一塌糊涂还非得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不好好珍惜,把孩子送给别人,自己去殉情,最后害你搭上自己一辈子!我跟你说,她就是故意找你养时生的,她知道你心软没原则,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把责任推给你、毁了你,好自己摆脱烂摊子!”
      温程:“我知道。”
      程露:“你知道个屁!”
      温程:“我知道她是故意找我的,奈何我没原则,明知如此还是没办法见死不救。我很清楚她是我拯救不了的人,所以我不再在意她的死活,我只是没办法不考虑时生,他也不是自己愿意来到这世上,他还那么小,他是受害者,是无辜的,他不是累赘,是我没法推开他,从看到他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沦陷了,我没救了,我一辈子独身自由无拘无束的人生规划都白打算了,我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很愿意为了他而活的人。”
      程露:“给朋友养儿子,也就你干得出来,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你生的。”
      温程浅浅笑了笑,“现在讨论这些,反而让我轻松了不少。”
      程露叹了口气,“你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的,不然早后悔死了,哪还笑得出来。如果你朋友没把时生推进你的生活,你可能现在已经被郑钧拖进婚姻的坟墓了,或者在原来的公司做得风生水起,甚至已经换大房子和好车了。”
      温程摇头,“没有如果。生命重来一次,我还会做相同的选择,这就是我的命。”
      程露:“你还是会选择用你的人生换他不孤单,你真伟大。希望你老了以后,时生还会好好对你。”
      温程笑笑,“他会好好对我的,但我不愿耽误他。你可能无法理解我的心情。他跟我不同,他很聪明,他的世界广阔到我想象不到,如果他被我牵绊,我不会原谅自己。我收养他就是为了他能好好生活,不是为了他给我养老,甚至以我为中心去生活。”
      程露摇头,“你可真是没救了。更要命的是,你这是自甘堕落。”
      温程:“不是堕落,是选择了一种同样美好的方式生活。”
      程露甘拜下风,“好好好,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没你那么高风亮节,我说不过你。”
      温程起身,“我吃不下了,想回去了。”
      程露:“就吃这么点?!”
      温程:“我今天心情很差,硬塞几口已经很艰难了,我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开始就会有食欲。如果时生打电话来问,你就说我有认真吃饭就行,不会让你不好交差。”
      程露无可奈何,“行吧。毕竟是我把你叫出来的,你这个状态,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温程摆摆手,“我自己回去就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竟然没有以往那种剧烈的神经痛。”
      程露撇撇嘴,“说不定是上天看你太自作自受,可怜你,让你受相思之苦之余免受皮肉之苦了。”
      温程:“如果上天觉得我在自作自受,那我不需要它可怜,我宁愿继续受苦。”
      说完就走了。
      程露叹气,“真是没人能说你的时生一句不是。”
      温程回到家,收起了时生的那封信,泡了个热水澡,早早上床休息。
      晚上睡得并不安稳,但至少也是一觉到天亮,早上做的早餐也全吃完了。
      或许真是上天在可怜他,让他没像以前那样严重神经痛、失眠、厌食。
      日子一天天过着,温程并没觉得时间像以前那样难熬,他还是该工作工作,该画画画画。
      白翊打来好几次电话确认温程的状态,甚至有两次直接找到家里,建议温程接受心理咨询。
      温程感到很莫名其妙,自己明明比以前好太多了,为什么还要做心理咨询?
      温程每次都问,但白翊每次都不正面回答,温程索性每次都拒绝。
      白翊劝说不动,但不敢告诉郑钧,以郑钧的性子,绝对只会来硬的,逼温程就范,但这反而会让事情更糟。
      白翊无法,只得百忙之中抽空多打几次电话,确保温程的安全。
      郑钧发现了几次,为此醋意大发,差点摔了白翊的手机,“又打?你一年也没给我打过几个电话,什么时候开始给他打这么勤?”
      白翊:“朋友之间问候一下,有什么问题?”
      “朋友?”郑钧声音冰冷,“我看你是看上他了。”
      白翊:“我对你的初恋没兴趣。”
      “他不是我的初恋。我的初恋是你。”郑钧蹙眉,随即调笑,“白翊,你吃醋了。你第一次吃醋。”
      白翊趁机拿回手机,随口敷衍,“是,所以你应该庆幸我和他关系日渐亲近,而不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拼个你死我活……啊!”
      郑钧一把抱起白翊往卧室走,“你第一次吃醋,我很高兴,我需要好好纪念。”
      白翊立刻皱了眉,“你早上才……”
      郑钧掐了一把白翊的腰,“放心,我会轻点。”
      白翊疼得“嘶”了一声,“放开我!我晚上有咨询!”
      “好啊,”郑钧把白翊轻轻往床上一放,压了上去,“晚上我会放你出去的。”
      那天白翊差点虚脱。
      要不是郑钧顾忌着他晚上有咨询,他就免不了虚脱了。
      白翊为了温程献了身,好在目的达到了,郑钧自那以后就没再管过白翊给温程打电话的事。
      除了白翊,安沉也打过电话来。
      安沉一边快速查看着公司近期某个大项目的初稿情况,一边快速问,“这是我第不知道多少次问你了,你确定不考虑升职加薪?”
      温程:“谢谢总监青睐,我说过了,我不考虑。”
      安沉:“如果员工都像你这样不思进取,我还怎么提前退休?”
      温程:“有王昌和二科他们……”
      “王昌忙着开创别的部门,靳科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不用升职,薪水也比升职高了,谁愿意给自己找事儿?全公司除了那些新人就你最闲,你难不成让我拉新人上来坐我的位置?”
      “我的真做不了总监……”
      “你家那时生都上大学了吧?哪还用你天天看着?不趁现在赶紧为以后拼点钱出来,老了你用什么?你不养老了?”
      温程婉拒,“我知道您是特意关照我,一直把这个职位给我留着,一直不退休是在等我能抽出身的时候来上任。但总监这个职位实在是太忙了,我怕时生需要我的时候我抽不开身。正因为如此,我才一直不给自己接太多活。谢谢您为我考虑,但对我来说,钱很重要,却没有时生的需要重要。养老的话,饭够吃就行,生病也有医疗保障,足够我好好生活了。时生缺钱的时候我可以想办法去筹,但他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不能不在。所以,非常抱歉,我真的不能接受这个职位。”
      安沉停下动作,叹了口气,“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真不干?”
      温程:“不干。”
      安沉:“好吧,我会让任泽从他们公司物色合适人选,在此之前,你可以随时改变主意。”
      温程:“我不会改变主意。”
      安沉气笑了,“这要在别的公司,你这么不上进的早被边缘化了,哪会上赶着让你升职?”
      温程:“您的公司不一样我才敢来的,幸亏不一样,我才能有更多时间陪伴时生,让时生少受孤独,谢谢您办了一家这么人性化的公司。您挣的钱已经够多了,快让您爱人找人来接管公司,您赶紧提前退休好好享受生活吧!”
      安沉哭笑不得,继续查看初稿,“好好干你的活吧,少废话。”
      说完挂了电话。
      温程看着挂了的电话,认真地说,“真的谢谢。”
      接下来一直到过年前,都没有除白翊、程露、工作、快递以外的人给温程打电话。
      郑钧刚结婚那会儿,还是偶尔会打电话来的,但越到后面打的电话就越少,到现在完全不打了,因为本来温程和他就没什么好说,说不了两句就得吵起来。
      加上郑钧现在越来越回过味儿来,半天不见白翊都不行,根本没有多余时间给白翊以外的人,以至于处理工作时比过去还雷厉风行。
      白翊也从一开始的不堪其扰,到现在自有一套应付办法。虽然几乎每次应付完,都要被郑钧以各种奇葩原由拖上床“惩罚”一番,但至少“惩罚”完,郑钧身心一爽,就会心情舒畅地跑去公司杀伐决断,这样一来就会有几个小时不去烦白翊。虽然只能清净几个小时,但对白翊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得以喘口气。
      其实白翊本可以立规矩让郑钧节制,但终究还是不舍,毕竟郑钧一路与病痛斗争过来十分不易。白翊表面清冷,但心是软的,一路以来没少偷偷心疼。如今郑钧终于靠努力痊愈,白翊面对病痛时又总是一丝不苟又心高气傲,想证明即使有病痛折磨,郑钧也过得好,便有心想惯着他,让他放纵、尽情造作。
      郑钧不知道白翊会偷偷心疼,只知道白翊不发威,他就可以胡作非为。
      真是一个惯着,一个闹着。
      而温程虽然心软,但绝不会这样惯着他,温程只会这样惯着时生。
      然而,温程现在已经不知道,时生还会不会给他机会让他惯着了。
      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甚至并不是熬着,是过着,只是缺失了和时生有关的那一部分快乐,却并没有缺失其他,因此他的生活、工作依旧平稳进行。
      温程是数着日子到过年的,他在大年三十当天依然没有出发去父母家,而是守着手机和公寓,仿佛时生会打电话来告诉他:我回来了,我来拿行李,和你一起去温爸温妈家。
      但一直守到除夕夜过了,时生也没有回来,甚至没有来一个电话或短信,也没有托人给他带话。
      温程有些不敢回父母家了,他怕有人问起年年和他回来过年的时生怎么没来,是不是长大了要出去独立了。
      直到表姐连蔷的电话也打了过来,把温程好一顿骂,温程才开车去了父母家,到父母家村子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已经有不少人家大清早出来放鞭炮了。
      进了村子,把车停到山脚,温程从车里拿出打包好的帐篷和烟花,独自一人上了山。
      山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除夕夜留下的满地烟花爆竹碎屑。
      温程熟练地架好透明的帐篷,布置好烟花,点燃接长的引线,躺进帐篷里,用手机录下了今年的烟花。
      这是他第二次独自一人为时生放烟花。
      第一次,还是时生来他身边又离开的那一年除夕时的事,他也是这样独自一人放了烟花,录了下来,事后幸运地拿给时生看了。
      这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幸运让时生看到录像。
      或许,时生已经不愿意再看了。
      清晨放的烟花,并没有晚上绚丽,甚至有时候看不清,手机上更是录不清晰,但温程还是得放。
      他怕自己回家接受了父母亲戚的询问后,会更没力气再出来,毕竟熬夜开了一宿车,神经已经很疼了,要是再应付询问,可能自己会疼到不能动。
      看不清的烟花空有声响,但好歹是录下来了。
      等烟花燃放完毕,温程爬出帐篷,这才发现帐篷上有地方被烟花迸溅出的火星子烧出了小洞,所幸没有造成火灾。
      这帐篷是他在来的路上临时买的,质量不好,不是放在父母家里那种防火材料的好帐篷,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先回家拿帐篷,便只能买。
      把破帐篷和垃圾清理到垃圾站,温程背了个空包下山。
      到山脚下,温程远远看见自己车旁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顿时怔住了。
      “时生……”思念之情倾巢而出,他喜极而泣,不顾疼痛和脚下的磕磕绊绊,狂喜又忐忑地冲了过去:“时生!”
      时生转过头,看向废弃停车场的方向。
      他已经在车外站了很久,直到烟花放完半小时了,也没回车里。
      又过了一个钟头,他才向放烟花的废弃停车场走去,那里已经被温程打扫过了,干净了很多。
      他在温程搭帐篷的地方站了很久,仰头看向天空。
      只因为他的一句喜欢,温程为他放了十三年的烟花。
      其中,有十二年是他有幸和温程一起在这里搭帐篷、点烟花的,有一年是温程独自一人为他燃放的。
      现在,温程又独自一人为他燃放,他何德何能?
      他心疼。
      他太爱温程了。
      他永远都欠温程的,他那个荒诞残酷的家永远都欠温程的。
      可现在,他还是要逼温程看清感情。
      不是他恩将仇报,也不是他得寸进尺,是他绝对无法让自己放过温程这个让他爱了十三年的人,除非温程明确地告诉他:我不爱你。
      可温程从没这样说过。
      温程只说了辈分、身份、义父、养子、道德、理智、被人指指点点这种话,从没正面回应过他的感情。
      他知道温程担心害怕的是什么,他不在乎的那些林林总总,温程都在乎。
      所以他不想残忍地逼迫温程成为他的伴侣,他只想为自己的感情做个了结,然后不再抱有奢望地守着他过一生——尽管这个了结方式对温程来说依然很残忍,但他别无他法了。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回应,关于爱或不爱,而不是温程口中的能或不能。
      看起来简单,实际却这么难,难到他只能用离开来逼迫温程看清感情,直到温程能用真实的感情来回应他的感情。
      可他离开了,却又放不下。
      这一走,没个三五年,肯定是不够的。可他离开温程一天都难以忍受。
      他不止一次偷跑回来,躲在温程家——也是他过去十三年的家附近,看一眼温程,又匆匆赶回学校或刚刚起步的公司。
      这次也是一样。
      今年他不会和温程一起去温爸温妈家过年,他不知道温程几号出发,也不想让人去打听温程的计划,因为他知道温程提起这件事会伤心。
      于是他提前一个星期租车守在家附近,好在去车站和直接开车去温爸温妈家都必须经过小区东门的那条主路,他只需要守在这条路边就行。
      但这一个星期温程都没出现过,时生甚至进过小区,守在公寓楼下过,但温程似乎连家门都没出过。
      明明家里每晚都会开灯的,温程闭门不出在做什么?身体不舒服?
      终于,除夕夜到了,时生以为温程终于会出发了,没想到过了夜里12点,家里的灯依然亮着。
      他今年不去了吗?时生问自己。为什么不去了?是因为自己伤了他的心吗?
      时生在公寓楼下坐了一会儿,直到家里的灯熄了,才回到车上。
      正打算打开暖风睡一觉,视线里突然微微亮了起来,时生直觉抬头看去,竟是不远处小区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处亮起的车灯,紧接着一辆无比熟悉的白色SUV开了出来,驶入公路。
      路灯昏暗看不清,时生急忙打开车灯去看车牌号,一看,正是他和温程一起去买的那辆!
      温程出发了?!
      他还以为温程今年不去了。
      为什么除夕过了才出发?
      为什么天黑了才出发?温程不是答应过不天黑开车吗?分开才不过五个月,就不在意他的话了?
      早已熟悉到刻在骨子里的那种患得患失感又卷土重来,时生害怕得不行,捏紧了方向盘,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温程的车融入稀疏的车流,时生始终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一路上,他看着温程绕了很远的路,去了很多家商场和户外用品店,费了很多功夫才从仅有的几家尚在开门营业的店里找到了一家有卖透明帐篷的店,看到温程在店里打开透明帐篷查看无误结账出店的时候,时生的眼泪瞬间落下了,温程还是想着他的,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又一次被温程安抚了。
      温程终于把车开上了去父母家的路,像往年一样在村口买了烟花。
      进村后,他看着温程揉着额角直接上了山,他便开车从行车道上了山,把车停在了离旧停车场还有段距离的地方,等待着为他而燃放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过了二十多分钟,第一响烟花炸裂在空中,随即是第二响、第三响……
      天已经亮了,时生只偶尔能看清部分烟花闪出的光,看不到像往年那样绚烂的盛景,但他知道这场烟花对他有多重要,他一辈子也不会忘。
      “温程……”他泪流满面:“我太想你……”
      烟花放完了。
      他在原地等了很久,直到估摸着温程已经不在旧停车场了,才抬步走上去,像现在这般在温程习惯搭帐篷的地方站了很久,直到太阳出来,金色的光辉洒在他身上,他才动了动,回到车上,向首都四环——离学校七公里左右的公司驶去。
      阳光让人暖烘烘的,他的心却没觉得多温暖,毕竟有个很大的缺口在漏着寒风,轻而易举吹走他苦苦追求的温暖。
      什么时候,他才能和温程在阳光下相拥?
      什么时候,温程才会愿意毫不顾忌地和他亲吻?
      什么时候,他才能和温程以伴侣的身份相守终生、不用再分离?
      一个更比一个是奢望。
      他只能祈祷自己早些经济独立,早些独当一面,给温程平静的生活,成为温程的依靠。
      所以,他必须争分夺秒完成好自己的学业和工作,让自己走得越来越稳、越来越妥帖,直到能让温程没有后顾之忧。
      离车还有二十多米的时候,温程突然觉得不对,这个人和时生身形不一样。
      越近,温程越觉得自己看错了。
      从怀疑的那一刻起,温程的心开始越来越凉,甚至快要凝固住了,呼吸也受到了阻碍似的,开始喘不上气。
      等跑到车近前,温程的心彻底凉了。
      “怎么是……”他还来不及说完,就面朝下倒在了表姐黎茳的面前。
      “啊哎!”黎茳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羽绒服的帽子:“又犯病?!”
      温程毫无意识地把自己往地上砸,黎茳卯足了劲儿往上提帽子,才没让温程摔断鼻骨,甚至磕出个脑震荡来。
      她咬紧要关把温程缓缓放在乱石遍布的地上,推着他翻了个个儿,让他面朝上躺着,这才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缓着自己疼痛的胳膊,头疼地感叹:“真沉……看着也不胖啊!”
      黎茳歇了一分钟,在温程兜里翻车钥匙,打开车门,开了暖风,认命地运了运气,把这位祖宗半拖半扛地弄上了车。
      黎茳左等右等,一直不见时生出现,皱了皱眉,转头看了温程一眼。
      温程在车上躺到快中午才醒转,醒来之后头疼欲裂。
      黎茳看温程醒了,问道:“一路连惊带喜跑过来,结果发现怎么是我。”
      温程骤然醒来,反应了一会儿,待脑子清醒些了,开始装糊涂:“什么是你?你把我拖进来的?谢谢,不然我就冻死在外面了。”
      黎茳翻了个白眼:“装吧你,如果刚才站在车旁边等你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你不就不会犯病了吗?”
      温程的神色变得更加惨淡,立即偏过头,撑着车门坐起身:“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黎茳问:“时生呢?”
      温程心中一阵酸痛:“在公司,他刚开始创业,抽不开身……”
      黎茳打断他的话:“他来都来不了,你还把我认成他?”
      温程:“我以为他……抽时间过来了。”
      黎茳严肃道:“你承认了。”
      温程一怔。
      黎茳:“你承认你把我认成他了。”
      温程反问:“认错了而已,这有什么值得探究的?”
      黎茳:“出现的不是时生,所以你失望了,你神经痛了,以你对他的上心程度,这倒是很正常,但这得情绪起伏多大才能痛到晕?误以为时生抽时间过来了,至于让你情绪起伏这么大?”
      温程心里咯噔一下,咬紧牙,“我开了一宿车,本来就神经痛……”
      “我是那种告密的人吗?”突然,黎茳问。
      “……什么?”温程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黎茳。
      黎茳:“我是吗?”
      温程:“不是。”
      “那你怕什么?”黎茳说,“有心事、有难处可以跟我说。你不跟我说,我会以为你不信任我。”
      黎茳这话有逼迫温程开口的意思了。
      其实以黎茳的性格和原则,是并不想掺和旁人的事的,因为麻烦,而且和自己无关。但温程还是对她够义气的,自己远在国外看不见就算了,可现在在温程家过年,一堆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想到自己要看着温程这个难受得生不如死的样子度过一年中难得的几天休息日,黎茳就觉得很烦。
      人类真麻烦。
      黎茳叹气,还是单身生活好,没那么多麻烦事,幸亏她坚定地走了高质量的独身主义道路。
      “不想说算了,不逼你了。”黎茳嫌麻烦地摆摆手,发动车子往温爸温妈家开,“你自己跟那一屋子的人解释时生的去处吧。劝你别到时候应付不了再晕一次,否则你爸妈或者舅姥姥肯定得给时生打电话问你的近况。”
      温程捏紧了手,尽力挤出一丝笑:“你想太多了。”
      黎茳没再说话。
      车开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父母家。
      昨晚年夜饭吃完,一些亲戚早已各自散去了,只剩几个最常来往的长辈大清早来拜年唠家常,以及一些晚辈为了放烟花在屋里打地铺,迟迟不愿走——他父母家这个村子,是全市为数不多的几个还没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地方之一。
      预料之中的,还没向温爸温妈和来家里的其他长辈们打完招呼拜完年,大家就自然而然接连问起来了:“诶?时生呢?”
      温程正要把对黎茳说过的那套说辞再讲一遍,却被黎茳半搀半拽地推进了卧室。
      门关上之后,黎茳转身边去倒水喝,边百无聊赖地说:“开了一宿车,就在高速休息站凑合睡了几个小时,脑子正犯迷糊呢,让他睡会儿再说吧。时生创业呢,忙得脚不沾地的,休息时间少得可怜,哪儿能跨省跑这么远来过年啊。”
      “天呐,创业?”温妈心疼地不满,“还上着学呢创什么业?!学医多累啊,还创业,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道心疼自己啊!他一个孩子也就算了,温程这个大人也不知道轻重,怎么不拦着点啊!”
      黎茳用小拇指堵住耳朵:“那也得能拦得住。您看您家温程像是舍得他家时生受苦受累的人吗?何况时生的决定哪是轻易能被动摇的呢?这一看就是温程拗不过时生的又倔又臭的脾气,边心疼边妥协了呗。再说了,我看您亲儿子温程也挺不知道心疼自己的,怎么就光说时生呢?”
      最后一句话,听到全家人耳朵里,照例直接消音了。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不能不顾身体,连休息时间都没有怎么行?”温爸皱了眉,“年后让温程多带些吃的给时生送过去,送过去以后就别走了,反正他那工作对工作地点要求不高,只要抱个电脑,在哪儿都不耽误,干脆让他去时生那儿租个房子,平常多给时生做好吃的补补。”
      黎茳翻了个白眼:“时生得补,别忘了也给温程补补,您瞅温程这瘦的,看着比去年瘦多了,肯定没好好吃饭。”
      “是看着没什么精神,都得补,都得补!”舅姥姥乐呵呵好奇道:“你说时生在创业?这孩子真能耐嘿,创什么业呢?”
      黎茳呵呵一笑:“这我不知道,您等温程醒了问他吧。”
      说完,黎茳谁说话也不再搭理,留下一客厅热热闹闹的亲戚,自己干脆利落地转身去厨房。
      温程被推进卧室,站在卧室门内听得一清二楚,知道连蔷帮自己解了围,感激之余,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他知道黎茳根本不想管这些麻烦事的,但她口口声声说不管,事情来了还是会体贴地挺身而出。
      难得有个休息日,还得操心自己这些事,她其实也挺无奈的吧。
      温程叹了口气,放下行李,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过了没几分钟,客厅的父母和亲戚们照例出去串门了,整栋房子变得安静无声。
      温程在这一片安静中躺着,没了外面的嘈杂人声影响注意力,思绪变得不受控地飘向潜意识最想去的地方——与时生有关的所有地方,一个一个,触发的点滴回忆逐渐汇聚成海,变得波涛汹涌,宛如一张血盆大口,将他吞没,他开始哭泣,呼吸急促,甚至越来越喘不上气,随着胃里一股翻天覆地恶心的呕吐感涌上来,方才刚有所转移的情绪又酸楚艰涩地泛了起来。
      酸楚一阵接着一阵,一阵强过一阵,思念掀起滔天巨浪,淹没了他,让他不见天日,不得呼吸。
      突然,敲门声响起,温程猛然清醒过来,慌忙爬起,发现床单都被冷汗打湿了。
      这么几分钟的时间,自己竟然睡着了,还被魇住了。
      自从时生在5岁那年敏锐地发现自己容易有睡瘫症以后,只要时生在场,自己无论何时何地睡觉都再也没被魇住过。
      只要时生在场,自己什么都是顺利的,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
      如果刚才时生在的话……自己不可能久违地经历这一遭睡瘫症……
      如果时生在的话,自己根本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时生不可能会让自己变成这样……
      如果时生在的话……自己什么都想答应他,包括……
      可自己需要担心的事太多,绝不能答应。
      何况时生已经不在了。
      门又被敲响了。
      温程清了清干涩的嗓子,说:“睡了,怎么了?”
      门外传来黎茳的声音:“知道你没睡,我能进去吗?”
      温程立刻下床开门。
      黎茳端着一碗饺子和一碟醋,门一开,黎茳愣了愣,摇头叹气地走进来,把饺子和醋放桌上:“昨晚包的饺子,给你煮了几个。”
      “谢谢,”温程皱了皱眉,感觉胃里的那股恶心感还没消退:“但我现在没胃口。”
      “是啊,就是知道你没胃口,所以才只煮了几个。”黎茳举着筷子,“吃完,先垫垫肚子,开一夜车,又上山下山的,到中午了还不吃东西,你苦行修炼呢?”
      温程不想驳了黎茳的好意,只得拿过筷子,坐下,“谢谢你刚才帮我。”
      黎茳抱着臂靠着墙,“我煮个饺子的功夫,你就把自己眼睛哭红了,难受成这样,看来你和时生之间的事不小啊。时生另寻新欢了?”
      温程一顿,饺子差点掉回碗里,“别拿他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黎茳正色道,“外面人都走了,现在就你我两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温程抬头看黎茳,“你要说什么?”
      黎茳说:“你喜欢时生吧。”
      “啪”的一声,饺子终于还是掉回了碗里,连同筷子也掉在了桌上,骨碌碌斜着滚了几厘米,滚到桌子边缘,一多半悬空了,跷跷板似的歪了几下,险而又险地维持了平衡,才没掉在地上。
      温程僵住的表情出卖了他,揭露了他一直以来对自己进行的催眠和欺骗。
      温程干涩地说:“他是个好孩子,我不喜欢他,能把他一手带大?”
      “你为什么要强调他是个孩子?”黎茳问。
      温程愣住。
      “难道这是你们之间的问题所在?”黎茳说。
      房间里静了两秒。
      突然,“哐”的一声,反应过来的温程激动起身时一个趔趄带翻了椅子,“请你出去。”
      饶是开口之前就预感温程会激动,黎茳依然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你要是敢把饺子打翻了试试!刚才还谢我呢,现在又赶我走了?!”
      温程已经听不见或者说彻底不在意其他的话了,只觉得自己最不想让发生的事要突然发生了,他惊惧不已,呼吸急促,甚至有些发不出声。
      黎茳说:“我现在出去也可以,出去以后我就给时生打电话,问他对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对他十多年如一日地小心翼翼宠着捧着、千依百顺,连婚姻大事都不在乎了,虽然不要求他也拿青春回报你,但他怎么能到头来不顾恩情地一脚把你踹了?我看他从小到大一直那么粘你,恨不得长你身上了,原来这一切贪恋和依赖在‘你喜欢他’这件事暴露以后,也会俗不可耐地消失啊……”
      温程几度想阻止黎茳说下去,但张嘴后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看来,”黎茳自然知道温程这么艰难是想表达什么,但她恍若未闻,故作失望,“时生这个人,我错看他了。他不过是个自私自利、忘恩负义……”
      “闭嘴。”温程瞪着黎茳,愤怒得浑身发抖,“你以为你知道什么?凭什么这么评价他?”
      黎茳抬眼看了温程一眼,“不想我错看他,那就把我不知道的告诉我。或者,我现在就出去,直接质问他。”
      温程:“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黎茳:“你以为我想管?只是看你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管更麻烦。”
      温程:“这是我和他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
      黎茳:“你和他?究其根本,这恐怕只是你自己的事,他如果能帮你解决,或者你要是自己能解决,你们早没事了,还用得着失魂落魄的?”
      温程:“他都帮不了我,你怎么就相信你能帮我?我说了,这事我们自己会……”
      “你们自己解决的结果,就是这辈子永远不再见面,老死不相往来。”黎茳说,“如果你希望这个结果发生,就不会落魄成现在这副鬼样子。既然你不希望,为什么要拒绝寻求转机?”
      “我为什么要向你寻求帮助!”
      “你不向我寻求帮助也可以,但你还有其他求助对象吗?如果有,你会一直憋着不找?”
      温程捏紧了手。
      “村里的长辈们没见过什么世面,心思单纯,最多会觉得小辈们关系好而已,不会想到这有什么怪异。我不一样,这些年我在国外见过太多了,别说国外,国内也有不少,身边人有点什么端倪,我自然而然就会察觉,然后做出联想,就算你不说,也不得不相信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们要有这一天。”黎茳看看表,“劝你快点,今天可是拜年高峰期,单纯的长辈随时可能再过来一两个。”
      “……”温程脱力般地撑在桌子上,“你都知道了,还让我说什么?”
      黎茳:“你不是说我知道的不对吗。”
      温程,“我不能说。”
      黎茳:“噢,那把我的话反过来不就对了?时生喜欢你吧?”
      温程猛地抬头:“不要胡说!”
      黎茳:“可你把他当孩子,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受不了他牺牲青春、遭受非议、误入迷途,所以,你把他推开了,或者他自己离开了。”
      温程:“胡编乱造。”
      黎茳:“细节无所谓,反正结果就是十几年来如胶似漆两情相悦的你们被迫分道扬镳了,只因为你还把他当个孩子看。”
      温程说不出话了。
      “啧啧,”黎茳摇摇头,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真渣啊。”
      温程:“……”
      黎茳:“你可是他的中心啊,不是吗?他的所有生活、目的都是围绕着你的,在学业这么重的紧要关头去创业也是为了你吧?”
      温程心里难受得不行。
      小胖那天说漏了嘴,时生创业是为了自己的健康。
      温程更觉得耽误了时生的人生,觉得对不起时生。
      黎茳:“他总不可能是为了钱,你家虽然远没有他原生家庭有钱,但他原生家庭花在他身上的钱可远没有你节衣缩食花在他身上的多,他没那么不懂事,连这都拎不清,非要累死自己来影射你穷。就算是为了挣钱养活你,至于连毕业前这几年都等不了?”
      温程:“我知道,别说了……”
      黎茳:“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急着创业的人究其根本只有两种目的吗?那就是:挣钱,或者证明什么。
      你说他一个从小非你不可、眼里只有你的人,在这种时间点跑去创业,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证明什么?
      有什么是紧迫到他在学业繁重、压力巨大的情况下也要拼命去证明的?
      他自己啊。”
      温程一怔,隐约有件一直被他忽略的事突然冒出了头,可他冲过去抓起来想看清那是什么事的时候,面前却陡然升起了飘渺的白雾,让他迈不过去,够不到,也看不清。
      黎茳:“你以为谁有本事值得他这么心甘情愿去拼命的?
      原生家庭?他和原生家庭早已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朋友?他脾气这么臭,只有对你会例外,唯一一个算得上朋友的小胖还是你费心撮合的,他哪来的朋友。
      温爸温妈?他对温爸温妈是有感情的,毕竟对他跟对亲孙子没两样,但包括温爸温妈在内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还是疏离的。
      这些亲戚?连温爸温妈都打动不了他,这些可有可无的亲戚又怎么可能。
      那这个让他这么拼命证明自己的人,是谁?”
      黎茳看向温程:“是你啊。”
      白雾散去,那个冒头的事突然变得清晰,当它的轮廓清晰地展现在隐约觉得不安的温程眼前时,温程脸色煞白,神经炸裂般地疼起来,猛然又出了一身冷汗。
      黎茳:“你还不明白?难道还要我说得更直白?真不明白,时生这么聪慧的人怎么偏要喜欢你这个木讷鬼。”
      温程慌忙摸出手机,拨出时生的电话,电话几乎是刚拨通就被接起。
      “时生……”
      黎茳见状总算松了口气,关上门出去了。
      “我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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