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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彩票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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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生面孔,坐在柜台后头发花白的老人,重新戴上老花近视镜,将左侧耳朵递前,大声询问:“买什么?”
肖依依回话时,上身微向前倾,自觉地提音降速:“请问,星芒占卜馆是在楼上吗?”
“啊?”老人反应了几秒,才连连点头,“哦哦,你们是小冉的朋友啊。”
“小冉,朋友来了,快来接一下。”老人将音调提得更高,自己不觉得,以常人角度看,穿透力极强。
本来虞方就等得不耐烦,贯耳的爆破音,对他一双听力极佳的猫耳来说,无疑是灾难。他循着路,就要往台阶上走。
“没事儿,我们自己上去就行。不用麻烦了,谢谢爷爷。”肖依依向看店老人赔着笑脸,转身去追先走一步的虞方。
台阶最上方的那扇门,被穿着摇粒绒居家服的年轻女孩,啪地打开。
女孩没有笑脸相迎,甚至面无表情、垂着眼,跟部分大牌专柜的高傲柜姐,有得一拼。
“换鞋。”她冲门边鞋架扬了扬下巴,独自转头回屋,压根儿没想等上门顾客。
不大的房间,熏香缭绕。包括墙面窗帘在内,只有黑与红两种颜色。
浓黑猩红交织,室温也低得出奇。
墙面被不规则的柜体,切割成展示区域,铺满同色系大大小小的蝴蝶标本。
“关上门。”占卜师本人,坐在房间正中的一张座椅上。在关门后,连表情也看得不真切。只觉得,她像是一只正在羽化的蛹,从身后展开的满墙珍藏,则像是未来翅膀的投影。
季冉转动杯中吸管,深深吸了一口红到发黑的果汁,像蝴蝶探出口器,汲取花蜜。她虽然没看向肖依依这边,但全身线条呈现出一种,带有敌意与警惕的紧绷状态:“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你不是挺会算吗?自己算算呗。”虞方向紧闭的门上一倚,站没站相倒也不像想坐的样子,毕竟占卜师座椅前,就正对着一张空沙发。
季冉不气不恼,看向肖依依这边:“镣铐困蝶,游离生死。你找的人,多半不在这世上。不过,不久你们还会再见面,或许,到那时你又将面临选择。”
这话,听得肖依依心里一惊。好友伊伊的样貌,顿时在脑海浮现。她刚想开口追问,却赶上季冉在向虞方下断论:“而你,黑雾盖顶,一息残存。被所谓挚友坑害得这惨样,有何喧嚣资本?”
虞方紧咬牙关,眼神愈发狠厉,刻意放缓气息,将自身从原本情绪中抽离。
“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们怎样选,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季冉的视线,在两位访客身上各走了一圈。原本冷着脸的她,突然笑了:“回去吧。你们找我也没用。说出口的预言,必然成真。我没改变天意的能力。”
隐去私人情绪,重新调整好工作状态的虞方,按下墙上开关,强迫屋内的一切,暴露在顶灯强烈的光线之下:“不如说说,你与勾魂鬼‘厌无’达成的交易?”
肖依依愣了愣,联系刚才所见,心愿达成、死亡预告,脑内飞速运转……竟然是愿望交换的代价吗?
“厌无?你是说祂吗?”季冉咧开嘴,长而卷的舌头延伸到下巴,露出舌根。
黑色锋利的蝴蝶文身,栖居在那里,随舌部肌肉揉转,像活物似的,“扇动”两侧翅膀。
很快,她又将这处隐蔽的文身缩回原位。
“很遗憾,你的舌头,我必须割走。”像对患者下诊断结论的主治医师,虞方冷静地说。但他并不急于动手,而是抬手甩出几枚钉子,钉死窗户四角,确保无人能从此处逃离。
这波操作,看得肖依依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佯装顾客,慢慢渗透不好么?怎么总想着直接贴脸开大。
房间内,灯泡频闪不断,光线忽明忽暗。
“这是我家,该逃的不是你们吗?”季冉没有要站起来的打算,手边饮料,一口喝到见底。
玻璃杯底碰撞茶几边缘,发出一声尖锐擦响。
所有展柜内,钉着标本珠针的蝴蝶,一瞬有了生机。纷纷扇动翅膀,从困住身躯的狭小空间内挣脱,即便它们的胸上,仍插着固定用的长针。
“我只做生意,别的免谈。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即便身处灯光之下,季冉的神情仍未被照亮,像蒙着蝴蝶纹理的黑纱,“愿望都是等价交换,没有白/嫖的道理,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客人们同样。”
一双手臂从季冉身后探出,从后抱住她,那双手臂是黑色的,像团雾。很瘦,指端弯曲变形,颤颤巍巍的。
除了肖依依以外,仿佛没人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从上次棺材房的委托结案后,她就不时会看到些,不属于当下时空的景象。
肖依依揉了揉眼,环抱绕在季冉颈间的手臂消失了,也不知是眼花,还是真看见了。
再一转头,就看见虞方不知从哪抽出把弯刀匕首,像透明的冰晶,寒气下沉。
真要割舌头吗?还在别人家。
肖依依心一横,挡在一触即发的二人之间,两头开劝:“凡事好商量。冉老师,别冲动。没必要打打杀杀的,爷爷还在楼下呢。”
“还有你也是,咱们是来解决问题,不是制造麻烦的。有没有办法,能帮她解除与勾魂鬼的契约呢?”肖依依冲虞方挤眉弄眼,抬手示意他快把匕首收起来。
不等他回答,季冉那边先开了口,笑得瘆人:“有办法。除非我死了,或者,圆满奉上千魂。还差俩,要不,你帮忙贡献一下?”
肖依依被“吃人”的眼神,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自觉退向一旁,不碍事、不挡道。
蝴蝶拍打翅膀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像是旁观者的窃笑。
虞方乜了肖依依一眼,斜拦透明匕首在己方身前:“知道怕了?在门前站好,别叫她跑了。”
人形门板,无话可说,乖乖坚守阵地。
“不耽误你吃饭说话,只取走味觉、痛感,还不用继续当恶鬼的奴隶,这种好事可不多见。”虞方提着手中刀刃,向蝶翼包绕的中心靠近,最后一次尝试交涉。
“确实没什么谈的必要了。”季冉两侧的蝶群立起双翼,犹如嗜血的蝴蝶刀,奔着割喉而来,戾气十足。
飞钉钉穿珠针,在它们瘦长的体躯破开更大的窟窿。离得更近的那些,被虞方用手中水晶刃,斜切劈开。
拦腰斩断的蝴蝶,落在地面抽搐痉挛,几乎在同时,恢复如初。那种伴随房间尘封已久的死亡腐臭,却无法消散。
这种气味,令肖依依想到,儿时某年飞蛾成灾的夏秋之交,遍地蛾骸的作呕腥臭。汗毛倒竖,腹中翻江倒海,手盖口鼻,只敢浅浅地呼吸。
几只蝴蝶越过虞方的防线,直奔肖依依。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抱头下蹲,护住脆弱的五官。
预想之内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蝴蝶离她不足半步,纷纷像踩下急刹车,慌忙掉头逃窜。
万老板给的护身符,再度发挥神效,令人类员工感激涕零。
怀揣劫后余生的庆幸,肖依依从转身逃离的蝴蝶身上,看见过于规则且不对称的纹路。看的时间长了,甚至觉得有点像——数字?
67、134、942……目之所及,无一例外,都刻着编号。
那么,第一只究竟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