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之舌》金月木

2、私信

　　今天没有顾客上门。

　　午后阳光慵懒，无聊占据上风。

　　同僚虞方盘踞沙发，毫不遮掩，搓得手柄啪嗒作响，不时冒出一句对队友的恶评。

　　社长万筠蒙着遮光眼罩，手枕脑后独占躺椅，不知是醒是睡。

　　纵然眼皮打架，肖依依仍小口抿着双份浓缩咖啡，强撑精神，百无聊赖地在各大平台遨游，寻找有趣新鲜事。顺手发布笔记，推广下自家业务。

　　所有人，以工作之名，堂堂正正地摸鱼，领工资。

　　事务所的官方账号，就像它负责的神秘范畴一样，即便在公开流量池中，也没有多少波澜。时至今日，算上3位充人头的自己人，关注者也才将将2位数而已。

　　已发布内容的下方，零星过路刷存在感的杠喷，除此以外，毫无丁点儿水花。

　　看完所有毫无根据的恶毒评论，脏了双眼。肖依依洗手后，掰开一支人工泪液，滴入下眼睑。

　　要不申请点经费推流吧。这账号，真是带不动一点。或许，等今天下班，切马甲逐一骂回去，可算作消遣。

　　闭目润眼的空档，听见两声清脆的提示音。

　　几条私信，映入眼帘。

　　【哭泣的猫猫头】

　　「真的什么都能解决吗？」

　　「救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们这儿能作法改命吗？我可能马上就要死了。。。」

　　肖依依重新戴上防蓝光的平光镜，噼里啪啦地开敲键盘：

　　【XX事务所小客服】

　　「亲亲，您先别急。」

　　「可以先说下具体情况吗？」

　　网络那头的事主，立刻回应：

　　【哭泣的猫猫头】

　　「有个占卜师，身边朋友都说很灵，她说过的话，基本上完全应验。」

　　「我没忍住，也请她帮忙看了一下。」

　　「结果她说明天我会死……」

　　「可是我有演出啊，好不容易得来的A角首演。」

　　「我真的没办法了，不敢出门，你们能帮帮我吗。」

　　【XX事务所小客服】

　　「亲亲稍等，我请示下。」

　　肖依依的屁股，刚离开坐垫，腿都没来得及伸直，撞上接管鼠标的半个“怀抱”。

　　尚未息屏的对话框内，显示着咨询者最新的回复：

　　【哭泣的猫猫头】

　　「怎么收费？会不会很贵？」

　　「千八百块，是我能接受的最高上限。」

　　一提到钱，天然会使人冷静不少。猫猫头的语气，明显变得慎重。

　　虞方不耐烦地上划滚轮，一目十行：“非要硬往上靠，真是闲的。怎么不算算下期彩票号码？”

　　神出鬼没的同伴，吓得肖依依心脏突突直跳。这点，不论过了多久，她都适应不了。

　　“后台手机也能登，要不，我再发遍账号密码给你？”肖依依挤出几分生硬的笑容，心想：发你八百遍了，能不能存一存？早晚得被你吓出好歹来。

　　虞方并不领情，自顾自地拉开边柜最下层抽屉。从肖依依的私藏“家当”中，选了一样，撕开零食包装：“活都我干了，那你作甚？”

　　“那哪儿能呢？”肖依依尬笑两声，视线追随包装抛物线，落进垃圾桶。内心OS：吃/人嘴短，口下积德。虞大傻这只贪吃馋猫，怎么就不懂呢？

　　两人关注各不相同，都没留意显示器上的新变化：

　　【XX事务所小客服】

　　「驱邪除祟，价格从优。」

　　「请提供，您及该占卜师的有效联系方式。一个小时内，有专员与您对接。」

　　「若有其他问题，可于CHAT APP添加客服******。售后无忧，包您满意。」

　　眼瞅着社长领着个眉目深邃、高大挺阔的混血男人，从社长室一前一后往她们这儿来，肖依依不自觉地挺直腰背，狐疑地回头望了一眼大门，琢磨着凭空出现的人，是何方神圣？

　　虞方无视肖某蹙眉深思的神情，唯独抓住眼神直勾勾这点，连连摇头啧啧不断：“不是吧？这就看傻了？别白费心思了，你没戏。”

　　明明没这意思，“新仇”加“旧恨”，一股火气噌地在心头点燃，肖依依一反常态，没给他好脸色：“对对对，就数你有戏，虞美人。”

　　“胡说什么呢！我是说这个。”虞方干咳一声，闹个大红脸，悄悄指了指左手无名指。

　　“没关系，我都懂。刘帝有董贤、 魏王有龙阳君，你的那位，也是迟早的事。虞美人，千万别灰心。到时候，咱们这交情，肯定给你包个大的。”肖依依看似压低声音，实则吐字清晰，在场没人听不清。而后，故意颇有深意地瞅瞅虞方，再望望混血俊男。心里冷笑：这节骨眼，惹上你肖姐我，算你倒霉。

　　万筠也不客气，蜷起食指关节，赏了一人一记不伤脑但伤人的轻叩：“来活儿了，都别闹。大猫、小小，你俩去探探占卜师，测一测。大个儿去跟‘猫猫头’。”

　　就这么草率地接单了？

　　可是，明天是周末假日啊！

　　肖依依欲哭无泪，早知当初，就不该自告奋勇铺开这么多平台。

　　看她将将要碎在原地，虞方顶着微红发痛的额角，暗暗窃笑。

　　万筠拍了拍大个儿的肩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认识一下，大个儿，承影，新来的兼职。”

　　接着，她左手揽过气鼓鼓的肖依依，右手揽过冷着脸的虞方，冲承影介绍：“虞方，虞大猫。肖依依，肖小小。大家往后要好好相处哟~”

　　交代完工作，万筠边向社长室走，边从兜里拿出眼罩。突然想到什么，瞥了一眼电脑，补充说：“小小，要是有人加你CHAT，记得通过一下。有啥问题及时回复，拿不准的，问大猫也行。”

　　“好的，社长！”纵然心里千般不愿意，面上肖依依仍元气十足地应声，偷瞄虞方表情，心想：叫你看热闹，我一定会好好“请示”，谁也跑不脱。

　　临出门的时候，看着空空的手腕，肖依依才想起来，妈妈替她求的化太岁红绳给落在洗手台上了。

　　看她气喘吁吁地跑了个来回，虞方白眼翻上天：“又戴那玩意儿，有甚劳什子用？”

　　“呸呸呸！破谶避谶，百无禁忌。”肖依依赶忙双手合十，冲着青天白云拜了三拜。

　　口业如山。总归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赶赴占卜馆实体店的这一路，仍是相当不顺。信号灯清一色的红，堵车就不用说了，甚至还赶上了一场有惊无险的车祸。

　　下了车，往目的地走的这段路，横冲直撞的逆行电动车，纷纷挤上人行道，为了闪躲，肖依依误踩上一块活动的地砖，脏水溅到鞋背，以及虞方裤腿。

　　七拐八绕之后，一身狼狈的两人，在僻静街巷的两栋握手楼之间停下。

　　导航显示已抵达，但可见范围内，并无明显门头、招牌。

　　站在狭道中央，管线防盗铁栅栏挤压，抬头仰望只剩狭窄的一线天，向前眺望似乎也看不到尽头。

　　这里不仅几乎与阳光隔绝，而且潮臭蹿虫、阴风卷凉，肖依依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离得最近的店面，是个福体二合一的彩票站。

　　推推搡搡走出两个男人。

　　其中胖的那个，涨得眼红脖子粗：“你拉我干什么？老子要砸了这儿破地儿！！！不是说老子今天能发财吗？一本600块的刮刮乐，到头只刮出100块，连保底都没到。”

　　瘦高的那个推着胖男人，催促他快走：“都是愿买愿挨的事儿，再说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了，以后不来就行了。”

　　胖男人又平地上蹿两下，空挥拳头：“你知道个屁！我看他们就是合伙儿骗，一个楼上算命搞玄学逼逼赖赖，一个楼下买彩票。”

　　闹这么久，已经有好事儿的住户，探头往下瞅。

　　作为陪客的瘦高男，觉得臊面子，生硬地提高音调，拍了拍胖男人敦实的后背：“嗨呀，这儿点钱，还不够哥俩喝一盅的。”

　　胖男人发现有人看热闹，更来劲了：“去tmd老骗子和小骗子，什么玩意儿！迟早得完！！！”

　　瘦高男压低声音，使出杀手锏：“人来人往的，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整得爷们儿输不起似的。走走走，按摩捏脚去，晚了就排不上你娟妹妹了。”

　　这回，胖男人倒是挺吃这套，往地上啐了一口，跟同伴勾肩搭背地往主街上走。

　　肖依依和虞方刚走上台阶，没来得及进彩票站的门，就听见鸣笛声夹杂刺耳的刹车声，从不远处传来。

　　“肥仔！你醒醒啊！快叫救护车！！”

　　被撞车辆蜂鸣报警声，与慌乱人声揉作一团。

　　“活该。”彩票站二楼飘来一句冷冷的女声。

　　肖依依闻声抬头，撞上年轻女性冰冷的眼神。本来虚掩的窗，砰的一声，重重合上。

　　发财，发的却是身后财。占卜师的死亡预言，真就发生在眼前。

　　细想起来，是有点瘆得慌。

　　难道，真就这么灵？

　　肖依依对这次拜访的走向，产生出新的担忧：真要说出点啥来，那可不太好办。